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冰与火
夜里。
孟家工坊。
没了炙热的炉火、繁忙的身影以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主灯，显得有些寂寥。
一个人影从暗处中走出，极快的融进了工坊的巨大黑影之中。
周围渐渐亮起，工坊的中央有只两人多高的大火炉还在燃烧，些许亮光从封口的铁板缝隙里透出来，微微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沈铁峰！
或许应该叫他孟冬？
哦不，孟冬已经死了，现在由沈铁峰暂代大掌柜之职，没有人会反对，也无须担心孟家这份偌大的家业有人觊觎。
所有店铺的铸造大师都是沈铁峰的徒弟，其他的子弟也是沈铁峰的徒孙辈，他们才是孟家最关键的人员，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外面聘请的管理人员，他们只需要有人付工钱就行，谁是老板并不重要。
孟冬已死的消息还可以瞒住很久，唐家不敢大张旗鼓的宣扬孟家大掌柜被自己干掉，不良人那边也是把这件事捂得死死，能顶多就算多久，一旦泄露点点消息出去，对于唐家、对于看管唐家的不良人都是灭顶之灾。
沈铁峰围着大火炉转了一圈，忽得停了下来，在地砖上按照某种顺序踩了十数脚，踩完之后，火炉的龙口装饰张开嘴，含在口中的拉环也随之掉落，环上的铁索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抓住拉环，沈铁峰慢慢将其往后扯出，他的动作很慢，并不是因为吃力，而是得细心听着铁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咔…咔…咔……叮……
随着一声脆响，地上出现了个小小的通道入口，乌漆嘛黑的只看得见倾斜向下的石梯。
入口出现后，沈铁峰没有犹豫，径直下了楼梯，带着铁环的锁链也自行回拉，随着龙口合上之后，地上也恢复了原貌。
如此严密的地方，即使用力大喊，地面上人也不会听到任何动静，可沈铁峰走得很轻，落脚之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是走得并不慢，很快就进入了极深的地底。
走着走着，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即使目不视物，沈铁峰知道到地方了，只是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先运起了孟家真正的独门功法离火真功。
想要适应打铁的高温作业，有两种办法，一是抵抗，一是降服。
沈铁峰的离火真功走的是霸道的降服路线，炉温高，我变得比你更高，自然也就不怕高温的袭击。
随着真气的运转，沈铁峰体内的温度逐渐提升，至此他才继续往前走，落脚也变得更轻，却也避免不了每一步落地时的咯吱咯吱声，仿佛正在雪地中行走一般。
咯吱咯吱……
终于，他走到了石梯的尽头，再往前走了七八步的距离站定脚步，抬手在身边的墙壁上按了几下，通道中响起轰隆的声音，眼前的黑暗从两边分开，亮光也随之打破了通道中的寂静。
门的后面是间不大的石室，天花板的角落有几处孔洞，亮光正是从里面出来，而这些光的来源是地面的火炉，通过折射不断的传递到这件石室内，且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正中垂直而下，落在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冰块。
依稀可见冰块里有副石棺，没有封盖，但也看不清脸，从服饰的颜色可知是个女子。
沈铁峰走到冰棺前，抬头看着被封在里面的女子，虽是一言不发，眼中的情绪却是千变万化。
许久之后，石室角落的影子突然动了下，一个高大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沈铁峰的大徒弟刘孟难。
即使石室内突然出现个人，沈铁峰双眼也未曾离开石棺，那份用力的模样，似乎要将里面的人深深的印在眼底。
刘孟难的动作很是轻缓，完全不似平时那般风走雷动，连声音也极力的压着，闷着喉咙道：“师父……”
沈铁峰终于收回了眼神，转身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刘孟难恭敬道：“这些年全靠神兵碎…师妹的帮忙，每日火蚁蛊发作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再过些时日，或许就能痊愈了。”
徒弟的乐观，反而让沈铁峰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笔挺的背也不由得弯了些，呈现出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模样。
他扶着冰棺慢慢坐下，不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需要你安慰？”
刘孟难低头不语，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最清楚。火蚁蛊本就是针对离火真气所研制出来的东西，体内温度越高，蛊虫便越活跃。
所以一旦运功，那些火蚁仿佛冬眠初醒后，为了填饱辘辘饥肠，开始疯狂的啃骨吸髓，其中痛苦连刘孟难这样的猛男都难以抵抗。
太平年代，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可是在江湖、在战争里，根本来不及难过，因此下一刻就等着别人送你了。
沈铁峰还有几个徒弟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全都选择自我了断，这才是刘孟难最为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们几兄弟从大雪峰开始跟着沈铁峰，这些年来不知道在鬼门关走过几回，结果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手上。
简直太可笑了。
想到此事，刘孟难硕大的拳头捏得死死，咬牙切齿道：“唐家，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一句气愤的话还没说完，刘孟难只觉得脑中最深处仿佛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就那么轻轻一下，就让这个如同铁塔一般的汉子双脚一软，瘫在地上抱着脑袋。
因为不敢嚎叫出来，刘孟难翻着白眼，大张着嘴巴任由口水流出，双手用力抓着脑袋，暴起的青筋好似要将自己的脑袋捏爆。
沈铁峰见状，急忙往前一探，抓住刘孟难的衣襟，瘦小的手臂轻而易举将地上卷成一团的大汉抓起来，转身将人按在冰棺上。
而他的另外一手也朝着冰棺猛得一戳，如同烧红的铁刀落在了豆腐上，沈铁峰的手破开坚固的冰棺，长驱而入。
莫入半只手臂后，沈铁峰察觉指尖异样，全力催动离火真气，将破碎的冰块融化成了水汽，而冰棺内里也冷不丁的闪出阵阵寒光，散发出更加冷冽的寒气，将石室的温度又往下拉了几分。
温度的降低也让刘孟难痛苦的神色逐渐缓解下来，稍一会，他缓缓的睁开眼，虚弱道：“可以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