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热泪在眶与生无根蒂
李雨清眼前一亮，然后他的识海受到了一股冲击。
这股冲击直击灵魂，以及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李雨清恍惚，往事涌上心头，他身体顿住，然后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大脑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急忙退后，与对方拉开距离。
然后一口血唾吐了出来，而他脸上已是两行热泪。
···
霜愚的右眼又重新闭上。
而他的左眼才慢慢变得有神。
他只手捂额，虽然回过神，但也短暂的还未从那个梦境中真正脱身。
“你怎么做到的···”
霜愚问到，而李雨清没有回答，因为他刚才一瞬之间，也看到了太多不愿看到的。
他也没有问霜愚是如何从幻境中挣脱的，毕竟他实力与对方差太多，他就没期望过靠幻境拖垮对方。
但霜愚有些遗憾的说到，
“真是可惜。”
也不知是可惜李雨清，还是可惜自己。
···
故事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对于那个女子，一切不过是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所谓青梅竹马说来也是可笑，那个女子实则打心底都从未真正喜欢过自己。
如果说真要喜欢，或许就是看在自己的天赋，将来可能成为家主这一事上。
她从没来看过自己，奇经全废之后，她从未来见过自己一眼。
相思相望不相亲？
不思不望两相遗！
她最后也确实嫁给了内门的那位师兄，那师兄也确有家室，而家世却更好。
据传拥有元婴坐镇的大家，他们所在方圆十里甚至更远都无人胆敢冒犯，朝廷的人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而偏偏他要冒犯。
他不蠢，以卵击石的道理他懂，只是当他路过与她两眼相对的那一刻，当他从她的双眼看不出丝毫情感，当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正房夫人一样的眼神时。
他心底的怒火，快要将自己点燃。
他找了一把剑，那把剑虽锈迹斑斑，但却是法宝，是他从家族里偷来的。
在那二人大婚当天，他偷偷潜入，在二人拜堂之际，他冲了上去。
然后他被对方夺剑，然后一剑斩瞎了他一只眼。
“今天乃我大喜之日，我不想徒增杀孽，把这厮给我扔出去！”
他的右眼满是鲜血，伤口不大但足够的疼，但他感受不到疼，他至始至终看着新娘，看着那个女子，他多希望她能再看自己一眼。
但最后的一眼，却只有那深深的厌恶。
他被扔了出去，被扔出去前他还被那宗门的几个弟子痛打了一顿。
这些人都是新郎的师弟，都想有所表现所以替师兄出气。
然后他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最后是怎样回的家他都忘了。
而回到家后，当家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后都勃然大怒。
在他们看来这是自己不知死活，而且还为家族平白无故惹上一大麻烦。
顾忌对方暗下的怒火，在家族的决定，与正房夫人的推动与逼迫下，父亲不得不为了家族考虑，而将自己清理出户。
而没有家族庇护的他，再加上年迈的老母，想要活下去太难太难。
···
“这故事，可还满意。”
霜愚笑笑，但无论李雨清还是蓝泓都清楚，这并不是故事。
“可你还活着，而且成了聚灵。”
蓝泓反问，霜愚哼笑几声，像是不屑，但不是对于蓝泓。
李雨清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在意的还是他明明剥开了霜愚的内心，找到了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然后解析，然后利用。
他以为那个女子是影响他最深的人，尽管看来确实如此。
但那个女子并不是他的心魔，并不是他的脆弱，更不是他的弱点。
那那个女子是谁？
总不可能是他母亲。
李雨清眉宇之间多了一抹愁，他可能唯一的一次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霜愚同样是精神系修士，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想知道后来吗？”
霜愚指了指自己脑袋，此刻对于李雨清来说，他的脑袋犹如旷世之宝。
李雨清想知道，但是是想进入霜愚脑袋亲自寻找，而不是霜愚告诉他。
“说来听听。”
蓝泓上前，他与李雨清并立，李雨清询问他的状况，而他不敢看李雨清一眼。
他想拖延时间，为李雨清争取恢复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重新点燃‘珈蓝佛瞳’，不然他就别想看着李雨清的脸说话。
霜愚知道蓝泓的想法，但他不点破，因为恰好他也需要喘息的时间。
“后面的故事是这样。”
···
仇恨的欲火往往烧的最旺。
它能推动人忍辱负重前行，也能将人推入无尽深渊，只是一切究竟是粉身碎骨还是涅槃重生无人可知。
就像霜愚从未想到过自己的人生还能怎样。
母亲的死烧掉他心中最后一块乐土，他在无尽的火海中挣扎，他的绝望呼之欲出。
但母亲的死是自愿的，死在他的师傅手中。
那个真正领他入道，踏入修真的师傅。
母亲的病已经是病入膏肓，只是母亲瞒着他竟不知从何搭上了一名老道。
那老道身份成疑，但因为自身功法原因急需人的魂魄，碍于被正道追究老道不敢大肆屠杀凡人，只能以利益的手段到处搜寻将死或是该死之人。
母亲给出的条件便是，收自己为徒，魂魄愿当奉上。
老道欣然答应，这样的人他遇到很多，也有着类似条件的，他是高阶修士不过是养几十张嘴罢了，他又不是养不起。
尤其当看到霜愚之后，若非霜愚筋脉皆损，他倒真想收他做为弟子。
于是不顾霜愚反对，母亲的魂魄最后被老道抽了出来，后来他才知道老道并非邪修，杀人炼魂，炼的大多为冤魂，而冤魂对他的功法无益，但又碍于功法所迫所以他才会在凡间走动大量接触凡人。
“你母亲已经死了，你以后就跟我。”
老道收了母亲魂魄，说的话很平淡。
因为对他来说魂魄最重要，至于霜愚跟不跟他他并不在乎，尽管答应了霜愚母亲，但他也同样算得上是霜愚半个杀母仇人。
但霜愚的回应很坚定，他没有回答，只是跟上了老道，双眼略显无情。
后来他才知道，老道名为黄岐老祖，乃一偏远散修。
黄岐老祖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山脉，此地还有尽数百十号人，全是黄岐老祖搜寻魂魄时带回的。
名义上与他一样，全被黄岐老祖收作徒儿，但实则就是杂役，黄岐老祖传授一些小本事，然后他们就替黄岐老祖打整山脉。
在这里，每个人的眼中要么无情，要么悲情，因为能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身世悲惨的。
霜愚看着每个人，仿佛隔着镜子看着自己。
真是群可怜的蝼蚁。
他这样想着，然后想起了被那内门弟子斩伤眼睛，被那宗门的弟子拖走暴打一顿，还有后来被家族撵出，以及正房夫人那冷漠的眼神。
就像如今黄岐老祖看他们的眼神。
虽然嘴上说的好，但其实黄岐老祖根本没正眼看他们一眼。
在他看来自己等人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除了这么苟活下去他们的一生似乎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改变了他一生。
趁着黄岐老祖再次外出，趁着那夜月黑风高，趁着所有人都熟睡后，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看向房间内其他睡得正酣甜的其他几人，他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心安理得。
他很怕，怕自己有一天也与他们一样，于是他拿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
“···”
蓝泓嘴角抽抽，
“你把他们全杀了？”
霜愚没有回答，只是笑笑，但他的笑容都满是血腥味。
那夜是他第一次杀人，一共杀了多少他已记不住，刚开始他的手还会颤抖，还会恐惧，但最后直到果断乃至麻木。
黄岐老祖赶回时，只是远远便闻到了那满山血腥，他原本以为是仇家来袭，小心翼翼入谷最后在尸堆旁发现了霜愚。
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暖暖的阳光金黄色洒向人间，霜愚满身是血被阳光照的更是艳诡谲。
他用的匕首，此刻正在用来切肉，他昨晚杀了一晚上，他现在很饿很饿。
“你···”
黄岐老祖被此景震住，而霜愚没有其他反应，只是望向黄岐老祖脸上毫无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怕黄岐老祖暴怒向他下杀手。
“人都死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教我。”
“把他们所有人学的都交给我，我会干得比他们加起来都好。”
这不是发誓，更像是忠告，黄岐老祖看着霜愚，二人注视了很久，久到霜愚身体疲惫到四肢无力，但他依旧将匕首死死握在手中。
终于黄岐老祖笑了，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笑出了声。
而霜愚也笑了，亦如这初生的阳光。
···
后面的故事就很清楚。
黄岐老祖施法补全了霜愚奇经，霜愚几年的卧薪尝胆，他的天赋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得到绽放。
他真的是个奇才，只花了不到数年的时间，甚至直接打开了守宫。
嗜血的滋味或许不在于杀敌万千，而在于一剑封喉。
他的隐忍可怖到极致，当他守宫全开时，黄岐老祖毫不犹豫的认为霜愚会回去复仇，然而霜愚却如老僧入定，一心修真不为所动。
而他凝结金丹踏入冲煞，气势让黄岐老祖都为之一惊。
这一次，他选择了回去，而黄岐老祖以为这一次必将是一片腥风血雨，但没想到的是霜愚没有搞出任何大动静。
他仅仅是杀了那个正房夫人，然后在宗门里远远望了她一眼。
他只杀了一人，然后离开。
这样的举动黄岐老祖无言，若是霜愚回去真的大杀四方毫不留情，他反而会更谨慎，因为这样一个嗜杀的人将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咬到他头上。
毕竟霜愚母亲的命是他夺走的。
但回来霜愚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更加刻苦修真。
“完了？”
“完了。”
黄岐老祖这样问到，而霜愚这样回答。
因为他真的认为一切都完了，在他看到正房夫人死后已经当上家族族长的兄长仰天长啸痛哭流涕的时候，在他看到她天赋有限开辟不了守宫而与对方渐行渐远的时候。
他发现一切不过如此。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当他领悟时，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庶子霜愚，而是修士霜愚。
···
蓝泓听着霜愚将故事讲完，心中五味成杂，也不论这故事是真是假。
而李雨清却是眉头紧锁，因为他没有听到他想要的。
他依旧不知，霜愚脑海中的那个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