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
十三闭上眼后便感觉自己不断的飘起，然后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看到…
唰！
细微的泥土滑落响声后，半枯半青的草丛堆窸窣几声，一只灰扑扑的野兔从洞穴中冒出头来。
灰兔长而毛茸的耳朵不停的左右转动，嫩带水的三角鼻也在快速耸动着，耳朵里听到的声音、鼻子里闻到的气味都在告诉它一件好事——
附近没有敌人！
片刻，灰兔终于抬高小脑袋跃动身体。
第一跳。
却只堪堪跳到洞口边缘处而已。它仍然在重复耳朵和鼻子的动作，仔细探查附近某个角落有没有别的生物在等着它。
第二跳。
灰兔终于完全跳出洞口，露出和小脑袋极其不协调的大身体，它跳出洞口后站直了身子，耳朵、鼻子继续不停的动着，和圆鼓鼓的肚子相比显得小多的脑袋也四处乱望。
它现在需要出去寻找食物，得也小心成为别人的食物，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第三跳。
第四跳。
它的每一步都跳得不远，但是很快、眨眼一下就挪了位置，然后立即停止不动，天生的毛色可以和枯草融为一体，让人很难看得清那边有只胖乎乎的兔子。
第五跳。
第六…
眨眼一刹！
一道比肥圆的灰兔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黑影，将灰兔所在的位置完完全全覆盖。
再一眨眼。
黑影离开，而地上的那只灰兔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哗啦！！”
雄壮老鹰挥动着强壮翅膀，伴着狂风飞上天空，利爪下的灰兔还在微微挣扎，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好似要滴出泪水来…
潜伏多时并成功抓到猎物，老鹰圆溜溜的眼珠也没有任何变化，完成这次捕杀对它来说非常的简单和轻松。
它从山脚底下的几间茅草屋开始向天空攀起，那双比它身体还要大上好一两倍的翅膀，轻松、快速、连续地飞过几座高高矮矮的山丘，飞到了一片连绵不决的树林。
滑翔在树林上方，老鹰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望向树林尽头的山崖，那边有个属于它的小生命正嗷嗷着，等着它把爪子上的灰兔带回去……
“甘霖凉！！！等林被吃完饭再来不行吗？！！！”
“啊！”
锵…咚…咔嚓…
“杀啊！！！”
“救命啊…”
猝然间，一个年轻的怒骂声之后，安静树林里响起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声音。
喊叫谩骂、树叶摇晃、枯枝断裂、铁器互碰全都混合在一起。
“快，抱住他！扒衣服！！把他全身的东西都给我扒光了！！！”
“…”
说话谩骂、树叶摇晃、枯枝断裂、铁器互碰的声音全都混合在一起，让幽静的山林仿佛变成大地上最吵闹的地方。
突如其来炸雷般的声响让老鹰松开爪上的灰兔，快而疾地挥了两下翅膀，斜着身子向上拔高了些身形，黄黑眼睛盯着落下的灰兔转动几圈，毫不犹豫的扭转身子，扇动着巨大翅膀，几次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蓝天白云中……
……
慕容坤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正落下来，左手掐剑指向上一挥，一道似尺状的淡蓝色剑气从指尖飞出，朝着从上方偷袭的人或东西攻去。
尺状剑气上的蓝光已经极为的黯淡，剑身几近透明，要不是边缘还有一环蓝光的话，恐怕就要看不到了，而且剑气飘在空中时，如同柔软轻薄的淡蓝色罗纱布，被风吹得胡乱抖动。
然而当剑气连番转动，把这只守株而来的野兔割得四分五裂时，可见其威力绝对不似外形那般随意普通。
半空中碎肉块四处散开，淡蓝色的戒尺形剑气也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肉块和血直直落在慕容坤头发上，沿着发根再滑到他脸上。
慕容坤随手一抹，兔血和人血盖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不清他样子，只有眉眼间还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少年人。
（甘霖捞（闽地脏话）…林被的刚烤好的兔子啊…三天没吃…肚子饿…没力气…不想打架咧…）
慕容坤心里这样想，手脚可没放松，一脚踹开被他拿来挡暗器的尸体，顺手抽出插在尸体身上的青玉烟杆。
那柄青玉烟杆整体细直、约莫二尺多长，烟杆前边却好似龙头一般弯曲，龙头底下还镶嵌着一排金片，如龙之逆鳞一般。
此时，垂着的烟嘴正流出里头的鲜血，犹如青龙吐水。
慕容坤背站在原地，看着数丈远的下九流角色们，配合树林中的树木堵成人墙把他团团围住。
人墙外还有一圈，在外面还有一圈，更外远还有一圈……
这场无名之战爆发片刻后——也就是现在，少年可能已经斩杀了二三十个人吧？
那些尸体现在就在慕容坤，以及手握着铁迹斑斑、缺口断裂刀剑，打扮好似农民却面容狰狞的人墙中间。
“谁他妈推……”
人墙忽得一下就开始混乱起来，站在最前边一个身形矮小、蛇头鼠眼的人也不知道被推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立即开口咒骂，只可惜接下来的话被慕容坤手里烟杆前的龙头给拦住，再也没有机会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如此，混战再度开始！
慕容坤脚踏着非道宗玄妙的轻功步伐，在拥挤的人群中轻松自如的游走，手中青玉烟杆在空中飞舞时，让人感觉好似真的看到一条青龙。
一条很凶的龙，随便张嘴抬爪便会有一人、多人丧命！
“咻！”
一声暗响传来。
慕容坤暗扣烟杆上的机关，一条细至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丝线，带着青龙脖颈下那枚玉佩饰缠住一柄长剑。
“锵！”
长剑应声而断！
断口处平整其一，好似精心打磨过的一般！？
慕容坤举起烟杆，朝着被切断后还未落地的那半截剑身狠狠一敲，那半截剑身猛的一下改了方向直飞而出，朝着暗响发出的源头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同个方向正有一支约有食指粗细、疾似流星、一尺来长银色短箭高速飞来！
剑身受到大力敲击后的冲势固然凶猛，可在穿过两人身体后力道已然大减，而那支食指粗细的银色短箭即使已经击碎三个脑袋、撞断两只手臂，仍然攻势汹汹。
“铿！”
两股力道互碰，半截剑身再度断开，而银色短箭只是稍稍改了下方向，带着破空声朝着目标冲去。
“！”
银箭命中慕容坤之时，传出一阵好似金铁破碎之声。
（甘霖凉，孟家机关这么猛！？连林被七重境内力施展的龙泉寺神功金钟罩也能破？）
慕容坤扭头看到右边肩膀上多了只闪耀的银色光泽短箭。好在龙泉寺护体罡气金钟罩确实强悍，银箭只有箭头没入肌肉之中，不过微微颤抖的尾羽似乎在炫耀着什么？
“中了！打中了！”
“快！上去干他啊！”
“妈的，有本事你先上啊！”
“……你他妈平时让我叫你大哥，好东西都给你，现在有难当大哥的不是应该打头阵吗？”
“……”
慕容坤听见背后风声大起，运转内力再次发动江湖上两大宗派之一，非道宗不传之绝学——幻云剑诀。
一柄比刚才颜色更淡一些、更薄一些的尺形剑气从慕容坤后颈处飞出，尺形剑气霎时间就冲过他背后高举起虎背大刀正要劈下那名大汉的喉咙。
大汉喉间大洞的鲜血冲涌而出，喷向慕容坤的后背，大量的红色瞬间把他身上那件黑袍给盖住，却又立即全都滑落在地上，再次露出光洁如新的黑袍！？
……
敌人虽然已经在减少，可树林中依旧能看到几十个人的身影。
慕容坤控制肌肉，硬生夹住插在肩膀上的那根银箭。为了避免意外，在每次要出手之前，他都会先找棵宽大的树木靠住，再把烟杆刺到敌人身体里，然后立即抽身离开。
他的每一次的刺和收都非常的果断，每一次也都能够在混乱的人群中取回一条敌人的命。
慕容坤在十岁时，早就记牢了人体周身各处所有的大穴要穴和死穴，哪一处有什么样的作用同样也都记得清清楚楚，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到。
只需要一瞬，他便可知道要攻向哪一出要害，可以让人命丧当场。
慕容坤手中青玉烟杆也比寻常铁器还要强悍，只是稍多用点的力气，却次次都是穿过敌人身体，还得多花点力气才能把烟杆抽出来。
而且玉烟杆末端的金片还会扯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内脏或者白花花的骨头……
慕容坤右手渐渐乏力，索性抛起烟杆用左手接住，将招式从点、刺、戳的笔法变成一套连绵不断、潇洒飘逸的剑法。
太极剑法。
非道宗的入门剑法。
招式看似简单，却可四两拨千斤，其中所藏的技巧也能让人无比受用一生。
烟杆虽比普通长剑稍短些，凭非道宗的玄妙剑法，依旧轻松挑飞敌人手里的兵器，再把玉烟杆送进他们的心口和喉咙。
那根肉眼不可见的丝线，也在不断的切断刀、剑、枪、棍…锄头、铁锹、镰刀…
……
“快跑啊！……”
“鬼啊…恶鬼…”
“修罗…红衣阿修罗！！”
原先百来号人，而现在仅剩下的十几个人，呼的一下作鸟兽状四下逃散，开始穿梭在树林间，企图用杂乱无序的树来阻挡身后如同地狱厉鬼般的人。
前些时刻，他们还妄图当抓鬼的钟馗。
慕容坤见敌人已经不多，转身收式，站定身子，提起内力，右手再掐剑指向前一刺——
两道暗蓝色、形若实体而薄如蝉翼的古朴短剑，从他掐着剑诀的手指飞出，朝着树林中那些散在各处的敌人飞去…
吵闹的树林终于恢复了本应有的宁静，只剩下慕容坤费力的粗喘声远远消失在树叶间…
“甘啊…非道宗的幻云剑诀这么费内力？”
“才两把剑就喘得要死要活，传说中的万剑归一用一次之后不得阿弥陀佛啦？”
青城山上的非道宗乃是千年道家之传承所在，其门派武学玄之又玄、妙之又妙，若是不先入师门修几年道家典籍，磨练心智，又岂能贯通并熟练运用非道宗的武学？
慕容坤能在一年的时间内练至此等地步，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中年轻一辈天赋中上之人。
“…甘霖凉，这回没藏着人偷袭啦？”
慕容坤胸中闷雷般的喘声瞬间消失，整个人也瘫软在尸堆上，附近的每一寸土地都堆叠着个人，甚至连周边十丈远都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和周边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瞪大着双眼看着天空，只是他的胸膛还能起伏而已。
片刻空闲间，他突然想起来江湖上有句流传已久的玩笑话——少年闯荡江湖，绝少不了三大元素：奇珍异宝、绝世美人和……千里逃亡！
现在想起这句话时，慕容坤不由得苦笑道：“霖凉咧（闽南方言脏话），林被三样都有，那是不是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很幸运的得到了三件宝贝——
水火不侵的黑袍，息服！
坚如金石的玉烟杆，断鬼！
两本秘籍，江湖里两大宗派全部武学的秘籍，一本非道宗、一本龙泉寺。
……
慕容坤坐起身子，拔出插在身旁尸体脑袋上烟杆，甩掉烟锅里的红和白，撕了块布细细搽干净，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香囊，上边用秀美丝线纹着栩栩如生的月季花。
这显然是女子之物！？
少年看到香囊上月季时，突然就愣住了一下，不过立马就回过神来，打开香囊从里边掏出烟叶塞到烟锅里，颤抖的双手打了好久的火镰才把烟草给点着……
吞吐着烟雾，慕容坤呆呆的看着手上拿着的香囊，那股熟悉的香味似乎又萦绕在身边…愈来愈浓郁，布满树林的血味都好似被那股浓香冲淡，甚至掩盖过去…
“甘霖凉！”慕容坤怒骂一声，把手里的香囊扔到远处，仍在血泊中之中。
……
月季花上的丝线吸满鲜血之后…变得更加红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