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打蛇打七寸(四)
大理现在外事有谷松年,董法真,内事有李紫琮、小曦等一众得力干将,段和誉没费多少口舌,便获得了一行人的一致认可,其实谷松年,董法真也清楚,即使自己这些人不同意,这位国主也会冒险前往,与其不知道他哪天突然消失,不如安排好一切,在暗处保护,反而能让大家伙都安心。
诸事料理妥当的段和誉离开大理城时如谷松年,董法真等人料想的那样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混在姐夫高长明商队中,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段素贞,悄悄上路。父女同时外出还是第一回,相比较段素贞的从容淡定,段和誉这个做爹的,反而对沿路上的一切风土人情都充满了好奇,一直问这问那的。这也难怪,以前在大理皇宫,肩上扛着一副重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千万人的生死,现在抛去了所有的羁绊,真能不让人欢喜?
高长明这几年来靠着和段和誉连襟的这层关系,长期与蜀人之间进行着丝绸生意,大旗越拉越大,声势越来越壮,段和誉重登大宝的那一刻,颇有积蓄的高长明着实帮了他不少,段和誉想远行的那一刻,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他,自家兄弟,没那么多的道道,处着心安。高长明这些年风餐露宿,久经寒暑,奔波于蜀地与大理的他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慵懒纨绔,反而精神焕发,精明干练,为了保证两人一路的安全,随行的伙计他都经过精心挑选,有些个甚至学过几年拳脚,明知这些人打起来可能会成为两人的负担,他还是得这么做,和段和誉心思一样,也求心安。至于混在商队中的段和誉,段素贞的身份,高长明则对外声称二人是自己请来保护商队的武师,段和誉、段素贞从小习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凛之气,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和武师的身份颇为贴切,底下人见了他们躲得远远的,自己这些人原本就是粗人,平时粗声粗气,粗话说惯了,生怕言语上不中听,惹怒了对方,自己身上会凭空多几个血窟窿。先前高长明底下那些伙计被两人气势所吓,还不敢和这两人有过多亲近,后来见到段和誉、段素贞二人极好说话,人也随和,熟稔之后,才发现两人说话熨帖,平时看着一行人辛苦,到了驿站打尖,吃喝上很是照拂,这些人和这两位武师之间原本就互有依托,这一路下来倒成了极好的伙伴。
层峦竞秀,千仞争锋,一行人马铃声声的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孤单,而且时不时能碰到在林荫小道上同样和他们一样南来北往、肤色各异,驮着蜀布、丝绸、邛竹杖和漆器等商品的马队,段和誉向姐夫高长明一打听,这才知道他们走的这条道正是连接大理与成都之间赫赫有名的‘西南丝绸之路’东段。
‘西南丝绸之路’在西汉时称为“蜀——身毒(印度)道”,它起于成都,止于印度。其线路由灵关道、五尺道和永昌道组合而成。
灵关道:从成都出发,经邛崃、青衣名山、荥经、汉源、越西、西昌、会理,渡金沙江进入云南,至大理,到保山,再到密支那或八莫,进入缅甸和东南亚,最远达到印度和孟加拉地区。这条道路主要由西道、东道和南道三段组成。西道就是在先秦时,由成都至邛崃的“临邛道”。经芦山、天全,沿青衣江而下至荥经称为“青衣道”或“始阳道”。由荣经过汉源,汉称“灵关道”,又称“牦牛道”,唐则称“清溪道”。南诏以后,从西昌至会理(古会无)进云南段,称为“建昌道”或“会同路”,又称为南道。东道,则是先秦时由成都沿岷江南下,经乐山到宜宾的水路。蜀汉建兴三年(252年)诸葛亮南征,经此道,为便于行军和物资运输,对灵关古道作了整治和维修,使之更为畅通,后人为纪念他,将灵山改为相公岭,故此道又名为“孔明鸟道”。唐文宗太和四年(830年),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御边,置清溪关,此道更名为清溪道。此外,还存在一些局部的便捷支道,从成都出发,顺岷江而下,越大渡河,翻越今凉山州东部山地直达西昌,《三国志?蜀志》记载越嶲郡(今西昌一带),“郡有旧道,径牦牛中至成都,既平且近。”
五尺道:成都——宜宾(古道)——云南昭通(古朱提)——贵州威宁(古夜郎国地)——云南曲靖(古味县)——昆明(古滇池)——楚雄——大理。
永昌道:大理——永平(古博南)——保山(古永昌)——腾冲(古腾越)——缅甸——印度。
段和誉一行人走的是‘西南丝绸之路’靠北的五尺道,路程上要多花上数天。为何舍近求远?只因这些年大理与邻国在大渡河以南石堡林立,互成对垒,道路断绝,商旅不通。反而是当初开山铺路,遇水搭桥,在崇山峻岭间修筑的五尺道,因为耗时颇多,道路险峻,这些年反而成了商人往来于大理与成都,甚至远到身毒的财路。五尺道又称滇僰(bó)古道、僰道,是连接滇地(云南)与内陆成都最古老的官道,当初是为连接川滇汉人与古僰人修建的。秦时,由于西南各族人民和内地有着长期的交往,目光远大的秦始皇为了开拓西南,决定打通西南。于是派常頞通西南夷,常頞临危受命,广发众工匠在高山密林间开凿了一条从今四川宜宾通往云南滇池一带的栈道,因“其处险阨”,“道广才五尺”,故名五尺道。五尺道由宜宾市向西南延伸,直修筑至今云南曲靖,全长2000余里。
秦末及汉初因为战争曾一度废弃,公元前122年,汉武帝时期,张骞奉命出使西域(今阿富汗、伊朗等地),看到从印度输入的四川蜀布和筇竹杖,得知四川商人早已从云南经缅甸、印度到大夏去从事贸易活动了。张骞回朝将所见所闻上奏汉武帝,具有雄才大略而又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听后十分惊喜,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从西南到印度的官道,由官方参与商业贸易,扩大疆土。武帝即封张骞为博望侯,命其以蜀郡(治所在成都)、踺为郡(治所在宜宾西南)为据点,派遣四路秘密使者,分头探索通往印度的道路,但都遭到西南少数民族的阻拦未获成功。武帝又从内地广征士卒,举兵攻打西南夷、夜郎、滇等国及许多部落。但由于历代统治者与各民族之间的隔阂太深,以及昆明、隽等族的头人酋长为了垄断丰厚的过境贸易而拼死抵抗,历经十余年,结果仅打通了从成都到洱海地区的道路,官方使者未能超过大理至保山一带,只能通过各部族、印度作中介与大夏商人间接贸易。到了东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哀牢人内附、东汉王朝“始通博南山、渡澜沧水”,滇缅通道才算打通了,并与缅甸的掸族有了经济文化来往,又通过缅甸经印度入大夏。张骞在大夏时,得知由蜀(今四川盆地)西南取道身毒(今印度)可通大夏,因劝武帝开西南夷道,但为昆明夷所阻,未能通,直到此时,汉武帝孜孜以求的“通蜀,身毒国道”至大夏才算全线畅通。
僰道上住着一个古老的民族,他们因僰人悬棺而被人熟知。
僰人原本是我国古代西南的一个少数民族,因为他们最早栖身的地方荆棘丛生,虎狼出没。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开拓荒野,建造家园,被赞誉为披荆斩棘的人,所以他们的称呼要在“人”字上加上“棘”字,是个会意字。僰人的称呼其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据典籍记载,他们先后经历了濮人、僰人、都掌人等称谓。现在宜宾市城内的都长街,就是从都掌人时的都掌街演化而来的。
僰人死后,既不用土葬、火葬,也不用天葬或水葬,而是将棺材置于悬崖绝壁之上,史称僰人悬棺。为何会有这种独特的下葬形势,当地有这两种传说。
第一个传说是说当年诸葛孔明征南蛮,遇上了南蛮中有一支叫“僰军”的土著军队,士兵个个英勇善战,战斗力非常强。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舆术)的孔明先师也大惊失色,蜀军强攻可能都不是僰人的对手。于是孔明想出了一个计谋,假装在军中放出消息说:“僰人的祖坟埋在地下,后人都那么历害,好在僰人愚蠢不懂堪舆之术,如果他们把祖坟埋在悬岩上,后人将会飞檐走壁,无人能敌,整个九州天下都将是他们的……”这消息又恰巧被混入蜀军中的一个僰人探子打听到,迅速报告给了僰王并在僰人中传开了。僰王当初也怀疑其中有诈。但仔细思考孔明的确深通堪舆之术,再说消息又是从蜀军内部获得的。又一个僰人版的“蒋干”终于中计了。随之当官的人家,有钱的人家纷纷请来木匠制作棺材,把已经埋葬的祖坟挖开,(所以至今农民在耕地时时而挖出“石棺”,但无尸体),用绸缎把尸骨缠起来,利用驾设藤梯(云梯)的方式,先是送去放在自然生成的岩穴里,后来岩穴不够用了才由石匠在悬崖上打孔钉桩,在桩上放置悬棺。
第二个传说是说汉族中有个风水先师人称龙因秀才,这龙因秀才读了不少的书,但屡次去考功名屡次失败,于是退而研习八卦与堪舆之术很有成就,在地方上远近闻名,但他人品不怎么好,时刻梦想当官发财,对出仕几乎着谜。到了六十岁那年,他通过一些关系想方设法取得了知府母亲的信任,以为知府家祖上看风水和为知府母亲选坟地为名,常常出入知府家里。一日知府酒后对龙因戏言说:“龙因,你果能把凶猛的僰人的风水给败了,我保你到巩州(珙县)县衙当师爷(秘书)。”由于龙因对于腐败的官场享乐已痴迷多年,听知府这么一说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求之不得。很快混到僰人中去,委屈自己娶了一个很丑的僰人姑娘作妻子。使尽各种花招,骗僰人把祖坟重新迁葬在千韧悬崖上,导致强盛的僰人部族迅速败落。后来那知府害怕自己向龙因说的话败露出去影响到自己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品和官声,以龙因传播妖术为罪名,将龙因杀了,而相信‘风水’的僰人,却将这种独特的下葬方式保留了下来。
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元代李京撰写的《云南志略》是这么记载的:“行悬棺葬者,挂得愈高愈吉,以先坠者为吉。”这应是僰人行悬棺葬的真正原因。悬棺置放的方法,学术界存在三种说法,一是垒土造山说,二是栈道说,三是垂吊说。第一种方法,工程量十分浩大,距地面几十米乃至上百米,这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人口稀少的古代西南地区是不可能的;第二种说法,经过多年考证,在现场没有发现过联桩铺道的桩孔,因此可以排除。唯一可行的应是垂吊法。
后来这个神秘的民族到哪里去了?明朝隆庆年间,由于明朝廷强行在僰人聚居区“改土归流”,派去的汉族官员又对僰人施行民族歧视政策,巧取豪夺。四川命官汪浩又诱杀了僰人270个寨主(头目),僰人在反亦死,不反亦亡的两难境地下,揭竿而起,可谓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起义遭到以张居正、曾省吾等人的血腥屠杀,数万僰人几乎被杀尽,侥幸逃生的,融入到当地的部族,再也不敢称自己是僰族的。勇猛的僰人为何在明军面前不堪一击?原来当时僰人的冶炼技术非常低下,他们刚刚从青铜时代发展到铁器时代,而他们的对手明军,早已由冷兵器时代跃进到了火器时代,对于炼铁过程中炉温和原材料的控制,僰人甚至还没有完全掌握清楚。这场毫无悬念的对拼,完全是两个时代的对决---远古与现代,刀枪与火药,胜负其实早已写进史书,无论僰人如何勇猛,冷兵器时代的英雄也绝不可能打败装备着火枪大炮的明军,后来又加上僰人内部叛徒出卖,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明军先后攻下灵霄山,奇袭都都寨,激战九丝城,僰人终被明朝所灭,时僰侯国已存世2500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