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佳节
风箱呼哧呼哧拉着,炉膛里红红的火焰亦映上楚朝晖眉眼弯弯的笑脸,素日莹白如玉的面庞添了丝红润,那笑容愈发畅快。
饺子馅特意调了三种,大多数士兵吃的是香香的猪肉大葱馅料,少部分回族兵将则享用羊肉灌汤的美味,楚朝晖跟少数信奉佛教、不食荤腥的士兵一起,选了素馅的冻豆腐木耳鸡蛋饺子。
刚出锅的饺子热腾腾散发着香气,厨子盛了满满一大盘送到楚朝晖帐中。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楚朝晖吃着她一生中最简单却又是最香甜的小年夜饭,穿着一生中最简朴的衣裙,却感觉到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开心。
几千里之外的旧侍郎府衹,陈焕善、陈焕忠两兄弟赶在腊月二十三回京述职,陈府里对这些年来最齐全的一顿团圆饭极为看重。
去岁的小年夜,陈如峻一家尚在从淮州往京城疾赶的路上。他自己前途未卜,二儿子留守老宅,大女儿则抱病扬州,一家人冷冷清清,腊月二十三的饺子可想而知,自然食不知味。
今年此时,他官至阁老次辅,满腔报国之志得以实现,正是意气风发。两个儿子初入仕途,自然初生牛犊;女婿十年磨砺,眼看宝剑出鞘;三个女儿温柔孝顺,各自承欢膝下;贤妻含饴弄孙,家室一团和乐,再无忧心之事。
柳氏夫人从早上便张罗着小年夜的欢宴,陈焕忠的妻子谢氏随在她身边帮忙,妯娌两个素来亲厚,如今一年未见,自然少不了亲热的寒暄。
慕容泠的正房里,几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在罗汉榻上打打闹闹,映着窗台上的几樽红梅插瓶,场面俨然是桌屏上摆的那幅百子闹春图。
陈欣华则领着两个妹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小丫头们拿大红绸缎剪了各色的窗花,叫丫鬟们挨着窗户贴上,春节的气息便愈发浓郁。
陈家两兄弟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与母亲与妹妹们见了礼,便随着父亲去了外书房,父子三个就江阴局势还要再做一番详谈。
路过无锡时,新任的无锡太守陆同章本是历山书院的出身,他在府衙设宴招待两兄弟,曾认真提及无锡梁家处事的诡异,请他们转告陈如峻知晓。
陈焕善向父亲拱手道:“陆师兄深觉梁家行事蹊跷,细查之下,梁家当日竟在叛乱之前就收集粮草医药等军需物资,数额之大真超乎想像。虽然事后全部充公,显得极为配合,陆师兄却始终怀疑他们私下与叛贼有着勾结。”
陈焕忠也拱手说道:“这消息来源于新任户部侍郎吴大人的儿子、现今的扬州郡守吴诚,儿子路过扬州时,他也特特提及。陆师兄已然泒人多多留意,苦于如今没有证据,不好随意捉人。”
江阴帮都是一丘之貉,梁家、粘家能够发家,除却做些不轨的买卖,都与钱唯真、刘本私交过密,很是掘了一桶金。
扬州粘家被陈欣华设局,在力挺汇通钱庄的那一役中惨败,整个身家等于变相归入了朝廷,如今已然一蹶不振。
无锡梁家却不然,单单这笔军需物资,动不到梁家的筋骨。梁老爷既然肯痛痛快快交出,必然是想隐瞒背后更大的图谋。
陈如峻手拈颌下五缕黑须,心里飞快地盘算。商人无利不图,舍得吐出口中的财物,一定还有更另他心动的东西等着吞下。
联想到苏暮寒举事之前,最后那一站便是无锡。并且与梁家那位大小姐比肩同行,一路招摇过市,陈如峻深深觉得这里面还有些故事。
钱唯真如今押在诏狱,由刑部与大理寺会审。他写了两封信,命人分头送去弄刑部魏大人与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请他们提审钱唯真等人时,不要放过梁家这样的蛛丝马迹,看还能不能凿出什么东西。
有钱家一对小孙子在手上,不愁撬不开钱唯真的口。此举虽算不得磊落,却不能有妇人之仁。为着天下苍生计,陈如峻不做那等愚善之人。
至于京城的那家梁锦记,陈如峻已然晓谕夏钰之,早命潜龙卫的人盯上,一举一动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不怕梁家在京城翻出浪花。
华灯初上时,陈府的家宴在暖阁里拉开序幕。望着贤妻在侧,佳儿佳妇在坐,陈如峻笑得开怀,两杯花雕酒饮进,亲情愈发绵长。
崔遥与两位舅兄见了面,自然喜出望外。平日陈如峻虽有心指点,崔遥对着官至高位的岳丈依然有几分拘束,不如同辈人来得自如。
两位舅兄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做学问严谨有度,正是现成的老师,崔遥先向两人深深一揖,约下宴后便同去他的外书房小坐。
进了腊月二十三,天天都像是过年。
苏睿去世满了一年,今年的除夕夜里安国王府也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略微减些主母不在家的萧瑟气息。
辛眉依旧在暖阁里与诸位婆子议事,命各人将底下人的新衣领回,都穿戴起来。一堆堆崭新的铜钱拿红绳栓了,堆了满满一大簸箩,预备给奴仆们放赏。
该走动的府衹,一家不落都替楚朝晖走动,依着往年惯例送了年礼,又将各府的回礼登记在册,依然有条不紊。
如今与周府做了亲戚,辛眉前日还特意送了些鲍参翅肚替周夫人补身。留在周府用膳,特意与温婉约下,初二日请她与周夫人一同过府小聚。
今年楚朝晖虽然不在,皇太后依旧是长情之人,只怕依旧会唤自己入宫。辛眉便请了老管家前来,命他除夕夜里张罗几桌宴席,再置些烟花爆竹,叫忙碌了一年的奴仆们也能轮换着热闹热闹。
二十八那日,宫里果然传来皇太后的口谕,除却送了些赏赐,还要辛眉于腊月三十日下午入宫,参加皇太后设在重楼阁的家宴。
去岁是她与杜侧妃两个陪着楚朝晖这可怜的断肠人,只管强做欢笑在皇太后面前。今年杜侧妃已然入土,楚朝晖又远在边城,前往寿康宫的路上,便只余了自己一个人形只影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