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修】
“这么说来,万俟家岂不是就当吃了个哑巴亏了?”电话那头的沈彤听到这个消息,发出一声温柔的轻笑。
温苌昀嘟起嘴,反驳道:“什么哑巴亏呀,本小姐可是因为这事儿被老佛爷禁足到下一次相亲前呢,还亲自被带着去登门道歉了。”
“哦?竟然让你去道歉了,看来温叔叔和阿姨的表面工作果然还是很到位的。”
“对啊,到位到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她委屈道,又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下次可别让你家袁琮先生再这么冲动了,他要是再揍上几个富家公子,十个我都不够赔的。”
沈彤闻言又笑:“还不是因为你做了让他冲动的事。”
温苌昀长叹一声,无奈道:“是啊,看来这招以后不敢轻易用了。话说,袁哥现在怎么样啊?还有没有生我气?”
“有我的劝说,他怎么可能还生你气。”
“啧啧,就知道你最厉害了,每天都要喂我一碗狗粮,致力于让我发福。”她嘻嘻一笑,又躺倒在了床上。
沈彤听完又沉默了两秒,随即开口,问:“下次的相亲,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说到这里温苌昀就来气,一边捶打着被子,一边惨兮兮地回答说:“哎呀别说了,那位陆先生,我都快把他的资料给盯穿了都没盯出点名堂来,兴趣爱好就一个画画,你说怎么办?况且因为上次万俟安的事儿,我家老佛爷把我看得可紧了,生怕我再搞点鬼点子闯出祸来。”
“噗,看来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啊。”
“那可不是吗,”她伸出手,将瘦削的手臂挡在自己眼前,也挡住了来自天花板上那盏明灯所射下的光,“我觉得我这次啊,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
沈彤在那边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阿昀,其实我觉得,婚姻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的。”
如此突兀地转开了话题,令温苌昀顿时有些怔神。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便反应了过来,懒懒地说:“那是彤彤你天生条件好,又遇到了对你好的人才这样说。”
对方又是静默了好几秒,才道:“论条件,我们认识的人里,又有几个人能比的上阿昀你呢。”
“你说的条件是指家境吗,彤彤,”温苌昀突地坐起身,垂下眼帘,目光一反往常的澄澈而平静,抿抿唇,苦笑说,“我家……确实是比平常人家要富裕一些,可是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要是没有这‘一些’的话,当初我和乔祤大概也就不会因为这种无奈又可笑的事而分开。”
沈彤心中一紧,知道触及了对方的伤心事,只觉得有些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提及……”
“没事啦,明明是我乱想来的,你少往自己身上揽罪。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温苌昀却瞬间回到了她平日中那种没心没肺的语气,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爱也好,怨也好。
“我真羡慕你这种洒脱。”
半晌,沈彤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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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光荣事迹”事毕,温大小姐又在家里混吃等死终于熬过了两日过后,时间点再次回到了即将被羁押去与陆先生相亲的这一天。
同样的,她这一次亦提前查过了这位陆先生的相关资料,并且是在老佛爷面前百般保证说不再像上次一样闹出事来,才堪堪拿到的。
陆霁笙,男,年龄26岁,身高,体重75公斤,硕士就读于uk伦敦的皇家艺术学院,主修绘画,而兴趣——也只有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绘画。
敢情这才是个真正的老古董啊?!
说实话,这本不是个值得纪念抑或被称道的日子,无非是出门与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吃上一顿饭罢了。她甚至能用肉眼看到这相亲的结局——她会装作对着他最喜欢的绘画辱没一番,令他气恼,在他的印象中留下一个恶劣十分的印象,回头再给老佛爷通报一声他们二人兴趣不投,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权当打发了温母的一番幻想。
完美无缺的计划,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然而这一切,就在拉开茶室门的那一瞬间,全数毁于一旦。
“是你?!”她此刻的震惊难以言表。
里面的人只笑笑,示意她进去坐下。
而她不为所动。
“你……你就是陆霁笙?”
她不停地眨巴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仿佛想要极力将面前这幅如同梦中一般的场景给眨醒。
“是,”可现实终究是现实,男人的嗓音清淡悠长“我就是陆霁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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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之中一片死寂。尴尬的气氛早已在不知觉之中浸染弥漫到了这狭小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黏上了她的皮肤,进到了她的一呼一吸里。
温苌昀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种感觉简直像吃了一种哑巴亏似的,有苦说不出。便是平时她再如何伶俐,可面对着面前这个似乎早已将她的目的“看透”的男人,险些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好像每一寸细胞都暴露在他的审视之下,惶恐得她只得频频端起茶杯,佯装品茶,却时不时偷偷地盯上对方几眼。
敌方情况尚且不明,还是先少说话,多观察一下比较妥当。
反观对方——此时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模样。他大概是以前学过些茶道之事,故而在这闻名全城的茶馆之中,也没有雇上一位技术熟练的斟茶者,而是自己慢条斯理地烧了水,将其缓慢地浇在了茶杯与茶壶之上,随即开始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奉茶,最后用那双颀长而好看的手,将小小的茶杯轻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没能学到茶道精髓,更省去许多过程,就当是一番献丑了吧,温小姐不妨尝尝。”
温苌昀点点头,端起了那新的一杯未斟满的茶水,放在嘴边稍啜了一口。
“唔!”
大抵是有些心不在焉,她竟短暂地忘记了这刚冲泡好的茶水的烫度,故而,滚烫的温度方才入她唇舌,她便浑身一抖,连忙放下茶杯,捂了嘴,一双大眼睛中若有泪光闪现。
“好烫……”
“真是个急性子,”对面的人见此蹙眉,眉间染上一抹担忧,“被烫到了?”
“唔……没事,喝得急了点而已。”温苌昀连忙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
“需要叫人拿点凉水过来吗?”他问。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她连连拒绝。
第一次说话就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如此想着,她感到有些沮丧。
缓了大概几分钟,口腔里那种灼热的疼痛感终于慢慢散去了,她这才放下手,深呼了一口气。
“没事了。”她又添上了一句。
陆霁笙点点头,手中摆弄茶水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那就好。”
温苌昀又看了他一眼,瘪了瘪嘴,心想,虽然刚才是丢人了点,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不管怎样,终是说出第一句话了。
这时候,就应该趁热打铁才对。
于是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对面,仿佛刚才的烫口之事并未发生似的:“那个……陆先生。”
对面的男人手指稍稍用力,便将那正在斟水的倾斜茶壶扶正了,又用一旁的茶巾擦了擦壶底,随即轻放在了桌上。
“怎么了,温小姐?”
温苌昀眨了眨眼,屏息凝神地看着他,总算问出了心里沉居已久的那个疑问来:“你还记得我吗?”
“温家大小姐鬼灵精怪,令人过目难忘。”
而回答她的,就是这么一句暗含深意的话。
温苌昀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如此”,然后不依不挠地又添上了一句:“请恕我冒昧,不知道陆先生那晚在峪海酒店听过我讲电话过后的那番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温小姐是在意这个,”陆霁笙闻言挑了挑眉,抬起眼,唇边浮出一抹笑意,“实不相瞒,我那日也不过是在酒店中与几位商务客人接洽,出来时正好碰见了温小姐在打电话,觉得内容有趣,因此多听了一会儿罢了。”
你骗鬼呢你!温苌昀心中顿时响起警铃。
那扇落地窗位于酒店最边缘,是最靠近大路的位置,与包间和电梯的距离隔了起码三十步,何况是条死路。哪里有陪人谈生意的自己跑出来专门来这种死胡同里偷偷靠在墙边听人讲电话的?好吧,要说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如果当时那个人是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话,她还可以说服自己说,是因为那个人性情奇怪罢了,可如果那偷听的人是陆霁笙,情况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好啊,她查他的资料,他却反侦察到她头上来了。
温苌昀心中明了,却不说破,只重新端起那盏之前令她出了馐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后回答说:“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霁笙闻言,似乎稍稍有些讶异,因此重新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微含了些不解的味道。
“温小姐想问的,就只有这件事吗?”
当然不可能了。温苌昀心中悻悻,便再次想到了她原先的作战计划,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了她手上有这一份资料,虽有些犹豫,但再想到他刚才那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心里难免有点愤愤然。
不如将计就计好了。
“当然还有其他问题了,”她思索了只不到五秒,便扯回了思绪,回答道,“比如说,陆先生是做什么的?资料上并没有写明。”
陆霁笙对上她的目光,似乎想极力将她这小脑子里所装的鬼点子给一齐看透。
“家里产业是广告相关,因此我也就在家中的公司里就任了。”两秒过后,他说。
“那我们倒还挺像,我也是在我家公司里当个临时工。”
“温伯父的公司里吗?那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得得得,你就别拍我老爹的马屁了,像我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温家大小姐,就是有能学到东西的苦重活,人家也不敢让我干啊。温苌昀摸摸鼻子,这样想着。
“嗯……算是吧,”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番过后,却展演一笑,问道,“那陆先生是真心想要从相亲这条渠道走向婚姻吗?”
“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请问你家里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么?”
“有,不过并非亲生兄妹。”
“对相亲对象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比如……身高一定要170以上,罩杯一定得c以上?”
陆霁笙瞅了她一眼:“没有。”
这只狐狸——
温苌昀抿嘴想。
“那么,”她暗暗叹息一声,认真看向了他,“陆先生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终于到这个问题了。陆霁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可是她没有看到。
“温小姐不是早已有了陆某的个人信息资料了吗?”
没想到他竟如此毫无遮掩地说出了这件事,令她顿时感到了一丝窘迫,脸颊也因此浮起些红晕之色。
窘归窘,计划还是得硬着头皮完成才行。
“……这么说,陆先生是确实很喜欢绘画了?我听闻我妈妈说,你也是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硕士毕业的,想来很有艺术细胞。”
陆霁笙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看着她,似乎正耐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这番话。
而她,自然得不负期望。
“如果陆先生真的只有这一个爱好的话,那我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从小就很讨厌绘画,更欣赏不来那些画作,在我心里,陆先生去那种学院却只修了绘画专业,实在是一种浪费钱的行为。”
“哦?温小姐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话音落地,他再一次挑了挑眉,便是听到了这样一段辱其兴趣之言,他唇边的笑意也未曾退减一分。
“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温苌昀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刚才那番话让陆先生觉得不愉快了,还请原谅我的无知之言,我实在见识短浅,不觉得画画有任何的乐趣与实际利益可言。并且——我认为如果是日后要结为夫妻的两人,连基本兴趣都达不成一致的话,又谈何维持一段平稳长久的婚姻生活呢?”
真是很长的一段说辞,看来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想出来的吧。
陆霁笙有些好笑地看着对面那个个头小小的女孩子。
“温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温苌昀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也同意我最后的那个观点是吗?”
“是的,十分赞同,温小姐果然有着独到的见解。”他笑意更深。
温苌昀一时激动于自己小小的计谋得逞,心中得意,竟一时没能注意到陆霁笙此刻颇有意味的表情。
“那、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
“没有共同的兴趣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如你所说,”没说完的话被蓦地被对方打断,令温苌昀怔了一怔,也随着他这低沉好听的声音,看向了对面那一张俊朗精明的脸,“很不巧的,温小姐所拿的那一份资料,是我为了搪塞我的母亲所编纂的虚假信息。”
趁着这怔神的女孩儿还没回过神来,他又继续添上了几句话,如同一声声敲击,敲在她的脑中,击在她的心底。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请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他勾起嘴角,道,“我名为陆霁笙不假,年龄25岁,身高185,体重72kg,至于兴趣爱好,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