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好是人间
江城高新区，蓝湾小区。
蓝湾小区是高新区里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依蓝湖而建，蓝湖是高新区十几年前刚刚开始发展改造时挖建的最大人工湖，距离市区有十公里左右，成为了当时一个人工风景区，是情侣老人们经常去的地方。
后来高新区建设得越来越好，市区越来越发达，各种商业街景区出现，愿意来蓝湖的人流就变少了，于是区政府就干脆在蓝HN边斥资建造了一个高档小区，住一些喜欢清静的高官富豪。
作为区里数得上名号的罗家，自然也住在这里。
罗思成的罗浩是个喜欢让人觉得他很低调的男人，所以没有住进那些别墅里，而是挑了一间位置极好的小高层天地房，上下两层而已，一家三口就住在里面。
一楼客厅的墙壁上悬挂着“高风亮节”四个泼墨大字，字风苍劲有力。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清静的客厅里十分喧哗。
裹了三条苏格兰纯正羊毛毯的罗思成连哭带嚎，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嚎叫道：“爸！今天这事我跟左斯没完！你必须找人，给我把他的高考资格消了！”
罗浩皱了皱眉，自己儿子什么脾气他当然知道，这事也多半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不过罗浩也不是什么好人，相反他极为好面子，左斯在知道自家背景的时候还如此不留情面，很明显就是没把他罗浩放在眼里。
和这点相比，自己儿子犯的那些错，罗浩丝毫不在意。
不过，自己儿子提的这个要求，也太随便了些。
罗浩沉声说道：“胡闹，高考是我夏国最大的入学性考试，报名更是在半年前就结束了，考试资格也是半年前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你以为你老爹是谁？能有改变这种事的权力？”
罗思成一窒，认真一想自己父亲说的确实在理，高考这种事，可不是一个小小区级干部能够解决的事。
可是让他咽下这口气却是不可能的。
“那爸你说怎么办？这口气我咽不下。”
罗浩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呼出一口烟道：“考试资格消不了，但并不是有资格就能安全进考场的。”
罗思成眼睛一亮。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他老爹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再过不久副职也要到手，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
他爹手下的有些人，就算是他也说不清到底是白是黑。
……
左斯的家住在一个十几年前的老小区里，那时的老小区一般只有五六层楼高，而且楼盘也不会太多，十几年下来走的走搬的搬，现在还留着的老住户大多是些老年人，或者还有一些来江城发展的年轻租户。
“紫薇花园。”
左斯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辨别了下墙上缺胳膊少腿的四个字。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灯罩黑了一圈，光芒便显得十分晦暗。
“奶奶。”
左斯轻轻吸了口气，从小到大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好像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从不回来见他。
爷爷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这十几年他一直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四岁，头发花白，好在精神还算矍铄，身子骨也没出什么明显的问题，每天晚上左斯回家还能吃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上一世左斯和很多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总是不经意间将亲情忽略，也从没觉得每天一顿热菜代表着什么。可是再世为人，经历过上一世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左斯决定这一世不会再那么糊涂了，他不仅仅要挽回曾经那些遗憾，更要好好感受曾经被他忽略过无数次的人间真情。
“奶奶，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
“按照时间来算，奶奶还有五年寿命。”
“这五年，您好好享福。”
上一世，奶奶去世时左斯正在外地执行任务，直到任务结束回到总部才知道这个消息，但已经为时已晚，等到他回到江城的时候奶奶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他只能捧回那一盆骨灰，终究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即便是那时的“王权”，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但也是那个时候，他查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
然而只是一些线索，他接下来又查了很多年，在还没查出真相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去国外击杀那头老龙的任务，然后死在了老龙爪下。
“这一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们！”左斯眼中有些血丝，“我要弄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这么残忍地抛下我和奶奶！”
“我要让你们，对奶奶忏悔！”
“至于我……”左斯耸了耸肩，笑得有些冷，“不用你们两个蠢货来担心。”
……
“四栋三单元……401。”左斯有些陌生地走到自家楼下，抬起头看到401的窗户正亮着灯火，整栋楼几乎每家每户都传来炒菜和嘈杂的声音，饭菜的香气和油烟味混在一起。
若是上一世，左斯只会觉得聒噪难受。
但这一次，他深深吸了一口，说不上有多好闻，但却让他感觉很踏实。
烟火气，人情味，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过？
他打开掉漆严重的单元门走了进去。
“奶奶，我回来了。”左斯开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家里的布置和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正前方的发黄墙壁上挂着一只老式钟表，每逢整点便会作响，墙角放着一台低矮的冰箱，然后是一张十分耐用的八仙桌，却只有两张椅子。
“是小斯吗？”掂着锅铲的老人从厨房里迈着碎步小跑出来，奶奶带着一副老花眼镜，头发花白，皱纹弥补，笑容却十分和蔼亲切，比这屋子里的灯光还要明亮，她笑着招呼左斯坐下，说道，“饭很快就好，先去洗手。”
“嗯。”左斯点点头，忍不住又盯着奶奶看了几眼。
老人有些奇怪，眯眼笑着：“小斯，怎么了？”
“没，没什么。”左斯摇摇头，站起身来，“奶奶，那我先去洗手。”
说着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还是那个样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书橱一张椅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装饰。
左斯打开灯，伸手轻轻拂过床褥，蓬松的触感告诉他，今天奶奶一定又把他的床褥拿出去晒过了。
再世为人，心态和性格终究有些变化，若是以前薄情刻薄如他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能再活一次，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