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法神

  硕大的火焰老鼠们跳起来，从空中扑向金刀门的锁甲武士，却在纵横交错的刀光中解体，变成许多快燃烧着的焦黑的骨肉。金刀门众人面前的空气，仅仅被这十几只老鼠身上的火焰一烧，就彻底扭曲起来，连带着他们的视线也扭曲了，只能靠着多年来江湖搏杀的经验，连续不断地释放出青蓝色的雷光刀气，那一股骇人的热浪，只怕分神高手都不可久待，却被他们身上的寒冰铠甲抵挡住，只是让金刀门的弟子们觉得稍微热了一点而已。刀气纵横的十秒钟过后，一切归于沉寂，金刀门防线前面三米远的地方，只剩下一地焦黑碎裂的尸块。

  战斗告一段落了。拜狱带领着第一排弟子退后到了第二排后面，原先一直没有出手的第二排弟子们跃跃欲试地举起了刀。没有战绩进账的万剑心将长剑插回剑鞘，右手却不肯离开剑柄分毫。

  “感觉怎样？”银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人能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一丁点畏惧和焦灼，尽管他和他的朋友们即将面对更大规模的赤炎魔群，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冷漠又坚定，仿佛用无形的岩石组成的靠山推到前线战士们的后背处。

  “没问题，你给的铠甲实在太好用了。”拜狱潇洒地舞了个刀花，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给前面一排的金刀门弟子带去更多的信心，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战斗并未真正结束，还有更多的赤炎魔等待着他们去对付。

  银尘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被玄冰破碎的巨响淹没了，仿佛几百万吨玻璃被万吨水压机反复压碎的轰鸣响起，地下隧道的尽头，再次不断地涌动起跳跃着的火光。

  “又来了。”万剑心有点兴奋地朝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就从铁剑门松散的剑阵军势中脱离出来，神功运转，护体罡风加持，又有寒冰铠甲，诸神加冕等等多重保护的他，根本用不着担心自己。

  求战心切的他，浑身上下已经出现了一圈圈微弱的蓝色剑芒。他的行动代表了包括赵光怡在内的所有人的想法，面对可以提前解除朵兰特斯之毒的诱惑，所有人的身体上都涌动着稍显暴躁的罡风，急切地想打通这里，寻找到传说中的圣灵泉眼。

  除了银尘。

  大法师身上的“侦测元素”魔法，持续啦向警报，他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远方，更大群的赤炎魔正组成势不可挡的洪峰，朝他们汹涌而来，而这个被限制了修为的百人军团，根本不可能在如此数量的魔潮中存活，更别说取得什么战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拜狱他们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那根本看不到头的赤炎魔群的持续冲击，哪怕他们有三道防线可以轮换，他们也不可能在轮换中获得充足的休息。”大法师看着五百米外渐渐跃动起来，比先前更加明亮的火光暗自分析着：“何况，魔威阁的大军就在身后，他们随时可能到达，到时候，不仅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取得解毒药，说不定还会背腹受敌，明泉那个疯女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总之不能在此耽搁！”

  比刚才的数量庞大十倍左右的赤炎魔群，吱吱叫着，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哪一段三十米左右的玄冰丛林。

  玄冰的丛林在银尘施法结束之后，就再也得不到魔力补充，也没法维持着低温了，当赤炎魔带着致命的高温席卷而来的时候，冰剑开始大范围的融化，哗啦啦地变成凌汛状态的冰与水的混合体，沿着陡峭的阶梯流下来，转瞬间形成新的洪峰，这洪峰和赤炎魔组成的火焰洪峰相撞，变成滚沸的开水和足以灼伤人的蒸汽，却没法对赤炎魔本身产生任何影响。赤炎魔们靠着四条小短腿跳跃着劈开沸腾着的浪花，从氤氲而起的水雾中冲锋出来，继续朝着它们既定的目标奔驰过来。

  这个时候，银尘观察了一下右眼虹膜上的傀儡视界，那里已经一片黑暗，说明他最后一具傀儡也彻底报销了。

  银尘抬起手，白银色的指尖蓝光闪耀，和身后冰蓝色的火把光芒相映成趣。空气中陡然变幻出一阵阵重压般的寒意，他身边的杨紫依，赵光怡，赵凌云甚至鬼厉名身上的罡风都被凝固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玄冰，仿佛第二层玄冰护体。空气的流动性变差了，仿佛其中填满了看不见的铅块，就在这几乎可以抑制罡风的重压之中，一粒粒冰晶再次从潮湿的空气中析出。

  无尽的蓝色寒晶围绕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座寒冰星座降临在他周围一样。黄金魂雾，寒冰星空，这些都是高等级的施法领域，领域之内，一法即万法，咒语就是神谕。不知不觉间，银尘的施法状态正在向着领域王者飞速看齐。寒冰星空旋转着，围绕着他闪烁着特定频率的光芒，那蓝色的光芒已经超过身后几十支蓝色火把光亮总和的两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处在一个圆球形的灯管里，白银色的装束反而变得如同阴影般黯淡无光。银尘一边维持寒冰星座，一边有点艰难地抬起手，手中，一本魔导书正在飞速成型。

  “不能同时使用两个同系魔法……只能这样了！”冷汗从前额的发丝上不断滴落看起来就像是雨中的屋檐，银尘以前也试过同时引导两个魔法，但从未如同现在这样感到吃力——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法师，会在施放禁咒的同时引导别的东西，而他此时在做的，几乎是同时引导两发禁咒！

  “元素生物不吃任何同系魔法！火系魔法根本不可能顶用！”原本朱红色的魔导书封面飞速暗淡下去，仿佛一颗黑洞不断地吸收周围的光线。他身后的赵光怡已经抬起手，准备发号施令可是一斜眼看到银尘双手之间那一块方形的黑暗，和黑暗周围被扭曲成一团漩涡的时空，居然一张嘴就将到了嘴边的号令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刻，赤炎魔们冲到二百米的距离内。

  此刻，银尘拼着头颅内那一股将脑子生生撕扯成两半的剧痛，咬牙甩出一连串华丽的水袖动作，那本魔导书在双手之间的空气中悬浮着，顺时针旋转了许多圈之后，悄然打开。

  黑色的光流，就在那一刻轰然爆发，仿佛在被蓝光照亮的地下隧道中，爆炸般喷出一股黑色的洪潮。

  “连续魔法?浩劫终焉。”银尘艰难地念出几个字之后，他双手间纯粹由魔法力凝聚迟来的魔导书整个燃烧起来，一页页书页化成一颗颗带着光尾的黑色圆球，炮弹一样沿着抛物线轨迹砸向赤炎魔的锋线。

  火焰在那一刻爆炸开来，变成空中旋转着的细小火花，为褪尽的蓝色玄冰就在黑暗扩散的一刻变成了黑暗的帮凶，蓝色变成黑色，锋利的玄冰染上了象征出血的剧毒，可是没用，赤炎魔的身体里不可能存在血液的。

  黑色的光球在落地的瞬间，就扩展成一片无光的地狱，地狱之中，火花爆炸，隐藏在火焰皮毛之下的老鼠身体，却在黑暗之中彻底湮灭成虚无。暗与火，就在这一刻往复冲突，仿佛电锯一样来回切割着无辜的台阶将更大范围内的陡峭阶梯，硬生生碾成一个光滑的斜面。

  冷汗还在滴落，从前额长发上掉下来，划过眉毛和侧脸，滚落在地之时，已经成为冰晶，在地上砸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撕裂脑子的痛楚消失了，寒冰的星空，正在朝银尘的右手汇聚，仿佛即将坍缩成寄点的宇宙。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凝华声，一把薄薄的柳叶刀出现在他的指缝间，那就是一整个禁咒汇聚起来的全部。

  同一时刻，他背后的那些火把的颜色，变成了正常的橘黄色。

  银尘暗自发动《血裂魔皇绝式》，轻巧地将柳叶刀弹射出去，那一把闪着森冷寒光的刀锋，代替了赵光怡准备下令发射的箭雨，越过从黑暗中冲出了稀稀落落地二十只赤炎魔的头顶，越过大片的黑暗，飞向五百米外那跳动着火焰的隧道尽头。

  过了两秒，金刀门的弟子和赤炎魔们交战，万剑心领着铁剑门的弟子们从旁边冲击过来，几乎一剑一个将这一群稀稀落落的赤炎魔屠杀干净，而银尘射出的那把飞刀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

  又过了一秒，当赤炎魔们被围杀干净的同时，五百米外陡然升起一片爆炸的闪光。

  那仿佛是在真空之中发生的爆炸，蓝色的光芒呈现出半球的形状，沿着斜坡飞速扩散，没有声音，没有风，虽然任何人痘坑看到远处那一圈亮得刺眼的蓝色冲击波，可是没有人觉察到冲击波中裹挟着的暴风，没有人感觉到空气流动。

  银尘的长袍垂落下来，一动不动，其他人的衣服和头发也低垂着，不动分毫，一百支火把的光亮静止着，垂直向上的火苗仿佛凝固成有着实体边界的白炽灯泡，潮湿的地下隧道里，空气似乎被某种力量彻底困锁住，除了静止的重压，就是令人窒息的静止。

  唯一的风声，恐怕就是众人嘴里呼出的气流了。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就连银尘念出咒语的最后四个字“万穷玄冰”也仿佛被冻在了空气里一样，不扩散，甚至不消失。

  只有爆炸的光芒腾空而已，变成闪耀的光爆然后扩散成接连不断的球状爆炸闪光，那一刻，五百米外的地方不存在丁点火光，不存在丁点不同的颜色，只有蓝，水晶的蓝，死亡的蓝，绝对零度的蓝。

  蓝色的爆炸扩散，弥漫熄灭，然而耀眼的蓝光并没有消失，仿佛凝固的胶水一样堵在了那里，将一段三百米长的隧道，炸成一条光滑的，三百米长的斜坡。

  斜坡之上，并没有覆盖着什么冰晶，而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蓝白色光芒的积雪。

  那片时空的规则仿佛被彻底改变了一样，空气中不断析出蓝色的冰晶，冰晶相互结合着变成蓝白色的雪花，雪花串联着变成鹅毛大雪，落下来变成地上的积雪，那片斜坡一样的时空中似乎永远平均分布着蓝色的光辉，才五百米到八百米的远处高亮着，灯塔一样地指引着一众正道。

  银尘放下手，有点犹豫地凝视着蓝光熠熠的远方，直到十秒钟后，才筋疲力尽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那汗珠在手臂上上只留下冰凉。

  “赵先生，可以收缩队形，继续前进了。”银尘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爆发过后的疲惫，几乎相当于两发禁咒同时引导的负荷，也就是靠着不动霸体和蚩尤神意才能过硬扛下来，换做曾经对冲体质下的自己，只怕非得昏迷不可。

  “恩师要紧不？”赵凌云从队列中窜出来，一双手紧紧扶住银尘摇摇欲坠的身体，白银色的大法师摇摇头，然后自己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真正能够对付赤炎魔的，只有它们不喜欢的环境。”银尘看着远处无限飘雪的奇景，有些感触地小声说道，他身旁的赵凌云，此刻只能回报以一个不明觉厉的眼神。

  银尘没有时间给这些豪侠们解释什么是禁咒，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特别明白禁咒和普通魔法之间的界限，他唯一明确的就是，只有禁咒魔法，才能永久地改变一处时空的自然环境。禁咒制造的天灾，是永久且不可逆的，能够抵消禁咒影响的只有同一级别的禁咒魔法。

  “看来我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呢，《量子魔法导论》不会告诉我，如何将禁咒魔法变成瞬发。”银尘疲惫地想着，从得知大伙儿中毒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紧绷着神经，探路，拆除陷阱，对付毒云，击伤梁云峰，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在高速消耗他的精力，尤其是最后两次面对赤炎魔群和最后的双重引导禁咒，更是将他的精神压榨到了极限。蚩尤传承之后，他很少担心魔力不足，却时常为精力不足头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