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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汴梁闲话回忆录[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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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一九四章 包老太太相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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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一)

  彼时的在下,人虽是端坐于此行下榻客栈的大厅中,心思却在胡乱四处飘。烦恼完失踪展昭与失联的白玉堂不知现下如何以后,不觉又想去前一夜发生的事情上头。

  话说回前夜马汉在近日出入颇杂的魏登宅外远远蹲点的时候,发现半夜里有二人提着一大布袋从魏宅后门鬼鬼祟祟出来二人将麻布袋丢进了山坑里,待他们走远后便跳下去查看,结果一打开布袋,竟发现里头躺的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不,更正一下,正确来说,应该是名鲜血淋淋的活人才对。

  会有这番更正,乃因麻布袋内的人原似气息早断,连马汉本都已对此人下了死亡判断而放弃抢救,正蹲身改要来勘验此人身上的伤口……孰知因山坑底坡陡泥烂,导致马汉查探到一半一个不慎踩滑了脚,一跤泰山压顶撩下去,好巧不巧就摔到眼前这具躺地的无名尸的胸口上,当场便把这具「尸体」压得呕一声诈尸,咳出一口黑血来,然后——

  然后此尸就这样……被马汉的一个肘击撞击得当场恢复了呼吸,人竟就这般奇迹式地复活了过来,堪可载入全宋年度十大奇人异士的候选名单!

  彼时亲眼目睹上一场人类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实境还魂过程,自己还参与其中而觉得与有荣焉的默汉马汉,就这样瞎猫碰上死耗子,很快领悟出此人活著更添价值,便这么在三更半夜背了个半死不活的潜在证人悄悄回来了客栈……

  只是此位无名人士复活后的血槽还有点低,随时能再回到鬼门关里报到。在公孙先生的医治下,躺了半日到早晨现下,人都还摊在床上昏迷着没能清醒,由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二人守在房内监看兼讨论此人的人证价值,期待他醒后能爆出有用的料,让此行的调查有更多把握与证据。

  不过纵使不谈爆料,光有此一人物的存在,便是魏登宅上杀人未遂而弃尸的明晃迹证……管他之后要如何辩解甚或找替死鬼来掩,这魏登已多少有了具体的把柄在我等的手上了!是故在楼上房内的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二人的面上,皆是有几分欢喜。包大人因此激动得表示今日需认真思考对策不欲下楼,终于能让在下暂时脱离会连两日来的「娘亲」连发地狱,容在下能耳根清净地盘占著大厅的一桌,真是可喜可乐,大众同乐。

  听完了厅中说书人一段曲折心机的【前朝太子遭奸佞篡位】故事以后,便见客栈内来了几拨江湖人打扮的人士东张西看,望完后皆向店家交耳询问,不知在探问何事。再仔细注意,发现客栈门外的大街上,也添了更多官兵在四处巡逻,且巡逻间貌似比前几日更加注意过往路人的面容,不时还会拦下人盘问。

  在下不禁开始依某位大儒所发明出的演绎法推算,推理出此些人等约莫乃是在寻人,便敲着拐杖表现地有点重听地向来加茶的跑堂打听——

  「人心不古啊!可吓死我老太婆了!如今年青人是怎么地?一群一群的,手上都刀剑不离的!怪恐怖的啊!跑进这客栈里头来,到底是想要作甚呢?这城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呀!」

  因得方才小费给得慷慨,来加茶的跑堂倒是挺爽快地回了我话:「近来入城里的江湖人多,我看还不就是些他们江湖上的纠纷么!」

  大街上官兵盘问人的情况他可能不了解,但找入客栈来交耳询问的那批「江湖人」的情形,他可便清楚得多:「他们是在找一位白衣俊美的郎君呢!听说那人许是会配着一把白鞘的宝刀,许是个垂发的风流模样,道那人的面容白净,仪表华美出众,说是叫人看过一眼定便会留下印象,要我们好好想想,向我们打听是否见曾过这人的行踪呢!却没说要寻这人的目的是啥。不过……老太太,我说您大可也甭吓,安心坐着便是呗!他们那些人间的恩怨哪,总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没关系的!」

  在下彼时模仿老太太模仿得太过入戏,听到他这番透露的内容,布满皱纹的手不觉一个颤抖,不小心就将大半杯的茶水都给抖了出来,惹得一旁这位替人解答疑惑的跑堂一声惊呼,赶紧就贴心地递上布巾让我擦拭,还十分敬老尊贤地安慰说老人家没有关系,人嘛一旦上了年纪嘛,手脚总是会有些不听使唤的时候的,他能体谅!

  我:「……」

  ……我说这个跑堂到底会不会说话?

  倘若在下现下是一名真正的老人,且还真是名真˙肢体不协调又不肯服老的老人的话,此时搞不好就真会被他这句话说得恼羞成怒,继而祭出拐杖敲死他这个没礼貌的白目了啊!

  此等手脚听不听使唤的话,想来就是个只许州官放火当事人自亏的话题!这名智缺就这样大喇喇地在大庭广众下说破开来,挑破人家老人家人老体衰的窘况,不是摆明就是在给客人难堪吗!

  最近这服务业的质量到底是咋么回事?职前的员工教育到底有没有事先做好啊……

  ……啊。

  我蓦然回神。

  ……不对,现下不是吐槽这种事的时候了!

  依这跑堂口里听来的这番寻人描述,怎地愈研究便愈有种是在描述某座陷空岛上大名鼎鼎的白五爷那外观形象的感觉呢?

  ……哇哩咧,街上那些官兵在注意想盘拦对象,该不会也是这位大爷吧?!

  我:「…………」

  ——白玉堂!白大侠!!

  你人如今到底在哪里?!又到底惹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跟骚动来啊!!

  惹的此地黑白两道上的人手都这般大阵仗在寻你!!

  您大爷到底找到咱们开封府上那位府宝猫展昭了没有啊?!

  拜托快出来跟咱们通个声息吧大爷——我们这群开封府上的爱猫人士已经等到心火都快要生出来了——没看到包大人脸上都已经急得冒出了痘了么!!

  (一九四二)

  兴许是这数年来累积入庙宇道观内拜上的拜终于纂足了功德点数,达到兑换愿望的标准——

  那日的在下才刚于心中吶喊完白玉堂此人的姓名,转眼就见到一位身姿凛凛的青年跨进客栈里来,目光锋利,臂间挟了一长形布裹物,唇上蓄著一撇俐落的横胡,看来平添了几岁的年数。一头长发全皆盘于顶上用一根上好的翠玉簪子簪著,虽然褪下了往日招牌的白衣装束及飘逸垂发的打扮,身上服饰仍简约雅致,低调中带着奢华,奢华中不缺品味,看过去便是个有时尚修养的富家子弟……与其平素的形象大相径庭,害我也差点没认出这个人来。

  瞧这两道如柳飞般斜扬入鬓的长眉……

  瞧这一双眼尾飞扬卧蚕饱满桃花目……

  瞧这挺直的鼻、这殷薄的红唇,还有他那重起睫、瞇着眼环顾四周情况时,一番锐利又潇洒的神情——赌两万两银!此人不是已先行多日未见消息的白五爷,还能有谁!

  改变形像这种事骗骗外人就罢了,在下是谁啊同他厮混了这么些年又被他近距离压榨过这般多回的老朋友,只是多了撇胡换了件他色的衣裳又做了个从来没有过的俐落发型而已,怎么可能就认不出他了来!

  ……就是多花了几眼而已。

  外头那群正在寻人的人,都被眼前此人过往惯常白衣垂发净面翩翩的既有形象给框囿住了么?由此可见先入为主成见的影响力有多大,竟可使人陷入此种堪称全体睁眼不见的盲点里……

  ……目标物根本就在你们面前堂而皇之地趴趴走了啊喂!这脸打得不能更加响亮了啊喂!!

  猜测此时某位在敌方面前招摇过市的白大侠的心里,不知会有多不可一世地爽快了啊喂!!

  (一九四三)

  ……不管如何,见到前方友人安好如斯,都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变装后的白玉堂走进客栈大厅,恰好来到我桌旁的一处空桌入座,点了壶茶水便差退了跑堂,一副打算独自酌饮的模样,眼神却不时锐利地注意向大门处出入的客人。

  于是在下决定同他礼尚往来一下。

  当在下顶着一身老妪的造型巍巍峨峨地起身,又巍巍峨峨地撑着拐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地笑着以一句「小白贤侄,好巧啊,乖侄儿也来襄州玩么?找到你的哥俩好了么?」跟他相认的时候,他猛地回身看到竟是个如此成熟到熟透的女性在跟他搭讪,当场就震懵了。

  我皱着一张老脸笑瞇瞇地瞅着他……猜想他这辈子估计还没被个自来熟的老太婆这么明目张胆地搭讪、还像个怪婆婆一样厚颜无耻地直盯着他笑过。

  只见他神情已完全无了方才观察人群时的锋利,难得讷讷,睁大着眼瞪了我半晌,眼睛上下乱瞟了一阵后,才有些不太确定般开口问:「……小虞儿?」

  我倚老卖老地抬着下巴,然后……很肯定地点下了头,还给他巍巍峨峨地比了一个表示「赞」的大拇指。这手势是在下从家乡中带上来的,之前没见我这般比过的人,还真不知道这样比能有什么意思。

  因此这手势一出,立马起到了辨识的效果,就见白玉堂用一种「见鬼了」般的表情上下瞅了我好几眼,然后爪子一伸就过来拉我的头发,边道:「……你这模样是怎么回事?这头皤皤黄发又是如何用的?莫不是真染了色的罢?」

  一拉就让我的发型转了半边天!

  我:「——!!」(O口O;||)?!

  他:「——!!」(⊙v⊙;)?!

  「——放手啊!」

  惊觉到发生何惨剧的我立即一手死命试图拉正假发——另一手则拼命去搥顶上那只罪魁祸手,视线都让跑位的假发遮去了大半,一时语无伦次惊慌无比:「头要掉了啊——会穿帮的啊!!」

  ——我说你这只小白就不能控制下自己常一个脱线就出力太猛的问题吗!

  能不能别这样时不时就要来摧残一下你朋友高上的形象么!!

  彼时眼前的白玉堂,估计也没料想到自己这随手一拉,竟就造成了如此卓越的后果,一惊之下也连忙松开了手。只不过方才若是让谁注意到我们这桌的小动作的话,一定会惊悚地发现桌边的这一名老奶奶的头竟瞬间转动了两百七十度,到达一个可怕的角度,又瞬间骨噜噜地转了回来,像个初修的大法师一般,真是要让人怀疑自己是否是白日见鬼,当真好不恐怖——

  就是这一瞬快得可能会让人产生出一种【啊也许是我眼花看错了】的自我怀疑就是了。

  (一九四四)

  「……你们二人玩得这般脱,也不稍微留心一些。若让人给瞧破注意上了,此般一身特意乔装来的装扮,还有甚意思?」

  一声粗粗哑哑明显是刻意压低过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见一名高大的汉子不知何时来到桌边,逆着光站着,除了满脸的胡须以外,一时瞧不清相貌。

  「……大哥!」

  可白玉堂却状似认识此人,一见人到,便立即起身上前,同样压低了声音,面上竟可看出几分著急问:「如何,大哥,可有得到了消息?」

  大汉却没马上回他,只是瞅着我问:「……这位是?」

  白玉堂了悟,声音仍旧压得低悄:「不要紧,大哥,他是小虞儿。你可还记得他么?」

  大汉微侧开身子,转过来面向我端详,脸一离开逆光的阴影之后,容貌便不再模糊。我看到此人满是虬须的脸上,有著一双炯炯如电的眼目,目中在一视过后便成了然,瞳眸里闪映着碧蓝的色泽。

  「你是——」我忍不住对著这名男人呼道。

  「诶!」大汉却一个抬手制止了我行将拔高的声线,对着我眨眨眼,口中插话:「老太太何必如此,区区贱名实不足挂齿。」

  我:「……」

  ……这是在暗示在下莫要大声喧哗还是莫可当众喊出他的名讳,还是两者皆有?

  ……话说这位大爷未免也太快就融入了情境适应完在下的角色了吧?!

  弄得当时的我先是瞠目后是揪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称呼此人才好。

  「咳嗯,老太太,注重形象。」大约是见我彼时面上神情太过不堪,大汉咳嗽着提醒,白玉堂则在旁低低嗤笑出了一声。

  我:「……!!!」 ( ̄口 ̄)!!

  偶像、喔不,原偶像点名——立即将自己的神色收敛得像太皇太后一般庄重肃穆。

  白玉堂见我当下表情只因此人一句话便如此认真反差,忍不住便道:「小虞儿,你这家伙……」

  我用老一辈人德高望重的眼神斜他……看什么看!嫉妒在下在原偶像面前将演技拿捏得纯熟么!不知道要一直维持着老人家的举止态样是件很累人的事吗!刚不过是松懈了一下而已,纯粹是个意外!

  你这个贴了撇胡子换了种衣服颜色就叫自以为是变过身的人,怎么能理解在下这种近乎全身被强迫整了形的人的辛苦!

  「……咳嗯!」虬须男咳了声嗽,试图将我俩的注意力攫回,转眼已严肃开口:「……既然皆是自己人,那我们便先寻个方便的地处,再来慢慢说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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