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法神

  她很小心，很小心第运转起神功，害怕面前坐着的几位长老看出她的小动作。她可知道这几位长老在天变，甚至上次天变之前就在修炼战魂，对魂气的领悟远远超过她自己。她运转神功做准备的时候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暴露，招致长老们无法预测的诡异打击。

  她此时还不知道，元素与奥术之间，存在着非常明显的隔离，一个精通某种元素力量的人无论是战士还是法师还是萨满，对奥术的波动，都十分缺乏感应力，如同用雷达去探测红外线一样，长老们此时就算凝神戒备，也不会感应到林绚尘双手上聚集的石化力量，他们此时还都以为林绚尘已经服软，不凝聚魂力，任由他们摆布呢。

  “你愿意入教吗？”林绚尘正暗中凝聚石化魂力的时候，冷不防听到女长老的问题。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低头思索了不到一秒，就想出了一个还不错地应答之策。

  “敢问前辈指的是这村子里的教？还是天选者们共同拜的教？”

  “是包括建州奴儿在内所有天选者都拜的教，但是，教义和建州奴儿的教义有些区别。建州奴儿的教义，有渎神之嫌疑。他们将大神的形象扭曲了，因此是必须处以火刑的异端。你可能在建州奴儿那里听到了他们的教义，便以为那是天选者共同的教义，但其实那只是建州奴儿们自己的教义而已。”女长老解释着，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语气也严肃神圣起来。

  “也就是说我听了假的教义？”

  “不错！”

  “那我还是希望前辈能不辞辛劳，为我解惑，也让我真正理解什么是天选者。”林绚尘的态度十分谦恭，但是双手上的石化力量，已经凝聚到了巅峰。

  “看来，你还是那真正被长生天选中的，真正上进之人。”女长老在这一刻笑了，她的笑容并不美丽，但有一丝慈爱与温暖：“你先跪下，对着试血石上的花纹，五体投地吧。”

  林绚尘迟疑了一下，但依然跪下，匍匐着面对试血石。在她下跪之前，也就是女长老说话的同时，另外一位长老朝村子周围的房子招了招手，于是整个村子四十户上百口人一下子聚集过来，围成了一道圆环形状的人墙。魂气风压骤然而起，巨大的压力迫使这林绚尘跪下来，她不是魔法师，可没有和上百人对抗的勇气。

  “请圣经。”女长老的声音里满是庄严，语气和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冷静柔和完全不同，几乎是尖锐又严厉的。她站起身，从一位长老手中接过一本薄薄的书，翻开某一页，开始诵读，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魂气推动着的风压，如同神圣庄严的宣告，甚至在山坳里形成了震慑人心的回声：

  “苍天已死，皇天永生，太初上神，端坐于雷之神座。”

  “雷之神座？拜雷神？！”当林绚尘听到这教义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吃惊起来，她从银尘那里得知，雷神创造了风源大陆的一切，可是它的名号只有银尘和河老清楚，这风源大陆上的人，只知道上古大神，并不知道上古大神名叫雷神。

  “放肆！太初上神的真名岂是你能随便叫的！”一位男长老打断了女长老的念诵，大声呵斥起林绚尘来。小女孩这次是真的委屈起来，噘嘴道：“我只不过从别处听来大神的真名，心生向往而已。”

  “无妨。”女长老轻声安慰道：“信仰大神，那就不是异教徒，入教归正，倒也是一番缘化。”林绚尘乖乖点头，又乖乖趴好。

  女长老继续念：“上神将命运分解为风压与战流，传下道统，芸芸众生，感悟此道即为正统，成为神仆，神仆一生侍奉神灵无怨无悔，生死是小，供奉是大。”

  “上神无言，赐战魂与天选之人，人魂戮力，方得天地眷顾，上天入地，开山裂石，成为一方英雄，天选汇聚，成立教廷，教廷首脑，当为王爵。王爵乃上神之仆首，得上神之雷剑，代替上神行走人间，管束天下选民。王爵之鞭，即为天选之鞭，从天选之人中选择杀道强者，勤加训练，成为人杰之杰，天选之鞭，天生管理天选之民，天选之民，天生拥有天下万民，此乃上神之意志，天则之规矩，主次不可乱，尊卑不可逆，切记切记！”

  “天下万众，昏昏沉沉，庸庸碌碌，罡风起时，尚不知勤加修炼，战流兴起，也不知闭关冥思，感悟天地，凝聚战魂，获得战流，只知勾心斗角，饮食男女，金银铜铁，珠宝美器，庸庸碌碌，于国于家无望。此等贱民，天生奴才，与我天选之民，只为工具肉食，与牲口无异，一切恩情，皆为禁忌，人畜两隔，不可错乱，违者异端，当受火刑！”

  “天选之鞭，人间力极，王爵之剑，末日救赎，天选之枪，血脉禁术，不可擅启！神枪过后，剥去贱民之皮肤以为代价，换取邪神恩惠，上神宽恕，并用天选礼装，锁住脊髓，以示罪赎。”

  “天选礼装，身份所在，除非天选之人婚丧嫁娶，宴乐游戏，常时不可不着，此为礼仪教化，万不可废。”

  ……

  女长老看似是在诵读圣经，实际上也将天选者一脉的许许多多的规矩和弯弯绕都讲出来，倒是非常之用心。林绚尘也从她的话里了解到，天选者并非两次天变的产物，而是第三王朝真正的传承，田万载的所谓第三王朝，乃是篡位夺权，将天选者一脉赶尽杀绝，加上罡风神功甚嚣尘上，战流力量被天则压制，才造就了天选者们逃亡北荒的终局，一千年来，天选者中出现过六位王爵，从最初的“一度王爵”到三十年前才陨落的“六度王爵西流尔”，千年传承，从未断绝。

  同时林绚尘也知道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自古以来，天地法则就是围绕“罡风”和“战流”不断变化演进的，所谓天变，根本原因就是“罡风”和“战流”力量的对比，谁占上风，谁就是天下神功之源头，历代天变，都是因为这两种力量之间的对比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

  罡风与水，结合为雷，罡风与冰，结合为雪。雷的力量强大的时候，风雷之力为神功正统，雪的力量强大之时，战魂之力就为神功正统。因此雷神又是雪神，创世为苍蓝之雷神，灭世为纯白之雪神。

  而鬼神，也是上神的敌人，那是掌管着白骨之月的存在，邪神降临，红月末日，濒临末日之时，王爵拔剑，圣剑之光成为最终救赎。

  “天选者使用普通的血脉秘术，比如让肢体变形成兽，释放凝冰斩，那是不会支付任何代价的，唯有贱民们的乞求邪神帮助的时候，才会支付相应的代价，天选之人，只有使用天选之枪的时候才会需要支付代价。”林绚尘被允许站起来的时候，女长老如是说道。

  “那天选之枪是邪恶的？”林绚尘好奇地问道。

  “不，那是牺牲，必要的牺牲。”女长老轻轻喟叹着说：“你要知道，贱民中的有些人，无端领悟杀道，对天选者构成威胁，为了杀掉这些人，普通的天选者只能使用天选之枪来应对，而一个不慎，过了使用救赎秘术的期限，就会变成魔物，魔物是要吃人的，天选者为了那些贱民不会全死，就必须像牧民保护羊群一样去和魔物对战，但是魔物的实力一般都相当于天选之鞭，所以——更多的人使用了天选之枪。”

  “那魔物岂不是越来越多了？”

  “是啊，不仅越来越多，魔物之间会相互吞噬，最终变成更强大的魔物，像屡次侵扰村庄的‘黑魔’，就很强大，我和几位天选之鞭需要联手才能将它赶走，还没法子杀掉它——”

  “您是天选之鞭？”林绚尘惊叫一声，她虽然觉得女长老很强大，可没有想到居然能强大到如此。她和纳诺玄天交过手，知道自己就算动用了魔哭冥斩拳，最多不过将他打飞，根本不知道如何能制服那个家伙，而那个家伙看起来应该成为天选之鞭没多久。

  “是的。”女长老点点头：“吾名塞克利亚·死夜，二十二年前就是天选之鞭了，带你来的那个女孩，名叫艾丽娅·修罗，是我的弟子……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有人，都死在了魔物的口中。”

  塞克利亚长老说得很平静，槁木死灰一样平静，但是林绚尘能听得出她那极力掩饰住的巨大悲伤。

  “前辈——”林绚尘想去安慰一下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塞克利亚许是看出来这个女孩善良的心地，赶紧摆摆手：“不用在意，这些都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她说完站起来，貌似很亲近地拉住林绚尘的手，另外一只手提起椅子：“走吧，到我屋里聊聊天吧，也给我讲讲你的来历。”

  林绚尘依言跟上。

  【几分钟后】

  “也就是说，你才结婚半年，真是夫妻情深的时候……”塞克利亚抹蜜鼻子，貌似很关心地对林绚尘说着貌似很温暖的话。此时林绚尘已经将自己的来历大致说清楚了。

  ‘所以……’林绚尘欲言又止。

  “所以你必须克服这一点，真正作为一个天选者活着，天选者男女平等，但也相互独立，感情和家庭关系之类，其实很淡很淡。何况此刻你和他已经贵贱两隔，而非尊卑两隔，这一点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入教，那就必须奉行教义。”女长老的神色严厉起来，此时她的表情是真实的，眼神也真实而严厉。林绚尘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长老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关心她，爱护她甚至帮助她，而是以留宿和给与饮食为借口，将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为了天选神教奋不顾身的战士。

  “难怪会在这么一个村子里就坐镇了几位天选之鞭呢！看来这些村子本身就是传教的据点。”林绚尘沉默下来，转动着一点点心思。她知道此时的天选者神教很缺人，因为天选神教的正统正在和建州奴儿的异端们啥得你死我活，而两方又处在魔物们的包围之中，因此双方任何一点点多余的战力都能成为扭转胜负的因素。

  林绚尘低头不语，长老没有继续训斥威逼。女长老知道对付这样的小女孩该怎么办，因为她也是从小女孩的阶段过来的。她想到了那个在门口的银袍人，眼中冷光乍现。

  塞克利亚长老转过身，准备去吩咐村民们悄悄除掉银尘，只有银尘死了，林绚尘的心才能死，死了心的林绚尘，在巨大的打击下，必然以神教作为精神依托，那么后续的一切都好说了呢。

  她刚刚转过身，就感觉到一股可怕无比的威压传来，她的脸色变了。

  “魔物袭击？！”

  她顾不上林绚尘，直接夺门而去。

  此时，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包括那些躲在地下的奴隶们，这些人是真正正常的人，但也是天变之后最不正常的人，这些人身上还只有罡风，没有任何一点战流。

  此时，村子的东南角上，黑压压一片肌肉翻卷的海浪，那不是魔物袭击，而是魔物狂潮。

  银尘早就做好了准备，孤身一人站在村口二十步以外的地方，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魔物。

  那些魔物像是用人的血肉拼合起来的，可分明不是憎恶缝合怪，那些怪物边缘模糊，面目不清，有些长者六七张井盖一样的口，有些浑身布满眼睛，总之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体。银尘看到那最前面的一只魔物，扁平如同寄生虫一样的身子上，长着三只洞型的大口，那大嘴形如井盖，靠着一根舌头一样的软体组织从口腔正中心伸出来，将圆盘状的上颚顶起来，而圆盘上颚的边缘，长着一圈硕大而洁白的牙齿，地洞一样的下颚边缘也有一圈牙齿，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圈人类的臼齿放大了几十倍，变成纯白色的砖块一般。这头魔物长者七条腿，左边四条男人的腿，右边三条女人的腿，从扁平状的身子的下部中轴线伸出来，成拱门型排列在两侧，脚掌指向两侧，横向移动，如同蜈蚣一样爬行。魔物的前半个身子除了两张井盖也似的大口之外，余下的地方不是如同人皮一样白皙的皮肤，就是大大小小数十只人类的眼睛，眉毛，睫毛，眼白，瞳孔一应俱全，瞳孔色也五颜六色，甚至每一只眼睛都能独立转动。魔物的后端长着一条尾巴，尾有七节，如同一条仗着六个肘关节的长达两丈的尾巴，尾巴的末端，似乎是一个男人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