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

  如今，秦浩轩被树轮所困，想起之前在纯阳仙王墓的际遇，若是能够在这里再得到一星半点，没准自己身上的禁锢就能消弭呢？

  抱着这个想法，秦浩轩将鬼王召唤出来，命它用道目查探这一方墓穴。

  鬼王领命，催动灵法祭出道目，开始仔细一寸寸的从这一方墓穴中缓缓扫过，拳头大的鬼眼遍布整个药园。鬼王用道目一连搜查了三遍，还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发现。

  “主人，鬼啸还是没有新发现。”鬼啸单膝跪地，语气中有深深的自责。

  此时，秦浩轩已经运行一周天，还是无法将树轮除掉。他睁开眼，在无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只能依靠他的神识。

  秦浩轩将神识全部散发出去，同时对鬼啸道：”有些东西，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这偌大的墓穴各处被秦浩轩的神识一一扫过。

  突然，秦浩轩的神识一定。一个闪现着金光的场景从眼前一晃而过。

  秦浩轩心头一动，将全部的神识都朝这一个位置散发过去。

  那一片虚无的空地上渐渐现出了具体的事物。一个长发披肩，身着古朴袍子的男人半蹲在地上，秦浩轩只是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的背影，就觉得心头大震，无以言说的天地大道撞击着他的心头。

  秦浩轩敢断定，这人便是千万年前生活在这里的仙王！

  堕仙岛的天地规则压制着无数修为强大的强者，却憾动不了仙王境界的仙人。仙王半蹲在地上，周围是一片散发着盎然生机的绿意，而他的对面竟然是一支通体雪白的兔子。

  “生死轮回，天地之道，由生入死，死而复生。这便是生死之道吧。”崇阳仙人嘴角带着笑意，对着兔子说道。

  兔子听到仙人的话，长长的耳朵动了动，眼中闪着似懂非懂的光芒。

  秦浩轩心头一振，从崇阳仙人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好似言随法出，他还想再听崇阳仙人谈上几句，眼前的场景却蓦然一闪，消失不见了。不论秦浩轩再怎么发散神识，也没能再重复刚刚那一场景。

  那只是仙王生前对于生死大道的看法，甚至连感悟都算不上，只是对着一支懵懂的小兔子随口一说，但那又毕竟是上古大能所留下的对于天地间生命轮回的看法，隐隐也有一股超脱的意境。

  秦浩轩将那短短的一个场景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生死轮回，天地之道，由生入死，死而复生。”秦浩轩喃喃道。

  生死相伴，有无相随。虽然仅仅是仙王留下的几句浅显随笔，秦浩轩却觉得心头猛的一跳，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手上心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对于刚刚崇阳仙人的话恍惚间觉得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又那么深奥难测。秦浩轩冥想一番，只觉得心有一番彻悟。

  他将神识收回，不再做无用功，而因为无法将仙苗挣脱所引起的心头郁闷，也一扫而空。他重新探索起困住自己仙苗的树轮，却不再因为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而郁结在胸。

  “由生入死，死而复生。”秦浩轩默唸一声，眼中闪过坚毅。

  他想，既然自己对于这个树轮完全束手无策，倒不如，再来一次自斩，将这四十六叶仙苗全部斩断！

  没有了仙苗，树轮就失去了目标，失去了目标，它还能怎么做法？

  自废修为？秦浩轩沉默了，这不是小事……修仙之路本就崎岖不平……仙王说的很是有道理，可这世上又有几人死而复生？

  不自斩修为？秦浩轩凝眉沉思，仙轮之力锁在这仙苗之上，除非由黄龙掌教才能解开！只是……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又如何回到战场？恐怕上了船便被居心叵测之辈弄死了！便是侥幸活下来，见到老魔王，也一样还是个死！

  秦浩轩尝试调动端坐在仙叶上的仙王虚影，以求解开……可百次催动，仙王虚影没有半分动弹的意思。

  斩？不斩？

  轰！

  仙王居所外界一声巨响，秦浩轩知道，那是南烟在找人的手段，此女手段凶残，而且根基深厚，难保不被她找到此地！

  斩！秦浩轩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不斩，南烟找来必死！便是她不找来！自己也无法回到战场之中！

  “从前我可以做到！现在我也依旧可以，大不了从头再来！”

  秦浩轩心中发狠，口中默念道心种魔大法的回天篇，将身体内滞留的灵力化作一把把小剑，数以万计的小剑从四面八方气势汹涌的朝仙叶砍去。

  来吧！自斩！剧痛袭来，秦浩轩咬牙坚持。

  待疼痛一过，他便立刻去查看自己的仙苗，然而金色、黑色、青色的仙苗却仍在禁锢它们的小树轮中摇曳，竟然连一丝被割裂的痕迹都没有。

  秦浩轩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仙苗，眼前一会是崇阳仙人对着小兔子说的话“由生入死，死而复生”，一会是自己束缚在一起的仙苗。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道白光登时划过他迷茫的双眼，秦浩轩的灵台被这道白光打中，逐渐清明了起来。

  “我要斩断的不是我的仙苗，我要斩断的是我的仙道，是我自己。”秦浩轩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面上带了一丝畅快的神色。

  他再次凝结体内的灵力，灵力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小剑，随着秦浩轩的指挥，直直的、毫无犹豫的划向第一片仙叶。

  当剑光过后，第一片叶子翩然落下，秦浩轩除了疼痛，更是深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

  他不停息的凝练灵力，一把把锐利的剑气继续朝他的仙叶砍去。

  第二片、第三片……

  尘前往事，走马观花的在他脑海中闪过。

  孩提时，在母亲怀中哈哈笑着；幼年时，独自进山打猎的畅快；被选入太初教的波折，蒲汉忠师兄的谆谆教诲，战场上的厮杀……一幕幕从他的身体里远去。

  秦浩轩还在挥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对逝去的过往不再留念的淡然。

  他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自己，熟悉的自己、陌生的自己，甚至是完全与自己所想中不同的自己。

  温和的、狠辣的，激昂的、消沉的，悲愤的、狂喜的……秦浩轩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过这样多、这样丰富的情感。

  生死、轮回，过去、未来。

  秦浩轩走在时间的长河中，脑中掺杂着崇阳仙人一字一顿的话语，那话语声越来越大，终于盖过了熙熙攘攘、纷繁嘈杂的过往。

  他的修仙大道一面陷入了黑暗，一面迎来了光明。

  四十六片仙叶终于全部被斩落。

  由生入死。他做到了。

  等仙苗全部被斩落，四十六次钻心刺骨的疼痛让秦浩轩几欲昏厥，却又死死扛着，豆大的汗水从他惨白的脸上滚滚而落。

  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又完全不及他灵魂上所遭受痛苦的万分之一。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这一次的自斩中被拉扯、被撕裂、被分离，随着斩断的仙苗也离他而去。

  秦浩轩整个人浑身发疼，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恍惚看到他的仙叶缓缓归于仙种，而原本束缚着仙苗的仙树轮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又没有主人将它收回，仙树轮出现一刻的茫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因为秦浩轩这种应对情况是史无前例的，从来都是仙轮境的强者用仙树轮禁锢敌人，抓到敌人，然后将仙树轮收回自己体内，还从来没有仙苗境的道者能从仙树轮中逃脱过。

  秦浩轩体内的仙树轮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整个树轮发出一阵亮光，也随着被斩掉的仙苗落到了秦浩轩的仙种内。

  已经无力再动的秦浩轩，犹一直分神关注着自己体内仙树轮的变化，生怕这个树轮再做什么怪，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树轮竟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而是像被他斩落的仙苗一样化作了养料，重新反哺了他的仙苗种子。

  都说祸福相依，莫非自己这次真是因祸得福？秦浩轩在巨大的痛苦中乐观地想着，渐渐陷入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浩轩终于醒了过来，他强撑一口气，重新盘膝坐起。他的体内空空荡荡，几年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现在的他所有法力都没有了，此刻的秦浩轩与普通人再无两异。

  一直守护着他的鬼啸沉默地走了过来，单膝跪地，艰难的开口：”主人……”

  秦浩轩对着它说道：”没有关系。”

  几个呼吸之间，秦浩轩再次运转起体内残留的灵力，灵力的运转恢复正常，他才完全放下了心。

  秦浩轩正准备吞噬一颗行气丹开始修练，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空间中取出了一碗九阳泉。

  秦浩轩看着手中的九阳泉水，心想，世人都说九阳泉是助人成就仙树境的圣水，如果在生出仙叶之前，我就拿着它来冲刷一下仙种呢？会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