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娇儿已成来梦儿
话说威胁娇儿的另一种人便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往往戏瘾足,条件具备,因为爱上娇儿而成为戏院的常客。
常客有何不好?岂能如此简单!他们才真正是为乘龙快婿或孙辈姑爷捧场,在他们心里,有一副颇为完美的图景,儿孙满堂的他们,幸福地身处令人羡慕的美男美女们中间,左边一张骄人的笑脸,右边一个美艳的神色,上一声老爷祖婆,下一声姥爷姥姥,真是令人心花怒放,幸福绵长,延年益寿。
让他们更高兴的,是在享受人间天伦的同时,在甜蜜的欢声笑语之中,一切忧愁被驱赶得无影无踪,此时,女儿女婿、儿子儿媳或者孙女孙女婿均是神仙眷侣一般,飘然处其间,成为花中魁首,成为花海源泉,成为优良品种的骄傲。
而最让他们兴奋不已,自豪不已的,还是踢断门槛的媒婆和沦为美色奴隶的自告奋勇而来的半个儿子或者是倒插门的女婿,抑或是孙辈之人,他们像是从一所培训学校毕业出来的,是一个老师教导出来的,他们的嘴上全都抹了蜜,他们的脸上全都是桃花、杏花、梨花,总之是天底下最最美艳的花朵。
他们傲慢地徜徉在花的世界中,面对醉人的花朵,他们仿佛变成了粉蝶,扇动着妖艳的翅膀,贪婪地品鉴着各种花的幽香,观赏着花的缤纷色彩,挑选着人世间最漂亮最耐看最撩人的花朵。
他们何等的骄傲和自豪,为他们自己的绝妙想象变为现实而欣喜若狂,为他们自己意识到改变品种的远见卓识而自我陶醉,为他们自己的优选思维而拍手叫绝。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美的顶礼膜拜。他们自鸣得意地接受美的回馈,他们还将深谋远虑地展望美的家族生生不息的繁衍壮大,成为美好的主宰。
这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对演什么戏,看怎样的戏剧技巧。并不会有太多的关注,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他们总是直勾勾的盯着娇儿,盯着娇儿的腿,盯着娇儿的腰肢,盯着妓儿的玉指。盯着娇儿那副始终无法忘怀的容颜,始终欣赏着为娇儿美艳而锦上添花的戏服。
他们早就成了娇儿美质的奴隶,他们将传统的古老的男女大防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美色面前,在自私的美的追求旅途中。去你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见鬼去吧,早已冲破了性别的罗网,早已挣脱了岁月的枷锁,早已把礼义廉耻揣进了裤兜里,有的只是现实的存在,攫取的只有存在的现实。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振臂高呼,但他们的心里无数遍的重复着高呼着“现实万岁”的口号。
戏院里往往有与情景高度契合的吵架声。
老夫老妻相携走进戏院。相互关心地坐定,便各怀心思地观看,各怀鬼胎地欣赏。配合着难以自控的外化的表情动作。
这不,老头掐一把相濡以沫的老太太,轻声报怨道:“几十岁的人了,儿孙满堂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该体验的也没有少体验,年岁完全遮盖了容颜。还要老树新花,想入非非。羞也不羞!”
老太太早已撕下面具,青春的笑容似乎又回来了,年少的轻狂似乎也重新附体了,不顾一切的冲动使之热血沸腾,她将皱纹堆在一起地道:“那又如何,不愧的人生,出现一个小小的插曲,精神精神,享受享受,思想跑马,行为检点,你管得着吗,你管得了吗?”
老头无可奈何,能怎么样呢?报复吧,这是唯一可用的武器,将几十年的躯体附着在娇儿身上,让娇儿的无可挑剔来弥补一生中的身材遗憾、长相遗憾、表情遗憾和情感需求招到拒绝的遗憾。
仿佛此时从人生有纪念意义开始,重新来过,重新复活一回,精气神陡然振奋,肌肉更加充满活力,表情更加丰富更加讨人喜欢,笑容更加自信,眼神更有吸引异性的杀伤力,表达爱意的动作越来越舒展越来越主动,期待回应的眼神也越来越热烈,还情不自禁地做出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
回应自然是有的。老太太抗议道:“人性就是古怪,伪装就是不遗余力,人生就像在床上棉被的二夹层里过活一样,唉,人啊,上当受骗要自拔何其艰难?”
“你文绉绉的干什么?干脆说我见异思迁好了,我就是见异思迁!”老头突然变得开放了,变得坦率了,变得敢于自我标榜了,还在为升华老伴的言语不明确不直接而耿耿于怀,精神焕发的老头自豪地炫耀道,“嫉妒也罢,妒忌也罢,这就是人生的精神享受,想得通要接受,想不通也要接受,此乃人生之真谛,此乃人生之真情也!”
“呵,这个才是真情,几十年都是假意!”老太太心里充满醋意,而嘴上决不留情,“生儿育女几十年,享受天伦几十岁,还抵挡不住戏子眨眼之间的举手投足,你是否后悔,这一辈子上了贼船,滚进了贼人被窝,讨了个贼婆子,生了一堆贼儿女?”
老头还是清醒的,并不会走得太远,并不会逃得太离谱,他会将感情转移回来,对着举案齐眉的老伴,他会特意地撒娇,悄悄地拉着老伴的手,或者拍一拍老伴的大腿,也许还把当年偷愉摸摸做的小浪漫动作呈现在忽明忽暗的戏院里。
陈师师与百荷仙子扮演一对台下的老夫妻拌嘴,充分地感染着台下的观众。他们师徒并不局限于此情节,而是扩大化了。
夫妻一时神经短路,赌气,向各自身边的观众做出出格的动作。
老头居然去亲另一个老头,被亲的老头擦着脸上的唾沫,骂道:“老不正经,几十岁的老男人,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吗?”看来,这老头骨质里不是那么浪漫,也不是来寻求精神刺激的,对老伴也是死心踏地的,他还有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护住老太太。
而拌嘴的老太太也报复性地亲了邻坐的老头,那老头心中似乎荡开了花,但还能保持一些应有的理性,得了便宜又有些担心,用余光去打探另一位应该醋意十足的老哥,胆怯地等待反应,心中希望不要扩大事态才好。
那老头故作神秘的一笑置之,似乎很大度?谁知道呢!当然,他们绝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较劲,那样角力,那样讨回公道,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拌嘴的二老也不像步入中年的恩爱夫妻那样,借戏曲的内容调试情绪,加深情感,脉脉地蠢蠢欲动,悄悄地传递着心声,暗暗地积蓄着情爱的能量,默默地冀望着情感浪潮铺天盖地而来,希冀着在情海之中劈波斩浪,奋力横渡,领略无限乐趣。
此时,小不点从老头老太太身后的空隙中伸出头来,笑容看不清楚,但笑声却道:“我可看见了,戏演得不错!”
“汝之来多久了?”老奶奶担心地刺探道。
小不点答曰:“这戏真实,从头到尾我都欣赏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