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和解
从官方上而言,宋先生之死已经结案,只能说属于意外,属于飞来横祸。
就好比路上的车祸,遇难者是做什么的,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重要,只是因为有人操作不当,造成人员伤亡,但对于肇事者本身,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是这后果。
那几个抓人的员工,以前也扫过几十次黄,都没出事,偏偏这一次,扫出一条人命,他们也很无奈。
现在主要肇事者已经伏法,该赔的礼该道的谦也已经表示,按说这事应该到此为止。
但这只是官面上的说法,私底下,那些人就是冲着宋先生去的,因为宋先生做了件不该做的事。
宋先生电脑里有份调查报告,是关于明津电镀厂排污有毒物超标的调查报告,完成日期是半个月前。
最开始没人注意到这些,是后来干姐整理遗物时候看到,上面详细列举了电泳式镀膜带来的种种危害,对周围水质,土壤,以及工厂内职工身体健康的危害,看的人头皮发麻。
我们所使用的很多化妆品,外观包装精美,大部分都是亮晶晶光闪闪,明明是塑胶制品,偏偏做的跟金属制品一样,这就是电镀的效果。
而很少有人知道,电镀业对环境和人体会造成何种危害。电镀工业的主要危害为六价铬排放,以及大量的酸性毒雾,还能污染地表水和地下水。
宋先生在调查报告上写,有工人笑着称:电镀厂是最好的,连蚊子都不生,睡觉不用拉蚊帐。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电镀厂方圆五十米,寸草不生,万物灭绝,也就是人这种大型动物,能扛得住毒害。
另,据宋先生调查,该电镀厂每年都要招收一批新员工,同时开除一批老员工,这样做除了省钱,更多的是避免长期在电镀厂工作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电镀厂里主要接触化学危害品的岗位工人,工作过一年就开始出现掉头发现象,要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冒,并且感冒很难治理,身体抵抗力变差。
工作过三年,男性可能失去生育能力,即便生育,孩子也有很大程度畸形。
宋先生报告单上还附有照片,一名十六七岁的孩子,满身生满红疮,发生溃烂,这是烧碱硫化钾等碱性化学灼伤,因为属于粉尘飘落极呼吸吸入,属于不知不觉中的损害。
技术人员肯定知道,但没什么文化的打工仔不会知道,还以为是自己发病,工厂也正好以这个借口,将其开除。
宋先生在调查环境污染情况时遇到他,经过交谈,才知道这家电镀厂。这件事让宋先生极为愤慨,领着孩子去找工厂讨要说法,一番大吵,宋先生落了下风,带着孩子去环保局。
老板不是笨蛋,知道惹了厉害的,换了表情,承诺给孩子看病,做出赔偿,顺便摸摸宋先生的底。sriq
宋先生久居海外,不懂这里人心险恶,还以为老板是好人,提出改革方案,废弃电泳电镀,采用真空镀膜工艺,虽然成本可能贵点,但环保,做出来的东西也漂亮。
现在国外大部分地区都禁止电镀厂存在,欧美那边更是不允许,我们应该吸取教训,真空镀膜是个不错的技术,可以替代老旧工艺。
另外,对于厂内工人,最基本的安全防护意识要做好,不能让工人替自己出力,还落一身病。
老板假意听从,背地里找到自己大表哥,也就是所谓的疯子炳,要给卫道士一个教训。
在我想来,疯子炳把这件事当个玩笑,表弟开口,一句话的事,知道宋先生明天结婚,今晚就搞搞震,恶心恶心他,让扫黄队把他抓走。
闹出人命,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但也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只当是个普通人。直到后面发廊出事,陈队长出事,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发展到这里,就不是电镀厂和宋先生的矛盾,而是有人对莞城一哥的地位发出挑衅,这是疯子炳不能容忍的。
阿妹曾说过一个七度空间理论,就是说,以每个人自身为点,向外扩散七层朋友圈,就会发现,所有人都是相互有关系的。
我跟疯子炳之间,只隔了四层,大家就碰到一起。
如果换个聪明人,可能当时就会来找我,坐下来好好谈。疯子炳这两年发展的有些猛,成天跟大老板吃吃喝喝,有些飘忽,眼里除了那几位大老板,其他谁也不往眼里放。
听说有人搞事,连夜电话联系,封他的产业,给他点颜色看。
周发是谁?没听过,周围小弟们都不认识,现在莞城脾气大的,也就是王汉能牛些,但王汉在辉哥手下不也连续吃瘪?
第二天封了中安,才收到新消息,事情不对,中安有武装押运业务,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办的,疯子炳连忙搬人,恶人先告状,说了中安在发廊的恶行。
事态扩大到更上一层,领导们听了个只字片言,只能说先暂停中安业务。
再后面想寻中安老板,只能去非洲,找幕后主使,人却消失,两天后,尘埃落定,这才知道,中安能量大,惹不起。
疯子炳能在江湖上抛头露脸,不是他多有本事,都是靠着刘文辉扶持。刘文辉人混起来,有些事不方便出面,交给疯子炳做,反正他最擅长这些,以前跟着六爷混饭吃,不也是替人做脏活,顶雷。
事情发生到这里,刘文辉只能将疯子炳一顿臭骂,谁不好惹,去惹瘟神。他这才回忆起,周发可不是无名小卒,几年前那厮就伙同王汉把自己揍了一顿,几年后这又遇上。
眼下大家都是老板,面皮不好落,要让对方舒服,那就在态度上做打算。
我开出来的单据,无论多少,照单全收。甚至他还准备了两个姑娘,因为业界传闻,周发好这口,无女不欢。
万万没想到,周发不是自己来,还带了个女人,害的两个没开封的九零后都没法拿出手。
赔钱算什么,周发又不缺钱,只是要个态度。
但是两个姑娘送过去,意义则大不相同。
官面上的话说完,就要检验成果,我却不做声,只是问干姐,“你觉得呢?”
干姐目光在疯子炳脸上停留,而后问,“是不是你让人故意拉我老公?”
这就是女人思维,她们从来不会顾全大局,要钻牛角尖,不识大体,让男人颜面全无。
人都说了,是手下人拉客,随机的,无意识的,拉到了宋先生,这种事就跟发生车祸一样,没规律可讲。
眼下干姐当着人面,直勾勾地问出来,呛的疯子炳面红,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干姐又问:“你表弟那个电镀厂,还开的好吧?”
如此问,即是告诉对方,别做无谓抵赖,我什么都知道。
疯子炳自然不认,做愕然状:“什么电镀厂?我不知道啊。”
那边的刘文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我,“阿发,什么电镀厂,我怎么听不明白?”
王汉则呵呵笑,拍着肚皮,“阿发要是觉得炳哥的诚意不够,可以再谈嘛。”说完,还给我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干姐再不懂事,也知道轻重,她知道这个场合不是刨根问底的时机,她只是想看看害死自己丈夫的人长什么样,并不是真的要在这里撕破脸。
眼下连王汉都在递话,她便低下眼帘,沉默不语。
刘文辉和疯子炳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则在把玩空茶杯。
刘文辉想了想,笑,“阿发要是喜欢,这套琉璃盏大可以拿去。”
我笑笑,“我最讨厌的就是各种绝品,孤本,貌似珍贵,实则没什么用。”说完将杯子放了,“要说珍品,绝迹,这世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别看世间人物几十亿,想要找出完全一样的两个来,是不可能的。”
疯子炳呵呵傻笑,“周老板这话说的有趣,就连每片雪花都不尽相同,何况是人。而恰恰这人,是最不珍贵的,每天数千万人死亡,数千万人出生,要是都珍贵,那世界损失就大了。”
我就笑,“既然不珍贵,你给我找个跟我姐夫一模一样地出来?”
疯子炳就卡了喉咙,变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手上猛一用力,琉璃杯咔嚓一声,碎成几片。
没人说话,表情都不太好看。
实际上,从一开始,我带女人来这里,就没想过,这件事要和谈。
当下起身,对疯子炳微笑,“你说的那些诚意,我照单全收,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音落,皆大欢喜。
刘文辉起身挽留,“楼下准备了饭菜,喝几杯再走。”
我指指前面离去的干姐,歉意地笑,“得去陪她。”
几个男人都露出会心微笑,好像他们真的知道我有何种爱好似得。
疯子炳招招手,有两个小姑娘上前,各自端托盘,一个上面放银行卡,一个上面放车钥匙。
“车子的事情很抱歉,原车不可能修复,现在送还一辆,05年产幻影,买回来一直在车库,行程不足一万里。”
我将银行卡和车钥匙都收了,微笑,“多谢。”
正要走,疯子炳还一把拉住,嬉笑,“阿发,听闻你眼力过人,对眼前这两位,能否评价一番?”
眼前两个姑娘,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脸盘俊美,但身子骨还没扯开,眼神里还透着对世界的未知和好奇,却穿了一身红纱透视装。
“极品,给我留着。”我咧嘴笑,向前离去,后面传来男人会心的笑。我则在心里问:阿发也是你叫的?到了楼下,刚要上车,王汉在后面招呼,嘴里叼着大雪茄,鼻子重重地呼,面色凝重,“阿发,现在不比以前,做事要慎重。”
我点头,问:“你吃过刘文辉的亏?”
王汉哼一声,“就凭他?不过是溜须拍马的货色。”
言下之意,就是吃过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