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嫡女

  失去了亲人的痛，是那种没有力气的痛。

  是隐秘的，婉转的，一点儿一点儿的，从心里慢慢儿渗透出来，流转了全身。

  林朗月真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她全身上下仿佛都被眼泪浸泡过一般，软得厉害。

  她拼命地，放肆地发泄着自己的悲伤。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任性地去哭泣了。

  从此以后，林朗月就没有娘亲了，那个世上最疼爱她的女人，就这样去了。

  林朗月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

  在梦里，她却仍旧哭着，仿佛无论在哪儿，也摆不脱这种哀伤。

  那婴孩儿也仿佛是没了力气，眼下正嘟着小嘴，皱着淡淡的两道眉，十分不开心地睡着。

  林望翼看了看林夫人，又看了看他这一双儿女，眼中闪烁着谁都看不懂的幽暗的光芒。

  他招手让人进来，领着君意微去歇息。

  君意微沉默地看了一眼林朗月，虽然有些不舍和担忧，但他想林望翼或许是有什么话要跟林朗月说，便跟着那下人离开了。

  林望翼看着君意微的背影，直到君意微彻底离开了，他才动了动嘴唇，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又走到门口，伸出头去看了看四周，见似乎是没人了，才关上门，走进房门。

  因着林夫人生病的缘故，房间内只点着一根蜡烛，此时林望翼关上门，又拉上淡紫色的帘子，整个房间顿时便变得幽暗了起来。

  林望翼沉默地看着床上的林夫人，眼中闪烁着些晶莹的东西，似乎是泪光。

  继而，他又给伏在床边，皱着眉头的脸色苍白的女儿身上，盖上一件衣服。

  门口有人轻轻地敲着窗：“老爷，夫人的棺材准备好了。”

  “知道了，”林望翼嘶哑着声音回答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人回答道，随即离开。

  那人离开的脚步声有些悠远，仿佛屋内和屋外，是两个世界一般。

  “嗯。”林朗月却被这有些轻巧的脚步声惊醒。

  “爹？”她惊疑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嘶哑。

  林朗月还从未见过林望翼这副模样，在她眼中，林望翼一直都是个光明磊落的读书人，性子直白老实。

  可此时的林望翼，似乎是在为林夫人的死而伤心，可这伤心又不是一般的伤心。

  林望翼这般模样，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月儿。”林望翼竟然笑了笑。

  “怕吗？”

  “怕什么？”林朗月怔了怔，苦笑着回答。

  她该怕什么，最可怕的，也不过就是跟前世一样罢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把最痛苦的事情，再经历一次罢了。

  林望翼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沉思良久。

  林朗月看着他神思渺茫的样子，并没出声。

  她只是红肿着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仿若熟睡的林夫人。

  “月儿，”林望翼终于是开口了，“如果有一天，爹也不在了，你怎么办？”

  “您这是什么话？”林朗月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望翼那一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爹，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些什么？免得我有一天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鬼！”

  为什么非得要这么神神秘秘的，一个个，都藏藏匿匿，躲躲闪闪，非要她来猜？

  可她能猜得到吗？为什么就不能直白地告诉她？

  林朗月的语气很是不好，可林望翼却没有半分生气。

  他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月儿，你知道苗疆吗？”

  林朗月心中大惊，面上神色却不变：她绝对不能够让林望翼知道，她见过苗疆的人。

  因为那牵扯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关系到她的，还有其他不少人的隐秘。

  “没有。”林朗月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林望翼并没有惊讶，在他看来，林朗月不知道苗疆，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要是她知道，那才叫奇怪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林望翼目露回忆之色。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离现在，已经是很久了。这件事，发生在你祖父身上。”

  说到这儿，林望翼突然停顿了一下，诡异一笑：“月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祖母，那不是你的亲祖母呢。”

  “什么？”林朗月大惊失色。

  她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林望翼了。

  但是这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最终只有那么一句：“爹，若是她，让你娶张如画，你会娶吗？”

  林望翼怔了怔，回答道：“不会！”

  他的语气很是坚定。

  林朗月仔细地看了林望翼一眼，她自然是知道林望翼并没有撒谎的。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又问了他一句：“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爹，你娶了她呢？”

  林望翼似乎是早就料到林朗月会问这么一句了，他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不会。”

  “月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若是错过了今天，往后，我便再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了。”

  林朗月点了点头，沉默着，看着林望翼。

  “你的祖父，是一个书生。但他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从前林家藏书颇多，你祖父又是家中嫡子，这书，自然是任由他看。也不知是何时，他学会了五行八卦之术。这是多么玄乎的东西啊！”

  林望翼摇头长叹，他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仙神鬼怪之类。

  但似乎这也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他迷上了求仙问道。一个人，不远万里，不顾家人阻拦。去了西边苗疆。我不知他是否真的遇到了什么神佛。我只知道他在那里，遇上了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亲祖母。当时苗疆族长的女儿，绿伊。苗疆的姑娘，是不能外嫁的。”

  林望翼说到这里，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只是兀自沉默着，似乎是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尽了。

  林朗月接了上去：“后来，祖父独自一人带着爹你回了京城，娶了现在这位...”。

  林朗月皱了眉头，并不愿意说起那位令她厌恶的老太太。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直到祖父临终前，他才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你。”

  林朗月抬头，紧紧地盯着林望翼，眼神平静，却夹杂着一股极重的哀伤。

  “我说的对吗？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