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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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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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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凤岐陪隋帝看了大半天折子,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倒也觉得看这些折子的时候,他的头并不会发痛,也没有头晕的感觉。

  这倒也是怪事了。

  晚上他梳洗完毕,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放到旁边,像是等着什么人把帕子递给他一般。

  再看旁边,依旧无人,只有一盏豆灯静静地亮着。

  石凤岐慢慢收回手,看了看自己手心,疑惑着自己醒过来之后,总有这么多奇怪的动作。

  就好像,他身边以前总有人在,而他习惯了这样一个人。

  他刚刚开始想这些事,眉头又皱起,头又痛起来。

  他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就上了床去歇息。

  倒在床上,他莫名又发现,自己只睡了这床榻的一半地方,里面的位置空留着。

  他移过身子睡到中间,却觉得怎么也不对劲。

  迷迷糊糊间他睡着,翻身之时手伸过去,像是想抱住什么东西似的。

  猛地睁眼,他手下空无一物。

  而他可以一万个确定,自己以前绝没有养成过要抱着什么物件才能入睡的毛病,也确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睡觉不着衣的人。

  他看着自己赤裸着的上身,缓缓坐起来,觉得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少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窗外有人影闪过,石凤岐慢慢躺下去,捡了床头一张纸揉成纸团,往豆灯打去,熄了灯,外面的人影也悄然退去。

  石凤岐冷笑一声,披了外衣从窗子里跳出去,一直上了屋顶,果然看到有人在他屋在面盯着!

  这里是隋帝下榻的行宫,他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而自己是隋帝的儿子,大隋的太子,谁敢在这种地方前来监视他!

  除了隋帝,不会有别人!tqR1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色中他看到豆豆又提了食盒悄悄离开,石凤岐眉眼一挑,悄无声息地跟上。

  豆豆来到鱼非池这里,有些难过地说:“今日我被上央先生说了,他以后都不让我再来看你,所以今天晚上我来跟你悄悄说一声,对不起鱼姑娘,都怪我没用。”

  鱼非池看着难过的豆豆好笑,只说道:“那你就不要来了,的确太危险了,让隋帝知道,怕是要对你不利。”

  “可是鱼姑娘你身子还没好,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的。”豆豆把食盒里炖的各种汤汤水水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说:“我知道鱼姑娘你喜欢吃这些,所以特地给你做了送来,以后你可就要自己辛苦了。”

  “豆豆有心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弱到连吃饭都要靠人喂的地步,你不要总是担心我。”鱼非池说。

  他们都很担心鱼非池,豆豆,南九,迟归,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鱼非池这表面上的坚强有多虚伪,也知道鱼非池的内心已是千疮百孔,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说,不肯让人看见。

  她都已经习惯了坚强,不再适合软弱。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石凤岐看着眼前这二人,眉头拧得更厉害:“南九?迟归?”

  “你来这里做什么!”迟归喝问道,“小师姐不想见你,你走!”

  “小师姐?”石凤岐对这个称谓很陌生。

  迟归一怔,又旋即苦笑一声,是啊,他不是来看鱼非池的,他都已经忘记鱼非池了。

  “我是怎么认识你的?”石凤岐疑惑地看着南九,“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也知道你师承无为学院艾司业,艾司业从不收外徒,为什么会愿意教你?”

  石凤岐看着南九熟悉的面孔,却记不起来与他相识是怎么一回事,这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

  他总是记得每一个人,天下七国的人只要是他打过交道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不记得南九是如何认识的呢?

  “还有你,你是戊字班迟归,小师弟,无为七子老七,无为七子,无为七子怎么会只有六个呢?大师兄已亡,好像跟我有关,韬轲师兄与初止在商夷,初止好像身体还出了问题,怎么出的问题,我为什么不记得了?他以前是在西魏的,后来去了苍陵,最后到了商夷,这些我都有印象,可是为什么有些地方对不上?苏师姐在大隋邺宁城,我在这里,你是老七,那么,老六是谁?”

  “无为七子,十年一次,长命烛,艾司业,鬼夫子,学院……可是,老六是谁?”

  “老六是谁?”

  突然之间他头疼难忍,痛苦得抱着脑袋靠在一边的树上,怎么也记不起无为七子的第六个人是谁,而且一回想往事,也突然觉得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越是用力去想,越是觉得脑子里有万根针在扎,痛得他不能思考。

  迟归看着这样的石凤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终于不能再与小师姐在一起了,可是小师姐呢?

  迟归回头看,看到站在门口的鱼非池。

  鱼非池却看着痛得难以忍受的石凤岐,面无表情,内心凄凉。

  在他不再记得自己之后的,这是第一次与他相见,场面,却不甚美好。

  自己落魄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他被痛苦折磨得连站都站不直。

  “你是谁?”石凤岐与鱼非池说的第一句话。

  他完全不记得这张脸,觉得陌生无比。

  他看向鱼非池的眼神,陌生,疑惑,不解,迷茫。

  “公子!”豆豆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又觉得这样的问题他不该问,他不知道,他这样的问题,是在往鱼非池心中捅刀子,一字一刀,鲜血淋漓。

  石凤岐轻轻推开豆豆,忍着剧烈的头痛,艰难地再问道:“你是谁?”

  鱼非池抬头看着他,哪怕是他的腿有不便,他也依旧好看。

  这样熟悉的人,站在眼前,却要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一样的打量,疑惑,问自己是谁。

  鱼非池看着他,一万句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滚得她喉咙处微微有腥甜,腥甜漫过唇齿之间,在她已经不再饱满丰盈的,显得干瘪暗红的唇线上,染成一道猩红的颜色。

  “你怎么了?”石凤岐见她嘴边有血,走过去提起袖子就想去擦一擦,也觉得心头很是难受,却不明白为什么难受。

  他袖子提起来已经到了鱼非池嘴边,慢慢停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疑惑着为什么自己做这动作如此自然,然后他眉眼渐厉,喝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鱼非池抬起手指擦过唇边,抹出一道刺眼的红印子,涂在嘴上,像是最艳丽的口脂。

  “石凤岐,你竟然真敢忘了我。”她低声说话,翕合的嘴唇带着血味,看着石凤岐,眼神狠厉。

  “你叫什么名字?”石凤岐的眉头越锁越紧,内心甚至有些慌张,好像忘了她,是一件罪孽沉重的事情。

  鱼非池别过头,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怕是看久了就忍不住说出来,也怕看久了,最后那一点点死撑着的坚强,都要碎成粉末。

  她只是慢慢转身,想要回到屋内,给自己一些时间,可以冷静下来,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她该怎么办。

  石凤岐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少年他疏朗的眉目细细看着鱼非池,也看了看他握着鱼非池的手。

  以前他不是这样孟浪的人,虽然他见多了女人,可是都保持着很好的距离,绝不会轻薄任何女子,但为什么,自己握着她的手的感觉,却这样熟悉?

  就好像,握过了千千万万遍。

  他说:“我认识你,对不对?”

  他的话带些不确定,他记性一向不错,虽说不能如老七那般过目不忘——对,他还记得老七可以过目不忘,但是他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他能确定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也确定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来历,甚至确定这个人的脸,他连一面都未见过。

  可是为什么,一些奇怪的动作,自己会做得这么顺手?就好像做过很多遍?

  而且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悲伤,为什么豆豆的眼神也这样难过,还有旁边的南九,迟归,他们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他问来只是疑惑不解,鱼非池听着,却像是心如针扎,痛得连呼吸都都会发颤。

  他每一次熟悉的动作,每一个疑惑的眼神,都鱼非池来讲,都是一场万箭穿心的酷刑。

  反反复复之下,鱼非池觉得,她应该不用等那十年之期了,她会立刻就死去。

  她也很想说:“不,我与公子你只是萍水相逢,并无情缘,公子误会。”

  这样,他会一直不记得,他会过得很好,会有一个人帮着他铲平天下,尊他为王,他不必死,也不必难过,他又是那个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潇洒快活的石凤岐。

  但鱼非池,不甘心!

  或者她也可以说:“没错,石凤岐,你以前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互相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彼此为了对方各自退让各自包容,我可以放弃自由,你可以不顾王权,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你说过很多很多动听的话,我虽然总是装作不在意,可是我都记得,所以,你记起我来好不好,我是鱼非池,你的非池。”

  这样,他或许能慢慢记起自己,记起无为学院里他们是如何相识,自己总是把他气得上蹿下跳,记起他们两个是如此一路扶持走过那么多的不容易。

  但鱼非池,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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