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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汴梁闲话回忆录[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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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一八十章 这双微表情学史上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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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九六)

  陈阿牛跟着我们回到开封府后,很快便被要求入牢去指证那名被关了快有半月久的纵火兼杀人未遂的人犯,出来后立即跟我们确定了说词,道天火当夜所见的黑衣凶手便是此人无错,至少亲见到他杀死从留家逃出的伙伴何大山,与留家隔壁的李家夫妇。

  其实展昭从开棺的骸骨上头,见到了锯齿的刀痕之后,心底便有了一番推衍猜测,如今有了陈阿牛的指认,思虑一向熟络敏捷的他,很快便连结整理出了一番说词出来。

  他道:「属下日前捉捕牢中那名嫌犯之时,便曾与之交过手,当时已发现此人招式间有些许熟悉。只是他当时使的是普通的刀械,是故属下一时未联想得太远,直至于留庄村外见到那几具骸骨上的刀痕,方想起江湖上曾有如此一号人物……」

  展昭略微一顿,随后开门见山说了结论:「虽不知他的相貌因何与当年不同,可属下怀疑,这牢中之人,恐怕便是据说于五年前,早遭官府处斩正了法的江洋大盗张华。」

  包大人浓眉一皱:「展护卫可能确定?」

  展昭道:「当年将强盗张华缚送于官府的那名赏金猎人,是属下的一名友人,他曾同属下谈起过与张华交手的情形。一个人的招式可刻意藏掩,武艺套路有相似之处,亦可有出于同源之疑。可诸如起招收招之一类惯习,却乃人躯体于无意中累养成的反应,通常已根深蒂固,即便有心收掩,亦难免会流露于外。当年的强盗张华于起招之前,传闻有个甩刀的习惯……属下与牢中人交手之当时,便曾留意到其有此一动作过。又张华当年惯手的武器本便特殊,兼之又属重刃,寻常人不好驾驭,便是真能使得,也不易称手。因此该把武器于张华死后复又流落至他方手上来使的可能,属下以为,应是不大。可如今却于留庄村人的遗骨上发现此种武器造成的伤痕,实在难说概属巧合。」

  「这张华是何人物?有何作为?当年下令处斩的官府为何,展护卫可是知悉?」听完了展昭的分析陈述之后,包大人一连丢了三个问题出来。

  展昭此人与公孙先生相同,在某方面来说也是本活事典——武侠江湖事典。有关武学江湖之类事,问他少有应不上来的。

  因此包大人的问题才刚提完,他便已不带停顿地回答:「张华此人心黑手辣,乃一强人,当年在道上得了一称号,曰『病太岁张华』。他当年领一班匪徒做尽杀人越货勾当,后遭官府通缉围剿,同伙入网以后,却让他这首领逃了走。当时的江湖正道之中,早有人对此人作为有不耻,张华虽是身手不差,却不擅长湮灭自己的行踪,最后才会叫属下一名做赏金猎人的友人给追踪上缚绑了去,送了官府后终获伏法。」

  见包大人点头表示理解以后,他再道:「至于当初判他处斩的官府……倘若属下并未记错的话,应是峡州远安县衙无疑。」

  「峡州,远安县……」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同蹙起了眉思考……不同的是我们伟大的人体神脑公孙先生,在皱眉的一秒后就做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随即回头去抽起桌案上的一份文档,直接精准地翻到其中一页上,指着一处文字向他的上司道:「大人,您看。峡州远安县——在那留兴遗簿中所提到之魏登,在就职于河南府推官之前,便曾于此处任过职啊。这病太岁张华一事……」

  公孙神脑先生颦眉掐指一算,「正恰好于其在峡州远安县的任期内发生。大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这魏登于七月初,曾奉召入过京一趟,落脚的官驿附近,便是留华等人平日所上的私塾。偏偏在他甫述完职离京后不久,这暗香居便闹了火灾……」

  包大人粗眉更蹙,喃喃思道:「看来此魏登当真十分可疑……莫非当初便是他暗中救下本该被处死的张华,而让他替他卖命?当年的留兴之命,便会是张华受他指使所取的么?甚至牵连上留庄村中许多无辜人的性命?此魏登之前曾与留兴交过好,必定见过其子留华样貌……莫非他此回上京,便是因曾巧遇上留华,进而认出了他来,疑其不晓知不知当初其父所知的内情,唯恐事迹有败露之可能,方乾脆宁错杀不错放,又遣了张华来杀之?」

  截至目前为止,这场会议开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现场乃只有一包一展一公孙在三枝合秀,但其实其馀的开封四子也皆在现场,一个都没有短少。会让人感受到他们存在感如此薄弱的原因,纯粹乃角色先天性的问题——在包公展这三大梁级的人认真论起事来的时候,这四大门柱常常便是这般被透明化,总挣不到太多开口发表台词表现的机会。

  ……这便是身为二线配角们的悲哀。

  不过相信他们四人想必也早该能习惯了吧,否则哪里能撑得这么多年来。

  可存在感薄弱归薄弱,就算是分配不到台词做主场演出,配角们至少还能保有「表示附议」此一项出镜的机会——

  于是他们在喊出一阵「大人英明」、「大人说得甚有道理」、「必定如同大人所说一般」等等瞻仰上司的台词之后,很快也附和著总结出一番恶意的结论,一致肯定这在留老爹遗簿上所提到的魏登当真是十分有问题(纯属废话),是目前该重点调查的对象(还用你们说)!此人之前是否在洛阳搞奇怪结社之事先莫讨论,总之留庄村命案与暗乡居杀人纵火此二事,便绝对与他绑牢牢,应该从此处下手!以此为起点,用拔地瓜的方式,将其他隐藏于台面下的一连串粽子全都给牵拉出来!

  可惜目前除了留老爹的蓝皮簿以外,认真想起来,咱们还真尚未拥有什么足以开启新地图上棋局的真凭实据呢……

  「大人,看来我们,还是得再匡上这张华一匡了。」公孙先生瞇眼抚胡,眼中散射出浓墨般的精光,令在场众人不自觉都暗地先抖上了几抖。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以及与他们这四配角显然处在同一等级的在下我:「…………」

  突然有一瞇瞇预先同情起这坏蛋了怎么办?

  被以高智商辗压的方式当球玩,好让咱们这些智能程度仅在中等的旁观人胆寒啊!(((▔﹃▔;)))

  救命接下来的画面会太美我不想看!

  (一八、九七)

  总之公孙先生跟包大人这对很会黑人的黑搭档,隔日便升堂使用了一回仿效某部叫「别对我撒谎」戏曲中一套空手套白狼的大绝招——彼时已经被我们默认绝对乃是张华的倒霉蛋人犯,在堂上一没多话二没露夸张表情,可一通问话下来还是被讹诈的七七八八,已将包大人想从他身上确认的事都给泄漏得差不多了,简直比戏曲中那名能勘察人心的大儒莱特曼博士还要可怕!去从事研究事业完全能突破咱们大中华犯罪侦查史上的新纪元!

  真可惜此二人平日都将所有时间拿去忙于审案,没空闲将这份专业编写记载成具贡献性的教材流传后世瞻仰……否则咱们未来还愁不能成为国际犯侦界中的領頭乔楚么!

  「强盗张华!你可知罪!」包大人一上堂便先甩了记气势磅礡的惊堂响木,背景音配上站堂衙役击棍喊威武的三重音效。

  张华:⊙__⊙!

  堂下张华眉毛微幅度地跳了一跳,要不是公孙先生事后跟我细说,凭在下这本便不好的眼力还真是发现不出来。

  「你杀人越货勾结假死在先,犯留庄村、暗香居两处杀人纵火大案在后,夺财取命,杀人犯火,手下数十人命,诸案累积,本府判你腰斩示众之刑,就地开铡——张华,你服也不服!」包大人声势凌厉装模作样一百分!

  然後背景音换開始出現成公孙先生叨叨念念地细数起「大盗张华」早年所犯下的条条罪行。

  张华:(╬☉д⊙)!!

  腰斩跟斩首虽然都死刑,也都带了个斩字,可斩的部位不同,爽快度可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当判腰斩之刑虽乃包大人胡编的,不过乍听之下还是挺吓人,拿来唬对当朝这裹脚布一般的宋律一知半解雾笼笼的小老百姓半文盲人,效果应该是还挺有用的。

  ……有道是筋骨再硬的汉子如果可以,也都会想要避开此种死法啊!

  这张华在震惊震撼完后立马回过了神,表示再不能沉默:「慢着!你这包黑子!荏地给老子我乱添姓名与罪名?!这张华是谁?!又与我何干!纵老子已认了火烧暗香居的事,你也莫可给老子胡乱再添罪名!」

  「哼!你自以为只要换了一张相貌,本府便查不出你的来历了么!」见张华眉角又是一跳,包大人冷笑一声,看上去特别地有底气,身不斜眼不偏地喝道:「我道你是张华,自是已经过一番查证!五年前,你受赏金猎人缚送于峡州远安知县,却被魏登偷天换日替了出来,世人皆以为你已伏法,实则上你却与魏登达成协议,换得一命而听他办事——你待此等事当真是天丨衣无缝,便无人能探出分晓来么!」圆手再拍一下惊堂木!

  张华:(☉▃⊙)!!!

  张华这回换作眼角微幅度地抽了一抽,同样是个眼神不好的人在距离外观察不出的异同,在下的视力只能看出他坚持死鸭子嘴硬,自以为帅气地撇开头道:「你……你这包黑子在说什么!老子听不懂!」

  包大人这便说给他懂:「三年前你受魏登所托,入到酸枣县的留庄村中去杀留兴,却又牵连了其他七条无辜的人命,更促成了留庄村一场大火,死伤无数,村民流离失所——如今又受其所托击杀留兴之子留华,火杀不成,改以近身杀之,被展护卫当场捕获,你还有何可狡辩!」

  张华又换肩膀微幅度地抖了一下,坚持非暴力不合作,不肯将头转回来:「……要杀那小崽子的事老子认,其他老子不认!」

  包大人立时传上展昭与陈阿牛作证,指出凶刀特色与陈述目击见闻,再甫以开棺验尸的报告,让他当年在留庄村恶行再不得掩藏!

  包大人嘲讽功力全开,顿时变得跟公孙先生一般毒舌:「……怎么,三年前饲主交予你的任务未完成妥,没灭全留氏一家,养你的主人不高兴了,这便令你过来替自己的失误,清理善后了?」

  张华一听「饲主」二字瞬时转回头怒视,听到「养你主人」之时更是眼中带煞,不过却很快抑制住了低下头去,口里仍然坚持道:「……老子虽不知这魏登是谁,不过天底下还没人能养得了老子——就算要请老子做事,也得求看老子欢不欢喜!你这包黑子爱咋讲便咋讲,就算讲到天上去了老子也不管!」

  我看公孙先生嘴角都抽得快要笑出来了,又听包大人道:「那你为何要如此对魏登言听计从,还如此维护于他?难不成过往江湖中人称病太岁的大盗张华,如今便像拔了爪子的老虎,甘心做被人豢养在腿上把玩的家猫了么?!」

  张华登时大怒:「——胡说八道!包黑子莫毁老子名声!老子岂是那种任人亵弄又不要脸的畜生!」

  站在一旁的我及王马张赵四人:「……」

  这句台词里头,怎地听起来就好像有一种哪里不太对劲的感觉呢?

  啊……对了,在下想起来了,在展昭和白玉堂间的关系,还没同如今这般渐通往大和谐境界的时候,我是不是、好像、曾经听过,白玉堂他拿了类似「被豢养在家中把玩的家猫」的话,来攻击过展昭投身入公门的事?那时看去展昭好似真因这句话有些怒了,庭院中一场三百回合的切磋,打得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的……

  ……公孙包这对死没良心的!

  还真真是灵感取材于生活——怎地把这样的桥段也拿来编入进剧本了呢?!Σ( ̄□ ̄;

  真是太没有同僚道德了!!看这张华被激得连「畜生」二字的感言都发表出来了啊!!

  显然都对「家猫」事件印象皆为深刻的我等配角一众,视线都无巧不巧地悄往堂上某位红衣人的身上飘去,见该人姿态笔挺,负手昂立于堂阶前俯视怒将家猫呼作畜生的张华,抿唇淡笑,在我等心理偏见的效果下看过去真是十分惊悚……

  我等还在惊悚的同时,公孙先生已因堂下张华激动下说溜嘴的行为给刺激得低调且激动地握住了笔杆,而包大人那头则是不惊不乍地将粗眉一挑,语带欢快地说:「……你这是承认了自己是大盗张华了?」

  堂下张华:「…………」

  彼时的张华一脸马的老子被摆了一道的表情,知道自己被智商辗压了,干脆学乖,在后来的讯问中一路坚持米兰达精神,捍卫起了他的缄默权来,竟意外是十分忠心,再怎样也未吐露出有关魏登涉案的证词。回过味的他颇有一种「老子想起来了腰斩这刑不是那么容易判的八成是你们在眶我老子横竖都要被问斩干嘛还要跟你们多说」的意味,坚持他先前的主张:自己是私人犯案。

  包大人见讯问再无进展,当机立断惊堂木一敲,先退堂来个中场休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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