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一人一口那啥玩意儿
石凤岐捶捶胸。
卿白衣捶捶胸。
燕帝也捶捶胸。
天下列国掌事人除了商帝之外,纷纷捶捶胸。
再不捶捶胸,简直要被韬轲怄死了。
当初石凤岐也干了这事儿,为什么大家没被怄得这么厉害呢?
因为,时机不一样。
整个事情捋一捋,大概是这样的,石凤岐故意大张旗鼓地放回南燕的细作,就是为了塑造大隋与南燕的关系正在破冰的形象,两国有重修旧好之可能。
大隋已经伸出了橄榄枝,只等着南燕伸过手来接住,两国就能回到以前的友好合作关系,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那么,南燕与后蜀的这个联盟,您也得看着办,是时候结束这种不正当的男女……不正当的“盟友”关系了。
燕帝陛下人老成精,一眼看穿石凤岐这后生的打算,于是决定扼杀石凤岐的念头。
并且,燕帝并不相信石凤岐放回来的这些细作还能继续用。
身为一个国君,多疑是项天赋技能,他很是怀疑,那些细作已经被策反,所以才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石凤岐送回来的这些细作都是些已经策反了的,将来会成为双面细作,最终为大隋所用。
两种情况不论何种,都会促使燕帝一刀斩到他桃花开!
结果石凤岐这厮早就料到了燕帝的反应,把他的暗杀行动按在了后蜀头上,这样一来,后蜀跟南燕的关系,再恶一重,也更加坐实了南燕与大隋有可能关系破冰的表象。
当然这只是石凤岐计划中的一步,想让南燕与后蜀的联盟彻底瓦解,还需要挺多努力的。
就在他一步步努力的时候,老大哥商夷,他伸出了友好的双手:年轻的师弟哟,师兄要帮一帮你,你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于是被糊了一嘴啥玩意儿的师弟石凤岐,接受了师兄韬轲的友好帮助。
商夷吃饱了撑着,牺牲了整个西魏,只为救后蜀的细作出去,这在外人看来,他们对后蜀,那是何等坚定深厚的友谊啊!
后蜀与商夷的关系,必然是繁花簇拥,如锦似霞般美好的前景——虽然,此时的卿白衣他是一丁丁点儿,一丝丝边儿地都不想跟商夷有任何友好关系。
但是由不得卿白衣不同意,人家从天上给你砸下来一把黄金,你除了老老实实接着,还能怎么办呢?
往天上扔回去?把这些已经救出来了的细作送回大隋天牢去?
韬轲此举的恶毒之处不止于此,南方三国——估且先把已归了大隋的苍陵暂算一国吧,毕竟苍陵这地儿,离大隋有点远——这三国能保持现在这种混战局面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商夷未动,三国之间也未有任何一国投靠老大哥商夷。
韬轲这事儿,给出了一个极为强烈的信号。
这信号就是,商夷跟后蜀的关系,远比跟苍陵,跟南燕的要深厚得多。
而且,两国有继续深交合作的趋势,不然,商夷有病啊?虽然西魏是块烂肉,但也是肉啊,自己人都不救,扔了整个西魏来帮后蜀救几个人,那必然是因为与后蜀的关系格外不同,才这么做的嘛!
那么,这个信号会给南燕发出一个警告,后蜀是有靠山的,而南燕没有,后蜀与南燕之间这场看似公平的联盟的天秤有一些倾向,手握砝码的后蜀那头,沉了下去。
失去平衡的联盟,是很容易崩溃的。
于石凤岐来说,这种失衡正是他乐意见到的,他十分乐见南燕与后蜀关系破裂。
到那时候,南燕别无选择,自然而然地会重新走向自己,他将重新拥抱南燕这个盟友。
所以,他答应韬轲的要求,并不仅仅是因为西魏那块地方,更因为这个原因。
令石凤岐觉得胸闷的原因在于,韬轲此举的作用不仅仅是可以瓦解南燕与后蜀联盟,还能逼着后蜀走向商夷。
如果后蜀真的与商夷结盟了,那对石凤岐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所谓假戏真做便是如此,韬轲这一手玩得太大了,这样类似恩赐一般的天大情意猛地砸向了后蜀。
能不能砸晕卿白衣无所谓,关键是要砸晕后蜀的臣子和百姓,让他们觉得,如果后蜀再不与商夷亲近结为盟友,那卿白衣这个国君就是置整个后蜀于不仁不义,水深火热之中。
从天下掉在后蜀的黄金里头裹着的全是那啥玩意儿,卿白衣叫天骂地也没办法,憋着一肚子火地收着。
在此过程中,韬轲还不忘了坑一把南燕,安排的假刺杀,假伏击,都是为了打击后蜀臣民对南燕的信心——百姓,是不会知道这种层层阴谋里的弯弯绕绕的,他们只能看到表面,用心去想了,也只能想到一点皮毛。
高级的博弈游戏,是一潭永远见不到底的深水,你永远无法知晓,真正搅起湖面涟漪的,是哪一条鱼,也无法得知,到底谁才是最后获利的真正赢家。
表面上的输,绝不是真的输,唾手可得的赢,将是燃烧的火炭,烧得他尸骨无存。
在这一次的交手之中,除了南燕,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得到一些利益,或多或少,或想要或不想要的区别而已。
认真说来,韬轲看上去的确挺厚道,虽然给每个人都喂了一口那啥,但是也给了每个人一颗糖——不包括南燕。
这种看上去厚道的手法,最是让人难以招架,你接了糖,也就接了那啥玩意儿,你不接,你不止连糖都摸不着,还要沾得一身的腥骚。
所以,的确让人,特别郁闷,特别窝火,但又发不出来。
石凤岐嘴里含着粒糖果想着这事儿,想着想着,失笑出声:“过瘾!”
“过完瘾了你赶紧想正事儿,南燕这次受了这么大憋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南燕又不傻。”鱼非池翻着糖盒里五颜六色的糖豆,一粒一粒地往里嘴里放着。
这两人这些天格外爱吃糖,得好好冲一下那味道。
“我现在手里还有商夷的细作,南燕会不会也来一出这大戏啊?我给他搭台,敲锣,吆喝!”石凤岐乐道,实实没想到,他把大隋细作翻了个底儿朝天,最后事情却越变越好玩。
南燕的细作自己送去南燕了。
后蜀的细作商夷送去后蜀了。
牢里关着的,差不多都是商夷的人了。
那些看淡生死,轻视无常的细作们,本也是从容赴死,丝毫无惧,风轻云淡的,他们怕是怎么也料不到,当他们细作生涯结束之后,没有慷慨就义,没有荣誉归国,反而沦为了多方博弈的工具。
算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阴谋家们连给人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都不肯,穷尽一切心力地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
鱼非池捡了粒糖豆打他,石凤岐张嘴接住,一边嚼着一边笑:“你别不信啊,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把人逼急了,什么损招都使得出来,我看南燕也要使损招了。”
“南燕眼下之急,不过是要想办法将后蜀紧紧地与他们绑在一起,也许燕帝会从这件事情入手吧。”鱼非池伸长着双腿架到他大腿上,“小腿酸。”
石凤岐一双指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便握住她小细腿儿,笑着细细给她捏着小腿肚,一边捏还一边叹:“你说你没事儿往军营中跑什么,吩咐下去不就行了,累着你自己了怎么办?”
“得把话说清楚呀,你又不是不知道苍陵人比较迟钝,要多演练几次,把话多说几次,我才放心。”鱼非池一边放松着小腿一边说。
“是是是,辛苦你了,那成果怎么样?”石凤岐笑得一脸宠溺不怕甜死人。
“还行,有明珠帮忙快多了。”鱼非池晃着脚尖说道,“对了,我前日看见音弥生了。”
“哪儿看见的?”石凤岐抬眼问她,音弥生这会儿好说离自己大军也有个七八里地呢,非池怎么看见的?
“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上,特别高,他的影子像个小点儿一样,望着咱们这边,我一抬头正好就看见了。没看清他的脸,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觉得他站在那里,特别孤单。”鱼非池叹声道。
石凤岐抱住鱼非池一双腿,叹了声气:“唉,咱们啊,就盼着燕帝再多活几年吧,虽然这话听着尖酸刻薄,但是燕帝做这些事儿做来顺手,让音弥生接过去,等于毁了他。我当初推他上太子之位,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我只想要一个与世无争,不会跟我打仗的南燕帝君,没成想……呵……”tqR1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成想走到今日不止生死相对那么简单,现在觉得,生死相对,战场厮杀都是最仁慈的局面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也是做过帮凶吗?要是我们那时候就能预料现在的一切,我们就是神仙了,一步步走到今日,哪里有什么对错,所做的决定只不过都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最为恰当的。我们现在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将当时的决定变得正确罢了。”
鱼非池的声音很轻,轻如天上流浪的云,却没有迷茫,她不会跟云一样,不知去往何方,跟着风儿四处飘荡。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并且为之努力。
石凤岐偏着头看着鱼非池望着天空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浊世里,保持着始终如一的透澈清明,平静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