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禁忌的大门
只做了简单抛光的木桌子靠墙放在窗下, 透明玻璃花瓶就放在桌面右上角。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好天气, 今夜可以看到半圆的月亮。就穿透玻璃窗, 被切割成方块，斜斜落到桌面上，以一个巧妙的角度穿过花瓶，使其一半冻结在白茫茫的月光里，一半藏匿于窗沿的阴影。
半光半影中，几个月没啥动静、要不是看着还水嫩，肯定早就被以为干枯丢掉的花苞, 就这么突兀开放了。
整朵花挺小巧，在边芒眼里, 也就比末日前本国一元硬币大一点, 花瓣分五片，婀娜展开，半遮半掩吐出几根弯曲的金黄色花蕊。
那花瓣柔软，花蕊却仿佛金属质地, 在月色下，两者都笼罩着一层蒙蒙光晕。
房间里, 当初吸引边芒翻垃圾桶的芬芳, 渐渐馥郁。
心里最后一丝不开心也消去了。
又碰到好久不见的老板又看到花开, 今天明明是他的幸运日啊。
前超级英雄露出傻笑, 手贱地去抚摸花瓣, 一边摸一边发出没啥审美水平的评价。
“幸好没丢。”
这段日子也瞧见不少春花, 可没有一朵比他的花漂亮。
得意于自己养花的手艺——虽然他除了换水啥也没干——边芒喜滋滋地欣赏起花。片刻后想起这是欧翡纹丢的, 他又转头看向床上的老板。
绿发的外星来客依然在安睡。
每天该怎么和老板炫耀花呢？
老板会喜欢花吗？虽然被老板丢掉了，但植物人……树人天性是喜欢花的吧，就像……就像人类喜欢近亲猴子一样？
不对，边芒扶额，地球人可没有喜欢猴子的天性。
空气中的芬芳越发浓郁了，甚至开始往清甜的方向转变。
好在这种香气没什么刺激感，边芒也没有花粉过敏症，反而觉得这种甜味挺舒服。
基地和清荣如今能保证每个人饮食充足，但口味上实在没法太挑剔。盐在北方一直是比较紧俏的物资，更别说在地球人基因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甜味。
好久没吃糖的边芒闭上眼，轻轻耸动鼻尖，想象这是什么甜味……有点凉，有点辛，薄荷醇……薄荷。
小时候商店里常见的华宝清凉糖，现在肯定吃不到了。
边芒首先想起这个。
然后一双薄荷色的眼睛从他脑中闪过。
老板的眼睛，当初刚见面起边芒就很喜欢。不过他和老板两个大男人，互相盯着眼睛看似乎有点羞耻，按两百年前的话讲，gaygay的。
所以边芒一般趁自家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看。
暗暗观察.jpg
这不太容易，他老板毕竟是干情报的出身。
所以能观察的机会特别难的，更遗憾的是手里没有照相机，特别是那些大牌，佳能啊索尼啊，一台没有。虽然手机也可以，但还是照相机好一些，可以留下许多瞬间，许多……嗯，许多薄荷色眼睛。
连手机都没有的前超级英雄做着梦。
老板的愿望是离开地球回家，要是无法相见，总要留点纪念。
如果可以……
可以什么来着？
思维一顿的边芒睁开眼。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一只腿半跪在床沿上。他上身俯下，与欧翡纹面对面贴近，两张脸的距离只有几公分，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那吸引他的清甜花香从下方散乱的绿发上蒸腾起，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话说，为什么老板头发上有花香？以前明明没有的啊？
边芒疑惑盯着下面安恬的睡容，不由思考。
要是老板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会怎么样呢？
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眼神颤动吗？嗯，应该不会，只会冷静地喊他滚开吧，天大事也别想叫老板动容。
但还是想吓吓老板，舔上去，濡湿老板的眼睫毛，轻轻吮吸，尝尝那薄荷色是不是清凉糖的味道。
边芒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下方的眼皮，接着愣住。
下一刻他猛地跳起，捂住通红的脸。
惊恐盯着还在床上的欧翡纹看了几分钟，或者说神游了几分钟，光溜溜的前超级英雄慌不择路，冲进厕所。
***
欧翡纹一夜好眠。
五点半，他在强大的作息习惯下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等边芒的过程中睡着了。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但环顾这间狭小卧室，可以看到睡前没动的被子整齐盖在他身上，敞开的厕所门后，地面还是潮湿的，有人冲过澡。
房间的主人昨晚回来过。
还有，桌上玻璃瓶里的花不见了，只剩下半瓶水。
终于不打算继续养下去了？欧翡纹松了口气。
虽然以前没来过，但他其实对边芒房间的布局很熟悉。去厕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准备好的新牙刷水杯和毛巾，他才有点诧异的一挑眉。
地球的前超级英雄表面上看不是个太细致的人，甚至能说有点二，但毫无疑问，他十分敏锐，这点无关天赋和通感，就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也十分敏锐。
只是，这家伙很少把敏锐用在拿牙刷毛巾上。按照两人的合同，边芒只是保镖，不是保姆。
难得的讨好。
这家伙肯定昨晚干什么事了。
如果是从前，欧翡纹一定立刻寻找线索，看边芒搞了什么。但今天，他拿着崭新的木杆牙刷，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决定还是放过。
洗漱完毕，古李老狗已经等在门外。
古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道：“昨晚搬凳子的时候发现有人打架就去处理了，忘记和您说一声……”
“幸好边部长说您在他那儿，昨晚我们吓得到处找。”李老狗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问，“您今晚是去安排的房间，还是边部长这里？”
“当然是去安排的房间啦，”古二皱着眉道，“边部长这房间他自己一个都快睡不落，加上欧总，都要睡地上了。欧总的房间又不是没有安排，虽然也不大，但……”
“咳咳，咳咳咳咳。”
李老狗用力咳嗽，对着古二拼命打眼色。
小老头滑稽的举动在欧翡纹冰冷的注视下停止，他一脸讪讪，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会说了。
而古二只觉莫名。
一心投入反抗事业，感情上就没开过窍的拾荒者首领根本没曾像李老狗那样产生误会，他说起另一件事，关于黄飞舟的。
“昨晚就走了，几个兄弟跟了上去，但是被甩脱了。”
“有人在黑市盯着吗？”欧翡纹问。
“黑市一直有人盯着，”古二说，“联络器带着的。”
“那就行了。”欧翡纹说。
他不信山穷水尽的第七国际有能力拒绝他的合作，最多是双方互相提防，想要吞并彼此罢了。正好可以给古二这些人上一堂“与人斗其乐无穷”课。
而黄飞舟离开，清荣这边，也可以做点别的事。
预定的蓝图中，基地城是世界树集团的政治和学术中心，清荣则是第一个轻工业中心。为此，修建好的真空管悬浮光轨连接的不只是两个地方的交通，还有更重要的电路。
核聚变的能量源源不断，在这样的供给下，实验室中甚至能制造出金属氢。
有了金属氢，就不用再担心核原料，能源再也不是问题。
基地城那边正在大刀阔斧地动工，流民聚居地答应送来的打工年轻人也分批来到，基地城会像一个黑洞，把整个冰原的流民吸引过来。只要他们想过上好日子，就会去接受教育，弥补人才空缺。
至于清荣，高压电路连接后，便可以把机器从基地城运来，建立流水线，开始生产各种衣食住行需要的参评。
如果这只是翠星树人的基地，他们其实可以把精力放在生产AI处理器上。越是庞大的处理器越是智能，哪怕只是比较低级的智能AI，管理普通轻工业的流水线也足够了。可惜在地球上不行，欧翡纹在清荣建立工厂，不只是为了同其他势力建立商业关系，也是为了把清荣人纳入生产劳动中。
清荣人毫无疑问是低素质劳动人口，而且大多数是刚被解救出来的奴隶，过于智能化的生产会让他们脱离一般生产。
脱离一般生产没什么，人们可以凭兴趣和爱好生产，而不是为了赚钱。比如一个生活在按需分配社会中的人，并非不会生产，但他大概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写几篇同人文之类。
可清荣人有这样的爱好吗？
没有。
所以清荣工厂里建立的流水线，暂时只会是一条低效率流水线，用来培养他们。
在欧翡纹眼里是低效率，对于目睹机器运转起来、一张张织好的火驯鹿毛毯仿佛雪花般飘落的其他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这样一天下来，能生产多少条啊？”一个人问。
“我们用得完吗？“另一个人问。
“用不完，”欧翡纹回答，“卖出去，我们只是一个商业集团罢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欧总这句话没人信。
“卖……卖给谁？”又有人问。
“高端产品走猩红骑士团的渠道，”欧翡纹说，这种事在生产前就做了计划，“毛毯这种低端产品，当然走深入广大人民群众的黑市……第七国际了。”
***
北地黑市，城市废墟中人影寥寥。
黄飞舟，和北地黑市分部部长张小雨，坐在在桌子两边，相互面对面，身边则是其他组织高层。
读完黄飞舟拿来的合作意向书，这些人各个喘着粗气，眼睛里冒金票的光。
如果这能按照这份意向书上说的合作，他们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那个欧总，真能如此好心吗？
张小雨咬咬牙，做出决定。
“我们联系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