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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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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那最后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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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好,让妾身自己来吧。”眼看着粗手笨脚的雷泉又要动那些线,徐梦丽一边自己弯下腰去按按钮,一边用哀求的油气说道,此时此刻,她的言语里,除了灰烬般的绝望不剩下任何别的。

  “想通了?”雷泉冷笑道:“早干嘛的呀?”

  “想通了又如何,想不通了又如何……”徐梦丽此时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甚至连“不配合”这样低层次的抵抗都放弃了:“妾身就是和你们这些王八蛋作对到死,下去地狱也没脸见那些姐妹们!没脸见那些可爱的徒儿们呀!”她突然崩溃般地大哭起来,发泄一样地一拳轰击在蓝色的按钮上。只听一声蒸汽泄露的轻响,小小的甲板真的如同怪泉猜想一样翘了起来,翻折开来,露出底下苍蓝色的机械,紧接着,那机械慢慢升起,露出了全貌。

  雷泉彻底惊呆了,连手上的红线要掉了都没感觉到。

  徐梦丽也惊呆了,连眼角处的泪珠儿完整地落到的甲板上都不知道。

  那并非银尘描述的弩车。那是一架带着座椅的床弩,那巨大的水晶弩臂,几乎有三个雷泉身高的跨度,就连徐梦丽这样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下面,也和木凳旁边的螳螂一样渺小。那蓝色的弩弦几乎赶得上徐梦丽的脖子粗细,弩弦之上,甚至还挂着一根同样粗细的铰链,铰链的一段固定在徐梦丽脚下的逃生船上,另外一端穿行于四个巨大的齿轮之间,最后消失在一具几乎有一人高的巨大飞轮中。

  飞轮的手柄高高扬起,如同天线,徐梦丽神色恍惚地登上高高的射击座位,站在座椅旁,几乎是踮起脚尖,才能够到那手柄,她双手握着手柄,几乎完全挂在上面,用自身的重量才能让手柄转了半圈,到了脚边。

  “行行好,给点元气,否则妾身根本转不动它。”

  听着徐梦丽那彻底空无破灭得没了魂儿的声调,雷泉眼中的戒备之色稍微黯淡了一下,她松了松手指尖上的某根红线,听到了徐梦丽没能忍住的一声呻吟,接着就看到徐梦丽洁白的身体上,慢慢浮现出蓝白色的风雷之力。

  他咬着牙关,男人一样将手柄推上去半圈,然后又用自己的体重拉下来半圈,如此往复,终于将女人脖子粗细的蓝色弩弦拉成了满月状。她一直如此劳累着靠着自己的意志行动,没有让雷泉通过红线控制她逼迫她,她上上下下劳累的身影,像极了某种宗教意义上的最后的挣扎。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被宿命的无形红线牢牢牵住了思想,性格和命运,被红线穿透关节,只不过是一时的具象而已。她正如天下间九成九的女人,一生之中从未摆脱命运的傀儡线。

  当弩弓被拉成满月之时,一根几乎比人类的腰还粗的弩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巨弩之上。

  弩箭散发出蓝色的光晕,光晕凝结成一圈一圈的水晶,水晶汇聚成一圈一圈的魔法光印,一股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恐怖气息,陡然之间就平均分布在空气之中。

  熔岩之上,突降暴雪。

  “银尘骗了我等?”雷泉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尖叫道:“他不是说有四根箭,让我等准备四名高手吗?”

  “四箭?根本用不到啊。”徐梦丽的话语隔着突起的寒风传来,语气中满是破碎的绝望:“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射出第二箭的。”

  “是我没有能力准备第二根箭吧,祝你们好运了。”熔岩之下的潜艇中,银尘冷笑着拉动了动力杆:“向前全速,方向舵十三。我们绕到大龙背后看看。”核潜艇在他的指挥下斜向上地冲射而出,穿透熔岩,轻巧地避过大恐龙浸泡在熔岩中的身子,驶向未知的地方。

  银尘不知道,那里等待着他的,是一整个世界。

  ……

  大雪降临的时候,巨龙睁开了眼睛。

  龙吼如同风暴般炸裂开来。空气中陡然浮现出一团团炽白色的大火,朝四面八方无差别地乱射着,爆炸,硫磺组成的浓烟和一道道熔岩海浪冲击着逃生船,几次都差点将它掀翻。寒冰组成的座椅上,一道道冷彻骨髓的绳索突然弹出来,将徐梦丽死死勒在座椅上,强迫她完成唯一一次发射。她自己也仿佛着魔了一样,疯狂蹬着脚踏板,摇着手边的小飞轮,调节着的周射界和高低射界,用十字准星寻找着巨龙的大嘴。

  此刻,雷泉已经整个缩进了通道里,一根根红线都被绷得笔直,徐梦丽的玉体上,甚至都被扯出一根根血红色的伤痕,然而此时的她似乎早已丧失理智。

  “雷泉,加油!”仙泉拉着怪泉跑下金属楼梯,朝着逃生船内部的广阔空间跑去,雷泉因为又任务在身,万般无奈地留在通道里,一边在剧烈摇晃着的通道中头晕眼花,一边祈祷着岩浆不要飞溅进来。最后还要关心徐梦丽是否能够正常工作。

  “叫下面的人稳住船呀!这样射不到!”徐梦丽嘶喊着,隐隐约约听到雷泉嘶喊着将她的话重复一遍。蓝色的光罩此时已经彻底聚拢到她的身上,将飞溅的岩浆弹开,保证她不受伤害,然而更多的岩浆在几乎要倾覆的船体上烫出一个个难看的灰黑色孔洞,徐梦丽眼睛看着,整艘攒都在走向毁灭的深渊。

  熔岩忽而成为高高的山峰,忽而变成低低的峡谷,小船就在巅峰与深谷中跌宕,仿佛无限次地悬崖撒手高空跌落,好几次都险些将小船折成了两段。徐梦丽紧紧握住射击把手,闭上眼睛,任凭耳边狂潮呼啸,任凭身上刺骨深寒,却是连最基本的瞄准都做不来了。通道之中,似乎隐约传来雷泉的惨叫。

  火龙如同发狂般,喷吐出长长的白色火线将黑暗的地下空间烧出一片有一片的硫磺云。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徐梦丽为何说不需要第二根弩箭了,因为一旦射击失败,所有人都将处在巨龙猛攻之下,没人有时间重新拉动铰链,拉开弩弦。

  巨龙大概肆虐了有十分钟,终于算是停下来喘息了一下,它两脚直立在波涛汹涌的岩浆海面上,硕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长长的黄白色硫磺蒸汽。徐梦丽在疯狂的咳嗽中睁开了眼睛,那浓重的二氧化硫的味道几乎要了她的命。她睁开眼睛,在模糊的硫磺烟雾中寻找着巨龙的血盆大口,完全顾不上在通道里痛苦呻吟着的雷泉。

  岩浆还是飞溅到了那位炽白芍药的身上了。

  烟雾散尽的瞬间,徐梦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对火球般的恐怖瞳仁,死死锁定了她所在的这条小船。巨龙张开了纵深三百米的大嘴,露出橙黄色的火焰牙齿,和熔岩一样的通红的舌头,口鼻之间,一团团真白色的火焰迅速汇聚。

  坐在射击位上完全没法逃离的徐梦丽,此时深切地感受到了那头龙的愤怒。巨龙发现了他们,发现了他们的船,发现了他们所有人,而等待这一船人的,除了被白色的火焰活活烧死,就只剩下变成巨龙点心的命运。

  他们其实从一开始,就谁也逃不掉,什么歼灭解语宗,什么门派独立,什么暗算真王,一切都是扯淡,他们唯一能够拥有的结局,只不过是死亡而已。

  在最极度的绝望中,徐梦丽反而平静下来,心无旁笃地轻轻摇着飞轮,将十字准星放到了大嘴的中间,熔岩一样的舌头的上方,她表情沉静,眼神专注,精力完全集中,此时她已经忘记了什么是仇恨,什么是屈辱,什么是解语宗,甚至忘记了什么是死亡,她的眼里只有大嘴,准星,以及自己右手握住的,拉环一样的发射枢纽。

  白色的大火和震天的吼声,在巨龙的嗓子里汇聚。这一刻,天地都静默了,仿佛等待最终审判的整个凡尘。这一刻,徐梦丽突然有了一种全世界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的使命感和紧张感,她的皮肤上微微泛起羞涩的红晕,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就在大火龙的舌头即将抽动的一刹那,伸出全身力气拉动了手环。

  嗡——

  在静默的天地中,弩弦松开的声响,如同破空的音爆,蓝色的弩箭陡然之间就幻化成一道长长的光流,仿佛大型激光武器开火一样,在弩臂张开的瞬间激射向暗血红色的龙口。那一根变成的光束的弩箭,无声无息地飞行过百米距离,准确地命中了龙口。

  与此同时,龙吼爆发,龙炎喷射。

  苍蓝色的长箭如光如歌,轻灵曼妙,苍白色的火焰如云如命,漫卷天地。蓝与白,极冷与极热,就在一个不经意又命中注定的刹那间,迎面相撞。

  没有闪光,没有爆炸,没有轰鸣,仿佛一切都是自然的演进般,平常淡然地发生了。

  寒冰长箭上环绕着的冰霜光印,在接触到白色火焰的瞬间,先一亮,再一暗,然后碎裂成无数叮当作响的细小冰晶。铺天盖地,即将把徐梦丽和小船一起吞没的白色火焰,在接触到寒冰长箭的瞬间,连停顿都没有地迅速变蓝,仿佛被苍蓝的圣光彻底染透,接着迅速变黑,仿佛毒素腐蚀侵染,最后在一片黑暗之中,彻底熄灭消失。

  寒冰凝聚成的光芒之箭就那样直挺挺地,毫无阻碍地射进了巨龙的口。无论巨龙喷吐出多少苍白色的火焰,在接触那支箭的瞬间就变成了蓝色,随后变黑熄灭,空中并没有落下任何东西。

  寒冰的长箭整个没入巨龙的口中,连尾羽都消失不见,那巨龙两脚直立着,如同彻底愣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它的皮肤上似乎流淌过红色的光彩。

  它的肌肉似乎颤抖了一两下。

  它那巨大又心狠的火球状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神色。

  然而,它仿佛被天神的法力彻底定住,呆愣地站在漩涡状的岩浆之海上,如同巨神,如同恒久的山峰,一动不动。

  徐梦丽坐在彻底空了的巨大床弩的基座上,背靠着座椅,同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不顾通道里传来雷泉急切又虚弱的呼救声,不顾身上慢慢勒紧,即将把她撕裂的红线。

  她感觉自己也如同这架伟大的床弩一样,空了,彻彻底底地空了。她的眼睛里流不出丁点泪水,如同将一生的泪水流尽。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的血在流动,仿佛自己的血也随着悲愤绝望的泪水一起流干了。她知道自己成功了,用一个绝望的人的绝望的射击,给整整一条船上的人带来了希望,活下去的希望。那条大恐龙已经不动了,那么他们可以趁机逃走了吧?

  她感觉不到希望,也感觉不到自己是否绝望。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连灵魂也一起失去的空虚的寒冷。她感觉不到自己要死了,她也感觉不到自己活着或者死去还能有什么意义。她此刻唯一的感觉,竟然就是如此清晰直白的“没有感觉”。

  一个空虚了的女人,坐在一架空虚了的弩车上,几乎一瞬间,就可以妄称永远。她坐在巨大弩机的基座上,靠着椅子,一动不动,她面前那架堪称伟大的弩机,在瞬间耗尽了所有的辉煌与杀意之后,也一动不动,甚至于那条巨大无朋的火龙,在冰箭刺入之后,就如同孤峰般站立在逐渐平静下来的熔岩海中,一动不动了。

  空气中,只有绝对的静默,静默到让人能够聆听幻觉的地步。那被熔岩照亮的黑暗之中,似乎永恒地飘荡着一首虚无的歌。歌声如同冥界的召唤,又似乎时间本身一样哀伤凄婉。那歌声似乎是幻觉,又似乎如同岩石上镌刻的文字,被牢牢固定在这里,几千年。

  “狂风止息海涛尽,”

  “谁忆曾经瀚海雄?”

  “神座碎裂万物远,”

  “岂料蝼蚁妄尊神?”

  “少女有家不能回,”

  “千年过后恐成灰。”

  “如今孤身仍在世,”

  “不知侄孙几轮回?”

  “归地府,”

  “做不得鬼。”

  “见黄泉,”

  “没了眼泪。”

  “可怜曾经海王女。”

  “十八岁的年纪呀~~~”

  “在这地牢里,”

  “一待就是千万年,”

  “沧海都变成了桑田。”

  ‘家庙成了粪堆!’

  “天也!”

  “地也!”

  “可问今朝是何年?”

  “记得起当年海神爹爹的大神们哪,能留下坟茔祖庙的还有谁?”

  “还有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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