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夫人
“好个剑无缺,好个雪国第一剑!好!好!好!”白殿的血岩王座上接连吼出几个“好”字,声音在大殿中来回响彻,王座下众臣皆战战巍巍低头,不敢接过话语。
“怎么了?都哑巴了?上百王国精锐还对付不了一个江湖草莽,王国的每年数百万的军饷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那个押送官呢?叫他滚进来!寡人要亲耳听他的交代!”雪王白袍一挥,站起身来,因为怒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但呼吸颇却颇为缓慢,显然还有大部分怒火在胸口萦绕,并未完全爆发。
刘信亦步亦趋的拱手进殿,至王座下时,他跪身俯首,声带哭腔,大声道:“君上,微臣护礼不力,罪该万死!”
“你的确是该万死,不,你死十万,百万次都不够!说,为什么那个凶徒知道秘药的事?为什么那些侍卫都死了,你和那些下人马夫却活着?”
“罪臣...罪臣不知。”刘信声音颤抖而微小,头颅掩得更加低了。
“不知?拖下去砍了。”
“不!不!不!”刘信慌忙直起身体,惊恐摇臂,飞速道:“他说我还没有资格死在他的剑下!那个凶徒以善恶断人,善活恶死,所以...微臣和那些下人才逃出一命。”
“呵,所以你是能活下来是因为你良善?寡人的精锐便是该死的恶徒?”
“并非...并非微臣良善,只是为的恶尚不够多。”刘信哭泣着说道。
“为恶不多,为恶不多,这是一个为官者该说的话吗?你为恶不多,那些当兵的保家卫国就为恶多了?寡人看是你们安逸太久,被南方那些崽子喂得满脑肥肠,成了只知贪婪的猪!”
“罪臣并非此意!”刘信唯唯诺诺的言道,声若蚊蝇,“若是向将军在的话......”
“什么?大点声!”
“若是向将军也在护卫队!剑无缺定不会得手!”刘信恐惧之余,眼眸猛转,似乎想到了一条生路!
“向应龙?寡人命他夺来圣药,他为何不亲自护卫?”
“在罪臣与使团出发时我便请求向将军与我同行......”
“那为何未见他来?”
“向将军拒绝了罪臣的请求,他说他新伤未愈,又恐冰原生变夜郎不保,还需他坐镇边关方行,不宜护卫。”
王座之人沉默片刻,似乎有声若有若无的冷哼传出,被跪伏王座近处的刘信听到,心中为之一定,继续言道。
“于是罪臣又请求向将军予我数百精兵以护车队,但是,依然被向将军拒绝了、”
“为何拒绝?”血岩王座上的声音大了几分,怒意凛然!
“向将军言道,夜郎关的一兵一卒皆关系到帝国安危,皆可为向将军分担,怎可为此小事奔波分神?君上!并非微臣护礼不力!而是实在是微臣势单力孤,孤掌难鸣啊!”刘信哭诉着,大声伸冤,似乎忍受的满腹委屈终于有了发泄之口。
“帝国安危?小事?他一人就决定了帝国安危,决定了寡人之事为小事?他以为他是谁?他不过是戌守边关的一只狗!一只不知道忠于自己的主人的狗,一只有了自己的思想决断的狗!好一个向应龙!好一个雪龙将!”此时王座上的雪王已经将向应龙和剑无缺放在了一个层次,若这两个人此时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处死他们。
“君上,切不可仅听此人一面之词。”群臣中右列首位臣子站出来言道。“一切还应当等宣回雪龙将军后再作定夺。”
“秦相所言有理,还望君上明鉴。”众臣亦言。
雪王闻言,平复了片刻,言道:“传寡人谕令,剑无缺抢夺王室御礼,藐视王权君法,践踏雪国律则,着各州府兵全力缉拿,知其下落者,赏金百两!摘其头颅者,赏金万两!追回秘药者,赏金十万,封万户侯!”
“传寡人谕令,宣雪龙将军向应龙即刻归朝,八百里加急,不得有误!”
“喏!”
雪国王城坐落于血岩廊道出口百里外,用血岩所建,也是用鲜血所建,其名血城。
之所以建得如此之近,是因为雪国开国君主姑惑泽的一句话,“我们为这片新的土地带来了鲜血和战火,这片土地又何其无辜?所以,我们要给这些无辜的人一些交代,所以,我们站在了这些财狼的洞口,所以,王城破则国灭。”
以血城为壁垒,拦住血岩廊道这条唯一的通道,若冰原人侵入,则雪国王城、王室、百官首当其冲,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血战不退的雪国。
夜郎关是唇,血城便是齿,唇亡齿寒是每代戌守夜郎的雪国将领铭记于心的第一个词。
王室的代代更替,各国诸侯庞大的资源相助,导致雪国王室日益贪图享乐,沉溺声色。数次冰原大军攻破夜郎直袭血城吓坏了当时的雪王,于是血城的城墙在那些雪王的督促中又扩建了十余次,如今的雪城城墙足足有二十丈宽,比帝城天铭都宽了五丈。
有人戏言,就算整个南方都沦陷,肯定也会有一座城没被攻克,那便是血城。
曾经的血城是雪王们的骄傲,现在的血城,则是雪王们的耻辱,那愈发厚起来的不是血城的城墙,是雪王们那愈发白净的脸皮。
或许是物极必反,衰极必盛。在雪王们怯弱了几十代后终于又出了个异类,那便是如今的雪王,姑惑行云。
原本每代雪王都要扩建城墙都已成惯例,姑惑行云这个异类不仅不扩反而要拆,说是要将那些被前雪王们掷于地上的脸面重新拾回来。
当然,此举因被满朝大臣连名上书反对而中止,可扩建之事也就此搁置。于是姑惑行云增定了一条祖训,但凡继雪王位者,不得继续拓建血城城墙,国之安危,并非取决于城墙的高厚,而是取决于精兵强将,取决于刀枪剑戟,取决于王之决断。
此为其异一,其异二则是姑惑行云的感情生活,他感情之传奇早已经被写成话本流传于各国的街头巷尾,王侯美人向来都是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像他这般的王侯,像他妻子那般的美人,世间少有。
这世间的哪个王侯只有一位妃子?他只有一位。
这世间的哪个王侯只有一位子嗣?他亦只有一位。
这又是令那些雪国的大臣们头疼的一点,王室妃子子嗣自然是多多益善,如此王室才能枝繁叶茂,不至有断绝之患。
可姑惑行云偏偏不,若是有大臣胆敢直言进谏,轻则皆杖逐宫外,重则罢官免职,以儆效尤。
此举自然少不了被那些大臣们非议,皆言雪夫人太过专宠,为祸水之资,又一次联名上书恳求废掉雪夫人,可这次的联名上书还未送至朝堂便被雪王亲卫拦截,那些联名的大臣们亦被打入天牢,足足关了三年才放出归田。
这还是雪夫人私下求情的结果,否则那些可怜的大臣们真不知要被关到何年何月,因为他们日理万机的雪王早就忘了天牢里还有这么一批大臣的存在。
庙堂之上的大臣们虽然对雪夫人颇为诟病,可朝野之外的百姓却对雪夫人感恩戴德。
雪夫人每年诞辰都在王宫不远外的絮余楼举办,全城百姓皆可得见。雪王在宴席上会与雪夫人玩些游戏,无非是行酒令,猜灯谜,琴棋音律之类,彩头则是输者会为赢者办件事情。
而每每雪夫人胜了,便会为雪国百姓们谋求福祉,或减少赋税,或修桥建路,或兴办免费私塾,几年下来,絮余楼的游戏已经牵动了整个雪国百姓的心脏。
每年诞辰之际,血城的各处酒楼皆会被各州涌来的百姓们塞满,仿如朝圣般,雪夫人每胜一局,满城皆是通传声,而后便是欢声大作,锣鼓喧天。
这已经不仅仅是雪夫人一人的诞辰,而是整个雪国的诞辰。
在雪国百姓的心里,雪夫人就是停留在人间的菩萨,救苦救难,心如黄金。
可惜人无完人,这是所有见过雪夫人面容的人在心中最为遗憾的一句话。
雪夫人有地母都妒忌的容貌,可她那对仿佛有冰川出尘的眼眸中却是一片虚无,她,是个盲人。
就像人们常说的,上天是公平的,纵然她笑靥城国,千姿百媚,上天却没有给予她应有光明。
这令雪国百姓们痛惜扼腕,可也更让他们尊崇他们的国君夫人,各地纷纷建起功德祠,供奉这位雪夫人,为她祈福颂德。
这是至雪国开国以来,甚至是南方帝庭有史以来,也从未有过之事,或许曾经有过,曾经有二人同样有这般民心,一位是雪国开国国君,姑惑泽。另外一位则是大悯朝开国皇帝,席天铭。
可在如今,却是无一人能与此女相提并论,就算是远在天铭城帝位上的那一位,也不行。
正因如此,后来再也没有大臣提过任何关于废掉雪夫人的话语了,民心如潮,谁如果不怕被拍死岸边便去阻挡好了。当然,让那些大臣们闭嘴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雪夫人的父亲,权倾朝野的秦臻丞相,这个比雪王还令百官畏惧的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