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寻找
杜利诺卡市是克罗西亚的帝都。
在克罗西亚的行政体系中，有一个专职负责监视国内以及周边地区安全状况的机构——机密署。平民并不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甚至连绝大多数官员对此都一无所知，因为这个机构直接对帝王负责，暗中汇报可能威胁到王室的安全问题。在平时的工作中，除了秘密设置在全国及周边地区的监察分部之外，在克罗西亚的总部还有一台用于探测整片大陆异常波动的大型仪器，能够提前发现一些严重的自然灾害，偶尔也能探测到某只强大的魔兽进化。尽管因为技术上的不成熟，这台仪器在探测时不仅经常错过一些重大事件，而且还有更大的机率误报，但仍然为机密署的工作提供了非常有用的帮助。
这一天，署长处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奥利弗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看着他的助手克拉拿着一堆刚刚得到的分析报告站在他面前。这种情况很少见，因为大部分搜集到的情报直接递交给情报处，只有在发现可能危急到王室的安全问题时才必须向奥利弗本人报告。
“说。”
简约而不简单的命令。奥利弗并不是那种一点耐心也没有的人——相反，正是因为他的耐心太多，才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处理整个机密署的事务。
“南徳拜高地出现了一点状况。”助手小心翼翼地把报告放在桌上。
报告上面繁杂的内容只有专业人员才能看得懂。虽然康纳莱斯联合大学毕业的奥利弗要理解这份报告毫无压力，但他对此没有太多兴趣。“你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使奥利弗的耐心很多，工作被中途打扰也会让他多少有些不太愉悦，“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就直接说吧，如果没有就请离开，我还要规划新的分部部署计划。”
克拉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一个同样非常简约的答案：“传说中的拉卡迪亚神庙发生了3级爆炸，‘它’可能……逃跑了。”
“拉卡……迪亚？”奥利弗的脸上并没有克拉预想中一脸震惊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就像遇到难题不知道解决的小学生，“我亲爱的克拉，我知道你在大学有主修过世界历史，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把‘传说中’这个词随意应用到科学实践中。据我所知，南徳拜高地只是一片荒地。”
“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所以我才把分析报告带了过来。”助手把报告往奥利弗面前推了一下，“请您稍微看一眼上面的这一天的波动记录。即使去除红月之夜的干扰，数据依然远远超出标准值。只有3级以上爆炸可能造成如此巨大而紊乱的波动。正如您所说的，理论上南徳拜大陆是一片荒地，不可能发生如此巨大的爆炸。而且即使是要进行爆炸实验，相关申请也会提交到安全署记录在案。然而我调出安全署的登记，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在当地的实验申请。”
“然而克拉，你是否有考虑过魔兽进化，非法实验或者局部战争的情况？”直到此刻奥利弗还是没有要阅览报告的倾向，他把递到他面前的报告又推了回去，“机密署的天职是保卫王室的安全。只要不是确认威胁到王室成员的安全，这些单纯涉及到公共安全的‘小事’都应该扔给安全署的懒鬼们调查。如果你能够搜集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一头超出帝国军队实力范围的魔兽，或是明显针对王室的生化实验及大型起义，再来到我的面前陈述事实——我是说，事实，而不是传说。”
“情报处收到另一份报告，护国法师希斯为国捐躯了。密文的结尾有希斯的校验私钥，这份情报是和安全署保留的公钥解密之后得出的。即使发信人是通过读取希斯的记忆获取私钥，也意味着希斯已经出事了。”克拉从报告中间抽出一张纸放在顶层，上面赫然写着希斯在爆炸之前向安全署发回的报告，只不过被机密署的仪器先一步截获。当然，机密署对外声称是安全署的一个下级部门，因此能够和安全署进行一些普通情报的互通。
这一次奥利弗总算把那份关于希斯的情报拿到了面前。上面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夹杂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乱码，大概是爆炸时自然产生的干扰造成的。不过奥利弗还是在情报处把重要内容圈出来并且补充了一些必要的内容之后了解到了大概的情况。密文的大意是希斯在使用预言术预测红月之夜的灾难时发现黑龙可能会在这一天出逃，为了确保帝国安全亲自前往拉卡迪亚神庙查看情况，结果不幸殉职。
“好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上面呈报。也许在此之前，我需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奥利弗向来是只相信证据的。在希斯，或者是杀死希斯的人发回的密文面前，他终于不得不接受克拉的报告。即使没有什么拉卡迪亚神庙的事情，仅仅是希斯阵亡也足以威胁到王室的安全——因为护国法师名义上是护国，当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护国法师还是会第一时间变成“护王法师”。
“我想……您应该要求调出一支精兵部队到南徳拜高地确认情况。”克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奥利弗一定会对此非常不满。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奥利弗脸上立刻露出难看的表情：“我非常认可你的想法，但是我对此仍有担忧。如果调查结果是确有其事当然很好，但如果这次又是那台破铁皮在瞎嚷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希斯的情报也是波动探测仪截获的吧？每次要安全署的那些家伙提供情报都会有一大堆理由拖延，而这份情报来得真是够及时的。万一这次是误报的话，不仅是机密署因为失去王室的信任而被裁撤的问题，影响到希斯大人的声誉我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搞不好还会有恶意发布虚假信息造成社会恐慌的罪名……”
奥利弗的话还没说完，克拉突然像是积蓄已久瞬间爆发一样大声地冲他吼道：“署长，如果我们为了每次预报都准确而放过一些可能真的威胁到王室的重要情报，那么机密署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
奥利弗是第一次看到助手生气，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点优柔寡断，然而他觉得自己也是一心想要保住机密署和所有成员而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站起来对克拉说道：“也许你是对的。机密署太久没有做出过巨大贡献，再这样下去，就算我能保住机密署，这个机构也是名存实亡。我现在亲自去向上面报告，你立刻获取那个拉……什么神庙的精确坐标然后直接发送给我。”
“是！”
看到奥利弗振作起来，克拉立刻兴奋地冲了出去。他对自己的这一次发现抱有充足的信心。红月之夜……主修世界历史的克拉在大学时代已经对此充满了憧憬。他知道这个臭名昭彰的特殊日子一定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的，而且这一次的主角很可能就是他发现的那头传说中的黑龙……
……
克拉想象当中的黑龙此刻正在前往“龙岛”——至少三千年前大家是这样称呼那块小岛的，现在大陆上的种族普遍称之为盖欧克岛。当黑龙经过半天时间的跋涉终于从各个势力的可探测领空上方飞过回到它的第二故乡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这片原本属于龙的领土……如今竟然也变成了人类的领地！
黑龙相信自己的视力。即使从几十千米的高空往下看，它也能清楚地看到人类在岛上活动的景象。在第一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黑龙还只是感到有些困惑，以为被囚禁了太久之后自己身上的定位系统暂时失灵，然而当它在人群之中发现龙的身影，立刻从困惑变成了愤怒。
这里就是它的第二故乡，曾经的“龙岛”，现在的盖欧克岛。只不过这里如今已经被当年在那场战役中取得绝对胜利的人类占领。来到岛上的殖民者在奴役了残存的龙族之后，拒绝接受人类联盟的意志沦为三大帝国的附庸而独立成为一个国家。因为历史原因，三大帝国对这片曾经属于龙的地方颇为顾虑，担心其中遗留了龙族舍命一击而设置的陷阱。他们甚至觉得以龙族的个性，这些陷阱可能是慢性的——也许在占领这片土地之后的某个时间点，这些陷阱的作用会突然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像是某种引发隐性致命遗传病的病毒。即使三千年的时间证明这些构想的“陷阱”事实上并不存在，三大帝国最后也再没有心思争夺这一块小小的岛屿，于是就成了现在黑龙所看到的“傲龙国”。
是的，这个国家的名字有极其明显的含义，并不是像其它帝国或国家一样以创始者自己的姓氏命名。不过这里的人类并不以龙族为傲，事实上“傲龙国”应该被这样理解：在龙的面前为自己的种族感到骄傲。字里行间散发着非常浓烈的种族歧视主义——而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当年留在岛上的龙族全部都被收作奴隶。人们并不急着让它们灭族。他们承受龙族的压迫太长时间，以至于在终于得到解放之后，决定要把受到的压迫翻倍返还给龙族。他们把捕获的龙聚集在一起，选出一些看起来有战斗力的青年龙扔到军队里作为精兵良将的坐骑，剩下的一些分配到民间上流社会的贵族家庭里充当奴仆。
黑龙在空中看到街上有不少运载货物的同类。它们之中有的已经上千岁，相当于人类之中的中年到老年。而最小的却只有十几岁出头，大约是刚刚破壳没多久就被拿去进行仆役训练，随即开始当牛做马的一生。即使黑龙是孤儿，它的童年也比这些不幸的同类生活得更好。至少它在危急的时刻得到了大家的帮助——尽管大多数龙对同类没有太深的情感，彼此之间甚至可能会互相撕斗，然而黑龙却幸运地得到了那一小部分善良阵营的龙的照顾，不至于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夭折。
虽然后来自己还是选择了邪恶阵营，但对待自己的同类，黑龙有一条原则——只要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它就不会进行反击同类，更不会主动攻击。即使不得不发动攻击，也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只要过了今晚，这些受到压迫的同类都会重新获得自由。而欺压龙族的人类……一个都逃不了。黑龙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些话，前爪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红月之夜不仅抑制了光明能量的作用，而且还把夜间时长延长了一倍。这是发动突然袭击的最好时机。经过三千年的损耗，黑龙此刻的魔力和实力都下降了很多。即使魔力用恶魔血吸引的黑暗能量稍微补充了一小部分，但对于黑龙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它真正能够发挥的实力虽然没有怎么变化，但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回到巅峰时的等级。现在的黑龙已经不是当年的龙皇，它在苏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清楚这一点。
不过黑龙现在还不急着行动。以它现在的状态，它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行动，每一步棋都要慎重考虑。安全起见，它决定先去找同类了解这些人类目前的情况。因为被分派到民间的龙处于极度分散之中，为了得到更完整的信息，黑龙决定直接前往领主府。根据它对人类的了解，那里一定积蓄了用来保护领主的兵力。而人类在捕获龙族之后一定会做他们向往已久的事情——把最好的一头龙给统治者作为专用坐骑，然后把其它能征善战的龙交给统治者信任的将士们。这意味着在领主府，黑龙可能能够发现一大群它的同类。
在空中盘旋的黑龙身形突然再一次消失。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团黑雾。没有谁会把这团黑雾和一头龙联系起来。凭借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世，当年隐藏在帝国内部的时候，黑龙用这个技能好几次躲过了人类的追查。现在它再一次用这个方法入侵了领主府，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和正常的国家不同，这个岛上的小国只有一个城市。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这里的经济非常发达。因为当地的人们都不愿意把残存的龙卖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冲着岛上的巨龙来观光。更有趣的是，三大帝国虽然无心争抢这里的土地，但他们都担心有谁突然打起这里的巨龙的主意想要重新掀起战争，于是纷纷派出军队在这里驻扎。傲龙国虽然对此颇为不满，但一方面国内确实缺少足够的强制力，另一方面他们也无法真的同时和三大帝国叫板，所以也只能任由三大帝国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没想到这个安全而又富有神秘色彩的小岛竟然很快发展出发达的旅游业，并且借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化作黑雾在领主府中穿行的黑龙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如果它此刻是龙的样子的话，一定会把牙齿咬得嘎吱响。除了龙之外，这座完全用金子铸造而成的建筑物同样是非常吸引游客的景点。在灯光的照耀下，整座领主府闪耀着引人注目的耀眼光芒，充分展示出领主的权势。这片上万平米的土地，包括土地上的一切，全都属于领主个人所有。然而虽然这里的领主是那么富有，但他却同时也吝啬得像一只铁公鸡。领主府的警卫高达上千人，却只是住在领主府外两幢简陋的宿舍里，因此这里的警卫大多没有什么好脸色。如果说这么做也可以勉强理解成让警卫更关注于工作而不是享受，那么对龙的待遇就完全只能被认为是欺辱了。
为了避免外人打领主府里那些相对强大的龙的主意，在外面是完全看不到任何龙活动的踪迹的。甚至就连领主的亲属都只知道领主确实拥有一群可以在紧急时刻派上战场的龙和它们的龙骑兵，却完全不知道领主把他们放在了什么地方。甚至有传言说，领主意外得到了一个储物空间，于是把他的龙全部收进了他的空间里。然而尽管这些蠢蠢欲动的亲属一直在寻找着类似的物品，比如一些看起来像是空间道具的戒指或是别的什么，却始终没有找到打开通往财富的入口。他们当然是不可能找到的——黑龙凭借灵敏的嗅觉和自由穿梭墙壁的能力，很快便进入了领主府的第二个地下室。
按照传统的设计，即使是再豪华的建筑物也不会同时存在两个或以上的地下室。并不是没人想过用这种方式隐藏自己的秘密，只是在这个世界的人类通用的文化之中，两个地下室中必有至少一个是“阴”，而这个“阴”的地下室会给主人和其他进入到这个地下室的人带来血光之灾。即使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由巧合演变而来的迷信传统，但他们最后也还是将其作为一种文化延续到现在。就像人们对神的绝对崇拜一样，他们通常不会想要寻找这“第二个地下室”。
很不幸，领主正是把他的龙和龙骑兵关在了这“第二个地下室”里。
此时，“第二个地下室”入口的两个守卫正在发呆。他们守着这个除了领主和被一直关在这里的骑兵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神智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当他们看到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他们甚至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于是他们便做梦去了，并且再也没有醒来——黑龙用强大的意念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没有痛苦，没有哀嚎，更没有反抗，甚至当法医给他们检查死因的时候也只能得出一个“心脏骤停”的结论。换上守卫的衣服之后，黑龙顺着空气中浓郁的龙的气息，缓缓向着它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