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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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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听起来好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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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讶然的神色在齐昱面上一掠而过。他唇角勾起一抹探寻的笑意,微微坐直了身子。

  “河水自攻自治?这是何意?”

  温彦之顺答道:“禀皇上,《墨经》有云,‘力,形之所以奋也’,意为事物运作皆是力之作用。淮南江河泥沙沉积,皆因流水之力不足以冲散砂石。若能增大流水之力,使之足以冲散沉沙,则河床得以变低,亦可减轻河堤负压。”

  ——增大水流之力?

  此言好似一道金光,从齐昱脑海一划而过。

  增强水流之力,则是让水流更为湍急,且使河床负重增加,那么……

  “你是说筑高堤坝,缩窄河道?”齐昱忽然道。

  堂下跪着的温彦之闻言,静静伏身叩首,温温吞吞地说:“禀皇上,水利修缮之事,乃工部管辖,微臣小小内史,不敢堦越,只如周太师所言,斗胆进言,呈上愚见,望皇上三思。”

  齐昱唇角的笑意渐深,看着温彦之伏下的后背和他戴着乌纱帽的后脑勺,怪道:“既是工部管辖之事,你一个小小内史,又为何对水利之事知之甚详?”

  温彦之直起身,面无表情:“回禀皇上,此类道理,皆载于书本之中。微臣只是读书罢了。”

  齐昱:“……”

  听起来好谦虚。

  但为何总觉得他在说朕不读书?顺带,还说朕的百官都不读书。

  齐昱垂下目光看向温彦之肃穆清秀的脸容,总错觉在上面见到了温久龄的重影。

  眼睛疼。

  温彦之依旧是那副呆板模样,只躬身再伏了伏,便真的跪安了。

  望着温彦之徐徐走出御书房的背影,齐昱的双目微微眯起,直到那沙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后,才慢慢收回视线。

  齐昱若有所思。

  倏尔,唤道:“周福。”

  周公公连忙上来听命。

  “替朕去趟吏部,”齐昱一边拿起下一本奏章,一边吩咐道:“将温彦之的案底,给朕拿来。”

  周福一凛,领命去了。

  日暮西沉,温彦之上内史府交了一日的实录,终于出了乾元门。路上又偶遇了鸿胪寺的几个令丞和译官,正从九府内堂译完了回鹘的礼单,结伴要去吃酒。

  虽说几人官阶都比温彦之高,可温彦之毕竟是他们上司的儿子,故这厢打了照面,也连忙过来客气招呼,笑吟吟地问他问要不要同去。正好,鸿胪寺长丞林翠忠得了重病,宫里太医给瞧了也不见好,听闻意欲致仕,此番也好从温彦之这里,探探他父亲和今上是个甚么意思。

  温彦之心知他们是为了何事,自己如今又身在御前,虽人微言轻,却是占了个敏感的位置。倘若有心人想要利用此中利害,对温家如何,便是用一件小事,也可搅得他比浑水还浑。

  况且他本来也就不想去,于是便只推说身体不适,还十分拘礼地给各位一一拜别。几个译官面色还好,毕竟与温彦之算是同龄,可令丞却是有些吃瘪,但也不敢向上司的儿子做脸色,遂也没强求。

  温彦之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顺道在街边快收摊的菜贩子手里买了把小葱,打算回去煮个面吃便罢。

  走了两步,觉得天热应当清清火气,便又倒回来买了两根苦瓜。

  初掌宫灯的御书房里,周福将一沓案底放上了齐昱的案台。

  “如此多?”齐昱有些诧异,看着一叠几十页的案底,只觉比记忆中随便一个尚书的案底都厚。

  周福道:“皇上容禀,实则温舍人未入仕前的案底是记在鸿胪寺温大人名下的,尚需知会礼部与鸿胪寺,吏部只得明日再送来,故此处还只是温舍人入仕后的案底。”

  齐昱放下手里的笔,接过那叠纸,刚扫过第一行就皱起眉:“他竟在工部做过郎中?”

  然后往后翻去,全是温彦之在工部编篡的工具书册——什么《舟船鉴》,《绘梁鉴册》,《殿造图纸编修》……足足有三十来本,皆是图文并茂,还有温彦之为工部仓库设计的机关、模具等十来样,他甚至还改造了仓库的壁柜,将其变成可以推拉上下的,从案底中的记载来看,连先皇都是颇为称赞的。

  编篡书籍可见文采斐然,亲手改造机关模具,更证其务实与聪慧。齐昱纳了闷,这温彦之做了如此多的事,想必在工部呆了很多年,为何自己却没有一丝印象?

  “温彦之是何年参的举?”

  周福将手里的黄条卷轴呈上:“温舍人是明德十八年春闱的试子。

  明德十八年?四年前?

  齐昱心中隐约抱着一丝昭然的预感,揭开了卷轴,心想这温彦之必定是殿试三甲。果然——卷头上朱红的手书,尚且是先皇的御笔,正写着两个确凿的字:

  状元。

  温彦之不是区区探花、榜眼,而是明德十八年的状元。

  卷上还附了温彦之参试的文章,青竹小楷,字字风骨并存,句句理学自然,虽是言杂文、经义、墨义,乃应试之文,可字里行间,却是言天下、家国、春秋。

  齐昱快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是那个呆子温彦之?

  他复想起温彦之临走前说的一句句话,深思再三,忖度良久,忽做出一个决定。

  “周福,备轿。”

  未时,一顶蓝锦绘鹤的轿子出了乾元门。

  齐昱穿着一身玄色素衫坐在轿子里,缓缓打着折扇闭目养神,忽闻外面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摇晃着也没走好一会儿,周福在外面轻声说,前面就是螳螂胡同了。

  齐昱睁开眼,如此近?

  轿子停下,周福妥善扶着齐昱走下来,引着他们走到了胡同最里面的一处小院外,道:“就是此处。”

  齐昱抬头,见着深棕的院门两边挂着竹编的灯笼,没有牌匾,院墙是灰砖砌的,干净整洁,很有番古朴的意味。

  周福要上前敲门,却见院门当中吊了根红丝编织的绳结,仿佛是要叫人拉的。

  周公公默了半晌,也猜不出拉这绳结能做什么,故也只规规矩矩地抬手叩门三下,便退回齐昱身边。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然后“咯哒”一声,素净的门板上竟开出个小窗。

  小窗之中,温彦之探出头,清秀的面容印着暮色,目光肃然地看出来。

  齐昱:“……”

  为何要弄个小窗?

  温彦之呆愣:“皇——”

  “嘘。”齐昱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周福在一边提醒道:“温舍人,不请咱们喝茶?”

  温彦之大梦方醒似的,连忙拉开了院门,将齐昱周福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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