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弦断镜缺 露稀时歇 第十九卷(
第十九卷弦断镜缺露稀时歇第十九卷(1)
第二日一早,一声清亮的鸿鸣划过天际,便迎来了新一天的开始,隐月阁的人也都从梦中醒来进行今日的工作,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如常发生,除了在一间偏房,气氛竟是大雨倾盆前的异样,凝重得让人望而生畏。
连琼在床上混沌睁开眼,与其说是醒来,倒不如说只是睁眼,一夜未眠,只躺在床上合眼佯装寐了一晚,加之昨天流了一场有生以来最痛彻心扉的眼泪,现在的双眼已肿得像两颗核桃。从昨天之后就一直像木偶似的,此刻连鞋也没穿就赤着脚来到了床边的菱花镜前,对镜一照,里头的人蓬头垢面,憔悴得不堪入目,这还是她吗?活脱脱就是个遭了抛弃后自暴自弃的怨妇。她是连琼,是遭受到什么伤都连一点痛苦表情都不会有的连琼,镜里的那个人,不会是她。她木然盯着菱花镜里陌生可怜的面孔,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幽幽地拿起镜边一盒胭脂,至少一双手还是漂亮纤纤的,慢慢打开盒子,好像也费去了她不少的力气,然后以右手中指抹了一点鲜红的色彩在左手掌心化开,在如同给皮囊画皮的女鬼一样没有感情地给自己上妆。描眉,染唇,镜中的面孔一点点光鲜亮丽起来,只是眼神还是那么死水一般。
似乎是她人生里最郑重的一次盛装,连琼甚至穿上了那些她从未碰过的繁复贵重的华服,锦袖凤纹,珠缀金钩不计其数,最后为了出门还披上一个白狐裘的围脖,过程缓慢庄重,看上去像一场盛大的仪式。镜里的那个人早就神女一般完美了,无可挑剔,若真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便是严厉的那份寒凉的无情,可也不失为是一种不可亵玩的高洁之美,让所有人都不能接近。她终于决定走出几日也没有跨出过的门,去看看今天的阳光好不好,也让别人看看,她过得很好。
外面不知正在忙些什么的人见到她的忽然出现后,表情统统变得很慌张,可又不像是在讶异她的盛装,倒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连琼没有过问,事到如今,就算再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她不过是想要出来随便走走。所有人都像提着十二万分的担心在注视着她,惊恐而又无人敢先开头说什么,连琼懒得理会,视如不见地拖曳着三尺长裙走开,平时学了百遍也不会的姿态,此刻居然已能无师自通走得仪态万千。
鬼使神差,冥冥之中像有什么力量在召唤,她居然已在不知不觉中不自知地走到了下人的房前,本要想随意经过就绕开,没想到里面传出来的两道最熟悉的声音组成的一段对话,却让她再也移不动脚步。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屋里头清晰地传出来,她甚至不必刻意凑近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先是一道愤怒到极致的男声在近乎嘶吼:“贱人!你是如何迷晕得朕!”
那柔弱无辜带有哭腔的女声便道:“皇上,奴婢怎么敢这么做,昨天……昨天明明是您……是您……”
“闭嘴!”
随着一阵清泠的陶瓷破碎声,便知是男子盛怒之下将什么东西给摔了,接着屋里两人再无对话,只有女子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连琼想要马上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不动声色地离开,至少还可以给两人仅剩的体面。可她费了全身的力气抬步转身,却有一个人在这时极其惊讶地叫住了她的背影。
“月妃娘娘,您怎么来了?”后头是焦急走上来的福禄,跑到她面前支支吾吾地说,“娘娘您,您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福禄这句话问得可笑,她怎么来了?这是她的地方,有哪里是她不能来的呢?胸口一阵阵在抽痛,连琼却已然能将喜怒哀乐都藏得很好,一点波澜也没有地回答他:“本宫什么也没有听到。福禄公公,只管放心。”
大概也就真的是这样了吧,她和他之间,什么都没了,什么也没剩下,他怀疑自己,那他自己呢?却真真切切地在她眼皮底下和她的人做出这种事来,这算是什么?就算他真的想喜新厌旧,就不能够别让自己发觉吗?还是说,他就是想要羞辱自己?那么好,炎?你做到了。从此以后,就真的像你说的一样不要再见面了吧。
她几乎是想要逃的心情,三尺的长裙太拖沓,让她差点在失神下绊倒,明明是自己衣着华美,鲜明光艳地看完了他的狼狈,这场闹剧,明明是她表现得漂亮,可是,为什么还是有落荒而逃的感觉,成为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难堪。
走过福禄之后,平静的表情终于显出苦涩,这一道他给的伤口,加上之前的,大大小小的所有伤口,就留给她以后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个个好好疗养,现在也许还会很痛,可终有一天,她可以放下的。
不过,放弃并不是一个人的事,若是感情里有一方执迷不悟,纠缠至深,那么单独一方的放弃就行不通了。连琼刚走了三步,手臂已经被一只手牢牢地拉住,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气息,让她又要如何去面对。
炎?在她身后沉沉地呼唤:“连琼……”
无奈闭上眼,眼角有一滴冰凉的泪滑下,等到转回身来后却已经随风消逝。她不去看他表情中的惊讶悔恨,在心里对自己一遍遍地说要放弃。感情太累,她要不起,她认输,她什么都不要了。
炎?的衣服只来得及穿好一半,从中便可看出他在听到福禄叫她的声音后是多么着急地冲出来拉她。炎?的惊惶溢于言表,也是头一回如此紧张失措地向一个人解释:“连琼,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她之间绝对什么事也没有,你相信我!”
此刻阿九也已衣衫不整地连跑带爬出门跪在两个人的面前,披头散发,大约是只来得及随手抓了件衣服胡乱遮一遮,凄凄惨惨地对连琼哭着说:“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您千万别因奴婢而和皇上置气啊!”
“朕与你根本什么事也没有!不知是你这个贱婢用了什么法子迷晕了朕!”炎?指着阿九愤怒道,滔天的怒气在眼中燃烧,接着又紧张地转回头看连琼的反应,语气诚挚恳切,近乎请求,“你相信我。”
相信?他没给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妄想自己无私地去给他?炎?,你真的很自私。怎样都好吧,可为什么偏偏要是阿九,她一直觉得极亲切的这个丫头,他这是想让自己彻底地一无所有。连琼移了几步走到凄苦的阿九面前,她委屈的样子楚楚可怜,连她看了也心疼,自己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看见小三会感到心疼的原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