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书治要》中的《列子寓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为何聪明的人往往被自己的聪明所害？而看似一劳永逸的终极解决之道，到头来往往会徒劳无功？
列子有一篇《说符》。这篇很有意思。它先讲了一个故事，“晋国苦盗，有郄雍者，能视盗之貌，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就是说，在古代，晋国有位叫郄雍的人，会看盗贼的相貌，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他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小偷。据说，千百名盗贼无一遗漏。想一想，这也很有趣，小偷长成小偷的样子，我是小偷，或者说我是“小三”，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晋国的皇帝跟他身边的一个叫赵文子的人说：我要有这么个人，全国的盗贼都可以除尽，那我还哪里需要养庞大的公安系统去侦破盗案？赵文子说：您现在只依靠察言观色就可以捕捉盗贼，但盗贼其实是除之不尽的，而郄雍也必定不得好死。不久，果然，一群强盗开会说：我等之人，现在走投无路，这个郄雍太危险了，是吧？走在街上一抓一个准儿。怎么办？于是，大家就合伙盗窃了郄雍的财物，并且把他杀死了。晋侯听到之后大为惊恐，便召见赵文子说：果然如先生所说，郄雍被人杀死了。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捕获盗贼？
赵文子说：作为国君，你要提高个人修养，使自己品格高尚，这样才可以感化大家，让人民成为良民，而那些不能被感化的人会受环境影响，觉得待在晋国也是一个很丢脸的人，到别的国家偷吧，于是，这个国家就太平了。后来，果然很多盗贼都跑到秦国去了。
这个故事很有趣，郄雍这个人能够察言观色，辨识各种东西。其实，人有很多微表情。一个人撒谎时，会不经意地摸一下耳朵；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你会不经意地拨弄自己的头发，动情地表现自己。这些都是细节，是微表情。这个叫郄雍的人就能够通过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和神态发现这个人是小偷，他不说你有没有偷东西，就说你是不是小偷，然后把你逮住。这是什么？这其实是一种特异功能，或者说是一种超越常人的能力。但是有这个能力的人，却因此而被盗贼群起而攻之。这个故事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水至清则无鱼”。
我有幸跟一些女性探讨过一个问题。这些女性都很焦虑，有些可能已经步入中年了，都是已婚妇女。她们跟我说，我又发现我丈夫的小秘密了，他做事不靠谱。刷信用卡是有记录的嘛，短信也是有记录的嘛，他完全忘记了他这个手机号码是用我的身份证去登记的。我把自己的账单打出来就看到了，什么时候打过什么电话，回家一看这个电话却在通话记录里消失了。说明这个电话被删除了，而且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很长，总是我不在家里时打这个电话。这个电话到底是谁？很多人都有能力去侦查自己的丈夫。但侦查的结果是什么？结果无一例外，丈夫有问题。即使被大家认为是好丈夫的，他也总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怎么办？只能撕破脸。撕破脸之后，丈夫要么立下决心，回家跪键盘、跪搓衣板；要么从此之后破罐破摔，你看着办吧。要不然，我在外边重新找一面“红旗”。有些丈夫还搬出古代那种“三妻四妾”等理念来教育妻子。教育到最后，妻子接受了，也就算了。但是妻子的心里面却不服，而且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有一部话剧很有趣，叫作“十三角关系”，里面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整个故事大概就两三个演员，是台湾剧，里面有一个国民党的立法委员。国民党立法委员也算是一个官员，每次都在上班时间去他的情人家里，度过一些比较愉快的时光。后来他的妻子发现了这个事情，就闹开了，然后就要开始动手。结果这个情人对这个妻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居然还教这个妻子怎么做一个好老婆。她讲的一个原则就是，你不能将男人捏得太死，男人是沙，捏在手中越紧，他溜得越快。
这个故事很深刻啊！为什么有些女人那么有魅力，让男人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戴着墨镜，跑到人家家里去，而将妻子扔在家里？说明这些女人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道理，或者是法则。这些法则，不是教科书里面会讲的东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什么事都被你看得清清楚楚，其实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所以在中国古代，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人如果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前前后后、因因果果，他都能够清楚，他可能是个瞎子。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大家要说梁冬的书里面写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情，我得感谢你。如果我写的每句话都是真理，世间的事情都被我讲完了，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所以你告诉我说：梁冬，你这里说错了，或者那里说错了，我觉得很好，这说明我还远远没有达到把事情都讲清楚的地步。
我们继续分析我们的故事，郄雍后来果然被别人给杀掉了。
那么赵文子的解决方案是什么？盗贼是难以通过稽查的手段除尽的。君主要想让国家没有盗贼，应该举贤良之士予以任用。使正教明确于上，感化行之于下。人们都有羞愧之心，那么谁还去做盗贼？
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孔子有一次从魏国返回鲁国，途中，他在一个大河坝上观光，看风景。有一个瀑布，高达三十余仞，仞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八尺为一仞，所以三十仞是一个很高的高度，水流相当湍急，文中形容为“鼋鼍弗能居”，“鼋鼍”这两个字大家学习一下，“鼋”指的是巨鳖，“鼍”指的是扬子鳄。也就是说，水的流速非常快，这个时候有一个男人却要涉水过河。孔子看见了就很担心，因为孔子是个仁慈的人，怕这个人受到伤害。
但是这个男人并没有放弃他的意图，“咚”的一声就跳到了河里，然后游了过去，并且出水上岸。孔子就问他：你有这么高超的技巧，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或道术？你能够在激流里面游泳，而且能够上岸，奥妙何在？那个男子回答说：我开始入水时，是凭着坚定的信念，砥砺自己；我能够浮出水面，也是凭着坚信自己能够置身于激流和波浪之中的信念，不敢有其他杂念。之所以勇敢地入水，而又顺利地出水，凭的都是“信念”二字。孔子后来对他的学生说，水尚且可以凭着信念来亲近，更何况是人？
如果我年轻时看这个故事，会觉得这是一个寓言故事。或者觉得可能有些人有特异功能，他通过使用某种心法，让自己可以驾驭水流。但是今天我再来看这个故事，我觉得他其实是讲了一个有趣的道理。
还是拿《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部电影打个比方。这部电影确实很深刻，里面的小男孩从小就跟舅舅学习游泳。他的舅舅是一个很厉害的游泳健将，还记得刚开始时舅舅是怎么教他游泳的吗？就是直接把他扔到水里去，结果，他因为不会游泳，就只能在水里面翻滚，但是翻滚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能浮出水面了。正是因为他具备这样一种经历，后来大船倾斜，他被甩到海浪当中时，他才可以出入于巨浪之中，因为他相信，水已经不能够伤害他了，这是一种信念。如果你看见水，便相信它会淹死你，那么你肯定会被水淹死，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如果你不相信爱情，那么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爱情。你相信了爱情，当然爱情还是有危险的，你就有可能在爱情当中得到快乐，这就是相信和不相信的区别。
孔子的这个故事说的就是，假如你想涉水，你首先要相信，水不会伤害你。这件事情确实很奇妙，水是独立的存在，它不是人，没有思想，你不相信它和你相信它，又有怎样的区别呢？其实，我们的信念所坚持的对象，是水也好，是爱情也好，是人也好，都没有关系。关键在于我们所持有的这种信念会对我们自身产生一种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会促使我们的信念转变为现实，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曾经，我在刚开始创业时，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知道吗？通常情况下，创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它最大的痛苦就在于，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和你的工作伙伴不能够互相信任。本来大家是好朋友，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起，但最后，由于互相猜忌，你们就开始不相信对方，不忠于对方。许多公司并不是业务模式不对，也不是不赚钱，而只是因为合伙人之间的不和谐，最后使公司分崩离析。所以，我这个朋友，他自己有两三次创业经历，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告诉我说，你要么不要创业；如果你创业，你就要信任你的合作伙伴。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而且还可以引申出来，比如说，你去打工。老板肯定是有人格缺陷的，你怎么办？如果你没有忠信的信念，你就会发现老板身上的问题，而你很可能会抱怨，会因此而跳槽，去另外一个老板那里，但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所以无论创业也好、打工也好、结婚也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凭信念、凭忠心去做。
所以，孔子告诫他的学生，水尚且可以凭忠信来亲近，更何况是人？再十恶不赦的强奸犯、杀人犯，他的内心也有其仁慈、善良和宽厚的一面。什么叫作“信”？你明明知道这个人不会还你钱，你还把钱借给他，那就叫“信”。你知道他会还钱给你，你把钱借给他，那叫“投资”。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可为，你还要为之，那才叫“信”。你都知道可为了，大家都怀着热情，这件事只要今天干，明天就能上市了，后天就能够套现，那根本就不叫“信”。
成功并没有捷径，偶尔的运气最终也会回归到重新奋斗的原点。而想要取得巨大的成功，首先需要有信念，这是迈向成功的基石。那么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我们从这个故事中生发出了一个很有趣的观点，就是当今中国人需要什么。我们需要有怀疑精神，需要有鉴别力，同时更需要一种忠信的精神。忠信恰好是那种不理会你的对错、是否有瑕疵、你靠不靠谱，只凭信念去前行的一种执着的精神。
我们想起了另外一部电影——《阿甘正传》。这是人类历史上拍过的最好的100部电影之一。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10部电影之一，我一度为了表达对阿甘的敬仰，为自己起名为“梁甘”。为什么叫梁甘？有两个原因：第一，阿甘的这种傻傻的精神，正是我身上缺乏的；第二，“甘”这个笔画和冬天的“冬”都是5笔。阿甘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傻子，他只忠信于一些东西。比如说他相信他妈妈讲给他的一句话：你做这件事情，把它做好就好了。之后有个朋友告诉他，你跑就好了。再之后，你打乒乓球就好了，诸如此类。结果，阿甘每件事都做得很成功，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因为他毫不怀疑的坚持，他总是将事情做到极致。
所以当今社会，中国不缺聪明人，也不缺把问题讲得头头是道、像梁某人这种人。其实，这些所谓的聪明人都可有可无，我们缺什么？缺阿甘那种人，那种坚持把事情做下去的人。
我目前在经营一家诊所，中医其实不怎么赚钱，而且，相对互联网行业来说，这个行业发展得很慢。有一些做互联网公司的朋友经常让我帮他们去做上市的事情，一两年之后套现，说回报率很高。这种快速得到收益的做法，我开始时觉得是有一点儿道理的。后来我读巴菲特的《滚雪球》，书中有一段话：人生最重要的事不在于你是否能够大起大落，而在于你是否能坚定不移地做一件事情。任何一件事情做个10年、8年，它所产生的巨大的复合效应就很明显了，这个复合效应是什么？那就是其回报率要比快进快出的回报率要高很多。比如说，巴菲特从来不买那些互联网公司的股票，他买的是什么？刀片公司啊、糖水公司啊，以及一些100年前就可以赚钱、100年后估计还赚钱的公司。正是因为他遵从这样一个简单的法则，他才成为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能够坚持。所以聪明不重要，长期凭着一种信念坚持才是重要的。你要做一件可以让你坚持很长时间的事，而且要有“忠信”二字在心中。
再讲一个朋友的故事，这个朋友原来在国有企业里工作，工作了几年之后也算事业有成，做到了中层领导。当时很多人都下海，赚钱。他觉得在国有企业发展的空间有限，所以也下海了。下海之后，他在商海中沉浮，赚过钱，也破过产；再赚钱，再沉浮。然后，有一次，他要去某一个政府单位里面办事，结果他发现，他要去求的那个处长，居然是他当年下级的下级的下级，几乎相当于当年他们单位里的实习生。那个人由于能力一般，不敢跳槽出来，于是，最后做了处长。结果现在，他这个当年的领导反过来求当年的部下。他很感慨地说：你看我们在外面折腾了半天，还不如一个在单位里面长时间混的人。
后来我发现，我们当年很不齿的很多同辈，智商能力都一般的人，由于在某一个学校里面坚持工作，或者是由于在某一个地方坚持做事情，最后，都干成了一番很让我们钦佩的事业。其实当时人家并不是笨，只是藏拙而已，人家把自己的智商藏起来，不像我们这样锋芒毕露，结果露到最后，还不就是这样，是吧？总而言之，坚持是很重要的。
治国之前先修身，成功背后需坚持。那么，坚持又是怎样一种力量？
有一天，楚庄王问詹何说：怎么才能治国？詹何回答说：为什么你明白如何修身，却不明白如何治国？楚庄王说：我尊奉宗庙，拥有国家，希望学会如何来守护它。詹何回答说：我不曾听说一个君主的自身修养很好，而其国家却没有秩序的，也不曾听说一个君主自身修养不好，而国家却很安宁的。所以治国的根本在于自身的修养问题。对此，我们该如何理解？
有种说法认为，人应该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有治国安邦的雄才大略，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内在修养好。我以前常常信奉一句话：一个人自己没有准备好，最好的东西迎面而来，也会擦身而过！因为你自己承担不了。什么叫作“把自己的内在修养好”？每一天都让自己活得很正确，做的事情都符合所有人的标准，这就叫修养吗？不一定。
我在请教了很多朋友之后，得出了自己的观点：什么叫对的事？我们的人生通常会面临两种事情：一种是自己想做的事，另一种是别人或者上天要求你做的事。你有时候发现自己想干5件事，别人希望你干3件事，结果有一件事是这两者的交集，你就把这件事情做好，那就叫做对的事。所以，修身是什么？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品性、内在的心智符合这件事情。当你把自身调整好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你生活得既不很辛苦，做事情也很有成效。
有一本书推荐大家看一下——《现在，发现你的优势》，这本书是盖洛普咨询公司通过对全世界几千万人的调查得出来的结果而写出的。它将告诉大家，你一生要做的事情，不在于把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也不在于一定要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你只要把别人对你的若干期望和自己特别喜欢、特别擅长的事情做好，那么你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由此，你会发现，其实人生在世就如白驹过隙，我们不外乎就是找到那么一点点、一滴滴你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为了做好这件事，你内在的那些习惯、心智模式、态度、愿景、情绪、处事方式等都需要作相应的调整。那么，这个调整过程就是我们所讲的修身了。引申点儿来讲，就是要让自己健康地发展。既是身体方面的健康，也是心性方面的健康，这就叫修身。
修身的极致是什么？我曾经在终南山见到了一位老师太，她一心修炼自己的德行，每日在小小的斗室里面修行，止语，观察自己的内心。如果有朋友来，她就很谦卑地鞠躬，然后很认真地为人做饭；别人吃饭时，她就很祥和地看着你。如果你问她问题，她就慢慢地回答，但是不用嘴，而是用手来写。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帮助她，为她做点儿什么。所以，常常有很多人听说她之后，不远万里，坐飞机、坐火车、坐公共汽车、坐牛车、爬山路去见她。就是为了能够看看她，然后留下一些东西就走。她也很感激大家。
我有一个朋友说：这叫什么？叫“道不远人”，就是当你有道的时候，相隔再远的人都会来接近你，都会被你吸引过来，所以叫“道不远人”。这也是道家的一句话，叫“人能常清净”，她修炼的是一种清净功，把自己的内在修炼好，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会来。
李斯就想，为什么老鼠和老鼠之间的气势和眼神会不一样？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最后终于想通了，原来人生如鼠，不在仓则在厕。你之所以成为一只卑贱的老鼠，是因为你在厕所里面；而你之所以成为一个心态平和、显得很有气派的老鼠，是因为你在粮仓里面，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没有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