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五节 一诺
依风推门走进玩具店的时候，那头发花白的老板看他那不爽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多年前的老仇人。想打他一顿吧，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不值当的；可要是不打，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老板。”依风走到柜台前恭恭敬敬地欠身，“我把钱带来了哦。”
“啧……”老板俯视着他，“一共三百八，拿来吧！”
“三百八……”
“你自己算！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四个月，一个月二十嘛！”
“原来第一个月也要算啊？”
“那当然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老板斜睨着他。而依风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没有任何意见。这里是三百八十元，请您清点一下。”
依风从口袋中掏出钞票递到柜台上。老板也不跟他客气，不仅认认真真地清点了一番，还搬出验钞机，把那些纸钞在里面每张都过了两遍。直到最后也没发现一张有问题的钞票。他愤怒地咂巴着嘴，趴在柜台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依风吼道：
“喂，小子！你就非得要那辆自行车不可吗？”
“是的。”依风虽然对他突然的失态有点惊讶，但并没有被吓住，他平静地点着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它走。”
“别的不行吗？”老板一只手粗暴地向外扫了一圈，“你看看我这店里，要什么有什么！你看看那个长城，纯木制的，我花了三个月时间一片一片拼起来，一点一点上的漆；还有那边那个赛道，看到了没？那是按照榛名山实景复制的模型，而且上面的跑道是真的支持四驱车的，我可以再送你两辆！”
“喔，《头文字D》里的秋名山？”依风问。
“对！”老板一脸喜色，“你想要吗？”
“不要，我就随便一问。我家里摆不下那么大的玩具。”
老板被噎了一下。
“老板，你是不想把自行车卖给我了吗？”依风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这里是你的店，我又不会偷不会抢……”
“呸！”老板大怒，那老胳膊老腿一撑，居然摆出一副要从柜台后面跳过来般的凶恶架势，“什么话！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你少激我！我这就给你拿去！”
“呃……”
依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讲错了什么，怎么没来由的就挨了两句骂。不过这时老板已经满脸晦气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向着摆着那台山地车的橱窗走去。
“看清楚了，小子！”老板拉开橱窗内部的帘子，冷哼一声，“还偷？还抢？我要不输密码，你敢动它一下就能电死你！”
“嗯，是霍尼韦尔公司的‘斯莉芙’系列防盗报警装置，不管是从内还是从外都很难以突破。不过这套装置应该没有附带电击系统，是您自己改装了吗？”
老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嘿……你小子懂的还挺多。”
“啊哈哈……马马虎虎吧……”依风腼腆地笑着。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难以突破”并不代表“绝对不可能”，至少对依风来说，在半分钟之内搬空橱窗并且丝毫不触发报警装置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板解除了报警系统，把那辆绚丽的红色自行车搬了出来，细心擦拭一遍。他望着那辆车的眼神温柔而细腻，不像是看着一台死物，倒像是在注视着心有灵犀的爱人。依风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居然隐隐有些水光闪动。
“……老板？”
“哼！”老板瞪了他一眼，把车把往这孩子手中一递，“拿去！快滚！要不老子一会儿就改主意了！混蛋小子，拿走了就要好好爱护，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敢对它不好，老子找上门儿去活剥了你的皮！”
这番威胁对依风当然没什么效果，但他还是郑重地点头做出保证。他推着拉风的山地车走出店门，在外面尝试了一下，不管是车体本身还是现在尚未流行起来的变速系统都被保养得很好，他甫一上手便可运用自如。
站在店里的老板透过玻璃门眼看着那小子毫无阻碍地骑着车远去。他紧紧攥着拳头，看上去好像有些冲出去把车子抢回来的冲动。但犹豫良久，还是只能颓然叹息一声，他摇摇晃晃地回头走到柜台跟前，刚才那股凶巴巴的精气神全然退去。现在的他才真和自己的外貌一样，成了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
他背靠着柜台，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发出沉闷的响动。半晌，他徒然一叹，目光转向柜台后那面陈列柜的角落，一只相框正摆放在那里，泛黄的照片中，那身着旗袍体态高雅的年轻女性露着与服饰不合的俏皮笑意。
“嘿，得嘞……”
老板发出苍凉的笑声。
“随他去吧……好东西放在我这种老骨头的手里就是白瞎。这样对‘那孩子’来说也好些，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女人当然不会回答，只有那恬静的笑容深深地映在了老板的眼中。
……
唔……十分完美。
依风控制着山地车在幸福小区还算平整的小路上行驶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好奇与眼馋的目光。姐姐或许只是因为这辆车外表华丽才喜欢上了它，但依风却更加看重其它的一些因素，而这几分钟的骑乘体验让他再度验证了自己的判断。无论平衡性还是协调性都让他十分满意，骑上这辆车，想必在获得舒适感的同时，也能够得到良好的运动效果吧？
如果能够借此稍微减少一点姐姐的游戏瘾就好了……
今天是周六，但姐姐并没有在家打游戏，这当然不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上了二年级之后，洛氏夫妇给洛凭云报了个“卓越儿童英语”的特长班，每周六都要去上一天课，弄得她叫苦不迭。依风决定在自家楼下等着她，在苦不堪言的一天过后，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件礼物，姐姐的幸福感一定能够得到成倍的增长吧？
他这么想着，再度加快了速度。在和一辆与自行车同样耀目的红色小轿车擦身而过时，里面传出了一声惊讶的“咦”……但依风当然并未在意，转眼间他便骑着车风一般消失在几十米外的拐角了。
那辆汽车还在继续行驶着，里面却有一个女孩高声叫了起来——
“妈妈！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