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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涌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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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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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太太在屋里装病,门也不出,打发了宝珠出来送客,说是’庙小容不下大佛‘。

  “姑妈······”宝珠手足无措,她和姑妈不熟悉,也听母亲提起,家里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宝珠忽然眼睛酸酸的,没来由的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和酸涩。

  孙太太出门叫了一两黄包车,唯一的藤箱放在踏脚上,敏贞一直没说话,央央的倚在座椅上。

  她看的出母亲的关心和疑问,可叫她怎么说的出口。

  舅母随口胡说,损害了敏贞的名声。一直奉行着不与人争执的孙太太甚至与舅母吵了起来,完全不顾脸面。以前她还常常挂在嘴边,家里就这么一门亲戚了。

  要是知道了那些经历,敏贞浑身打了个冷战,只怕母亲也活不下去了吧。她又怎么忍心让母亲战战兢兢又无能为力的痛苦着。

  分给别人一个喜悦,喜悦不会减半,这个世界上就会有两个喜悦的人。把一个痛苦掰开,一人一半,痛苦不会减少,甚至会翻倍。

  敏贞一想到母亲知道后,两个人举手之间,眼神变换都会是难堪,将伤口一遍遍的撕开揉碎之后,还是无能为力的伤感。

  她决定将事情隐瞒起来,谋生的出路不止一条,商社也不止一家······

  孙太太不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敏贞也是难过的吧。这丫头眼睛虽然闭着,眉头还紧紧的皱在一起,根本就没有睡着。

  感受到了母亲的目光,敏贞睁开眼睛来,转过头微微一笑:“妈。”

  “哎!”

  敏贞这如释重负的一笑,消融了孙太太心中的冰雪,如同一轮暖阳,她们母女二人的生活终于拨开乌云见到了阳光。

  “妈,宝珠带我去看了贡江,是不是还有一片沙漠,可惜这次没去看,咱们下次再来好不好?”想通了的敏贞,知道母亲嘴上说着不在乎,和舅母闹的这么僵,心里必定也是不好受的,开始逗着她说话。

  “厚田沙漠呀。”孙太太的语气里满是怀念:“那时候你外婆一个人要养大两个孩子,只能不停地外边找事做,根本分不出经历照看小孩。你舅舅比我大三岁,你外婆每次出门之前必定再三嘱咐他要好好的看着妹妹。他就经常带我去厚田沙漠玩。”

  水乡里有一片沙漠,很是稀罕,虽然范围并不大,但是对于鹰潭的小孩子来讲,那里几乎承载了每个欢快午后的记忆。

  厚田沙漠在母亲念叨里出现的次数最多,一遍遍的重复。就是敏贞也能轻易的说出几件趣事来。舅舅喜欢和同样年纪的男孩子一起玩,母亲是个姑娘,还要小上三岁,在幼年的舅舅眼里,想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可是不带着,等外婆回家发现,等着舅舅的就是‘竹笋炒肉’(就是被竹条打屁股),无奈之下简直是怪招百出。

  比如说挖一个沙坑,让母亲蹲在里面,哄她说要藏好了,等着回来找她。然后舅舅就心安理得的和小伙伴们疯跑疯玩去了。母亲在沙坑一等一下午,最后睡着了,被做完工的外婆找到才抱回家里。

  再比如说,舅舅会画个沙圈,吓唬母亲站在里面不许出来,顺便放上几颗青涩的果子以资鼓励。

  母亲将旧事津津有味的再讲一遍,幼时调皮的舅舅,懵懂不知事的母亲,外表严厉,内心慈爱的外婆,一点点在母亲的故事里生动的又一次浮现在敏贞的脑海里。

  孙太太记忆里的厚田沙漠满满都是幸福的回忆.

  “唉,咱们这里老辈子可没有沙漠.“拉车的师傅,看上去已经有了年纪.

  “原来这些都是农田,你外婆那时候也常说起来,还有咱们家的田地.“孙太太想起幼年时候,母亲常挂在嘴边.老天不怜人,若是当初那些田地还在,儿子也能送去学堂,女儿也不至于填件新衣服还得盼着新年.

  最早应该也不是农田,敏贞上学的时候,有个讲现代史的先生说过这一段.外婆家这里最早应该是江流宽广,湖泊相连,最是富庶的鱼米之乡.

  “啧啧...“拉车的师傅,现在想起来这些年还与恍然作了一场梦般:“嗨,那时候咱们鹰潭人过得可是神仙般的日子.“话说出口,还觉得不够明白,“那家没有两个帮佣,都不好意思出门打牌了.“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是因为好汉过得更好了,对于眼下拉车的师傅来说,几乎每个做过他车的外地人都听过他嘴里的鹰潭.

  “唉,北方的辫子军厉害着呢.“拉车师傅说起来仍就心有戚戚,“那时候要是大清朝的铁蹄南下,眼下必定是另外一番光景.嗨,老佛爷不管咱么了,把捻军往南边一打,她就消停了.“

  敏贞听着师傅说的有趣,像是他亲眼所见一样.慈禧太后致老百姓于不顾,就求一方安宁.临了还叹了一句:“还是咱们老祖宗说的对,'娘们当家,房倒屋塌'.“

  “噗......“这俚语说的,敏贞正在喝水,一口气没忍住,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哎哟,您可慢点.“拉车师傅回头看了一眼敏贞,语气十分夸张:“嗨,这小姑娘心里不服气了,是也不是?“说着空出一只手来,指着不远处的山地说:“这可不是我瞎说的,看见没有?那座山现在叫怪石岭的,在我们小时候叫梅花坡,那我可记得,每年一进了四五月,山下金灿灿的油菜地,山上满是红艳艳的梅花树,不知道有多漂亮.“

  “后来你猜怎么着?“拉车师傅根本没给人猜测的机会,撇了撇嘴角,神神叨叨的接着说:“我记得不晓得几清楚,那才分了田地几年,刚刚过上好日子.发大水啦.“

  似乎是想起来,至今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声调猛然拔高:“贡江水漫过宋城墙就冲进县里来了,当时县太爷的乌纱帽都顺水漂到了大街上。后来油菜地没了,梅花树根也冲烂了,截住的都是不知道从哪冲来的一堆烂石头,这才改名叫怪石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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