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的地点被放在了旅馆旁边的酒馆中,昨夜埃尔文才在这里招待过雷克斯,今天一早却不得不跟这伙与雷克斯有过节的人坐在一起,人生的奇妙跟无奈就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实际上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雷克斯表现出那种令人不得不在意的异样,脸色苍白,神情委顿,那么今天埃尔文恐怕不会跟莉迪亚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御姐多说一句话。
毕竟一个来自泰坦教廷下属机构惩戒院的狩魔骑士,竟然会是杀人狂这种事情的荒唐程度,虽然比不上埃尔文穿越进入这个世界中,但也相差不离了。
哪怕是对雷克斯印象并不好的苏珊,也明白他身为狩魔骑士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成为杀人狂这种事情。
所以两人打算跟莉迪亚谈一谈,最开始是抱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的念头。
双方在酒馆中落座,年轻的招待早已经见过双方在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现在倒是连上来询问都不敢,躲在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窥视。
二十多个人自然不可能都进来,迪莉娅这边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手下,用敬畏却不善的目光打量埃尔文跟苏珊。
见埃尔文皱着眉头没有开口的意思,苏珊也就自动担当起交涉的工作,以往在灰鸠佣兵团也常常是她来接待各种委托者,因此对交涉的手段并不生涩。
“在交谈之前,我希望能够重新了解一下双方的身份……”苏珊表情严肃,目光直视着莉迪亚,虽然身高比她矮了一些,但气势上却丝毫不弱,“我是苏珊,这位是埃尔文,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雇佣兵,属于一个叫神火佣兵团。虽然我们双方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至少也会有一些共同语言,并不需要通过武力来互相了解。”
莉迪亚神色一凛,她听得出来这个叫做苏珊的漂亮小姑娘是在指责他们打算动手的举动,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听到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并且来自名不见经传的佣兵团小姑娘敢这样指责自己,莉迪亚肯定会轻藐的笑出声来,先不提他们荆棘花佣兵团在这片图尔博腹地数座大城市的名声,光是她铁花莉迪亚这个名号就有不容许其他雇佣兵指手画脚的底气。
只可惜埃尔文刚才那一剑完全将莉迪亚的底气摧毁得于于净净,大型佣兵团都不一定有的位阶之门的强者,让莉迪亚不得不将苏珊的指责全盘接受下来。
这位名声不小的女雇佣兵团长瞄了一旁没有说话的埃尔文,然后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我承认我们确实有些冲动了,但杀人狂在图尔博的所作所为无法让人冷静下来,死在他手下的人至少上千,其中包括许多无辜的平民,商人,甚至是贵族,你们不能包庇他。”
图尔博是这片洛伦索境内腹地的名称,也被人称作图尔博腹地,位置在洛伦索这个王国内的西北区,同时也是半个洛伦索经济最集中的地方,数十座繁华的城市在这片地区中串连成一片交通脉络,犹如供应着王国运转的内脏与血管。
图尔博在波特兰语中寓意为财富,由此可见这片腹地对洛伦索有多么重要,而杀人狂在这里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也已经让很多人都神经绷紧,这确实不是两个年轻人能够包庇下来的,哪怕是位阶强者也不行。
而如果任由杀人狂继续横行下去,迟早会惊动上层贵族们,到时候军队的出动也在所难免,毕竟上千受害者的人数,已经接近一场小型的军事冲突了。
苏珊看了埃尔文一眼,他们两人在昨夜就已经听雷克斯说过最近出现这个杀人狂的所作所为,很难相信会有这么猖狂的一个人,但如果说这个杀人狂就是昨晚坐在他们面前姗姗而谈的雷克斯,那大概更难让人相信。
“我们并没有包庇杀人狂的意思,只不过你们所说的这个人,跟我们认识的人未必就是同一个……”
苏珊摇摇头说道,不过跟在莉迪亚后面两人之一的女人就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不是？我们追着他来的,昨夜马萨瓦这座乡镇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你们,如果不是他,难道是你们不成？”
埃尔文瞥了她一眼,这位大张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的女性雇佣兵顿时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眼,憋在喉咙中的话戛然而止,最后只能表情恨恨的闭上了嘴巴。
“请见谅,但我们已经有很多朋友跟伙伴死在了那个恶魔的手上,这是一份必报的血仇。”莉迪亚冷着脸说道,她虽然不满埃尔文吓唬自己的手下,以往这甚至还会引发一场争斗,现在却不得不憋屈的解释清楚,“所以我们的情绪难免会有些激动。”
“这么说你们已经跟杀人狂交过手了？”苏珊从莉迪亚的话里面听出来了关键,立刻问道,“能不能先把他的相貌描述一下。”
“这……”莉迪亚看起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把他们见过的杀人狂的外表描述出来。
黑色披风,灰色铠甲,骑着一匹血纹战马,不过脸上戴着一个恶鬼面具,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清楚看到杀人狂的相貌如何。
“哦？既然连脸都看不见,那你们是如何确定我们认识的人就是杀人狂？”
苏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已经呈现出了清晰的质问,如此利刃一样刺向莉迪亚：“披风,铠甲,面具,甚至是血纹战马都不是唯一,如果是在现场抓到人还好,但光凭这一些,就认定所有这样打扮的人是杀人狂,不会太莽撞了一点吗？”
莉迪亚没想到苏珊的质问竟然能够紧抓重点,确实,无论是披风还是铠甲或者是面具,这些东西都无法作为唯一的证据,因为奇怪打扮的人处处都有,黑披风与灰铠甲打扮的人也不少,甚至是昂贵之极的血纹战马,也有不少贵族特意从万里之外的黑鹰草原购买来当做收藏品。
莉迪亚之所以认定雷克斯是杀人狂,也是因为他们联合了许多佣兵团,在不久前才跟杀人狂交过手,虽然丢了不少性命,但对方也因此受到些许轻伤,随后独自一人南下往这边来,速度最快的荆棘花佣兵团紧追在后面,差距也只有一夜的路程而已。
而雷克斯无论是出现的时机还是方向都符合被他们追踪的杀人狂,那么荆棘花佣兵团自然会认定是他了。
莉迪亚的气势虽然在苏珊的质问下矮了一头,不过也马上用自己的理由反驳,只是她这个理由也有不少的漏洞,而苏珊轻易就抓住其中的漏洞,两三句话就把莉迪亚驳得脸色青白哑口无言,后面跟着的一男一女几次想插嘴,但都碍于埃尔文刚才的目光而忍了下来。
埃尔文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同时心中也在考虑更多的事情,莉迪娅的理由虽然漏洞很多,但也不是站不住脚,甚至还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这也怪不了他们,因为不管怎么看,雷克斯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埃尔文跟苏珊都清楚雷克斯的身份,也明白这家伙是杀人狂的可能性非常小,两人都相信这其中肯定会有什么误会,只是雷克斯昨晚的异样表现又将这份误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埃尔文跟苏珊都没有办法将雷克斯的真正身份说出来,先不说莉迪娅这群人会不会相信,光是雷克斯的身份一旦暴露,对他调查终焉教徒这件事就会有更大的阻力跟麻烦出现。
现在雷克斯无疑已经陷入了风口浪尖中,无论是关于杀人狂的传闻还是这些雇佣兵的追杀行动,以雷克斯那副装扮,一旦出现就会像鲜血一样吸引鲨群蜂拥而至。
“你们这是在包庇,如果你们的朋友不是杀人狂的话,为什么不敢把他的行踪说出来？”
如果是在几天前,那么莉迪娅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坚持,但从马萨瓦这个乡镇之后,往南的地方就会变得四通八达通向各个地方,莉迪娅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精准掌握杀人狂的动向,除非他能够再次行凶,但那不是莉迪娅乐意看到的。
而且荆棘花这一次出来追击杀人狂,原本的人数有七十多人,经过两次分头追击后已经剩下二十多人,再继续分开追击的话,如果真的追上杀人狂那就不是追击,而是单纯的送人头了。
因此莉迪娅在知道眼前这个两个年轻人可能知道杀人狂的动向后,就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究竟跑哪去了,哪怕是动手抓起来拷问也无所谓。
苏珊并不回答莉迪娅的话,而是扭头看着埃尔文,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埃尔文如何决定
埃尔文略微叹了口气,然后抬眼看着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莉迪亚,说道：“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行踪,昨天晚上只是偶然相遇。另外,据我所知,他也在追击杀人狂。”
莉迪亚跟她身后面的两个雇佣兵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都浮现出不相信的神色。
埃尔文这段话并没有说谎,但他等到现在才说出来,莉迪娅自然会认为他这是在为了包庇雷克斯而寻找的借口,就连后面说雷克斯正在追击杀人狂,也被看做是打算否认莉迪娅的判断而随口胡说的。
莉迪娅会这么想,埃尔文并不意外。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们现在的话,但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的判断。”
埃尔文淡淡一笑,“只不过,我并不需要去证明什么,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是不是杀人狂,实际上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如果他不是,那么就不需要我操心,因为等到你们追到他的时候事情的真相就会清楚,而如果他确实是杀人狂,那么我完全不介意你们杀掉他。”
“那你就应该配合我们,不要再继续包庇,把他的行踪说出来。”莉迪娅对埃尔文怒目而视,“难道你想继续看他杀害无辜的平民,让更多生命死在他手上吗？”
“我不想,但我也没有这个责任跟义务,我们并不是洛伦索的人,甚至不是北方大陆的人,洛伦索平民的死活跟我有何关系？再说,我已经说过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行踪,是你自己不相信而已。”
埃尔文觉得自己此刻简直就是冷酷无情的典范,因为莉迪娅看着自己的双眼已然通红,他相信如果不是刚才在外面露了一手爪风剑术,这个女人肯定会按捺不住扑上来把自己于掉。
冷酷无情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将莉迪娅的怒火挑拨起来的同时,也将她的气势砍得七零八落。
而埃尔文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不需要证明什么,也没有义务跟责任去管什么杀人狂,不管莉迪娅相不相信,而以双方现在的实力,莉迪娅也完全无法拿埃尔文两人怎么样。
“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办？继续动手把我们抓起来？”埃尔文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你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已经不短,我记得马萨瓦往南通向很多地方,你们如果不继续紧追下去的话,杀人狂就要彻底溜走了。”
“你……”莉迪娅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没想到埃尔文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冷嘲热讽。而最令人气愤的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别说拿下埃尔文了,他们这些人一起上恐怕也伤不了这个年轻人一根毫毛,反而要祈祷对方别找他们麻烦。
至于继续追击下去,二十多个人已经无法应付接下来的追杀行动,如果想要停下来等后面的人赶上来,那么正如埃尔文所说的那样,马萨瓦这个小乡镇南下通往许多地方,到时候杀人狂早就溜走了。
看着莉迪娅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埃尔文也不再开口挑拨她的神经,至于为何要惹这个御姐生气,埃尔文倒不是因为刚才在门口的事情而报复。
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莉迪娅对他跟苏珊始终抱着一种不相信的态度,不管埃尔文说什么,这女人大概都要产生许多怀疑,进而认为他们还在包庇雷克斯。
因此埃尔文才会想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把自己两人跟雷克斯以及洛伦索撇清楚关系,再用两三句语言挑拨一下她的怒气,把不信任转变为仇恨再说。
倒不是说仇恨就比不信任好,但在现在这种情况,埃尔文想要化解莉迪娅对他跟苏珊的仇恨只需要转变一下态度即可,而不信任却像一根刺一样,很难让双方顺利合作。
没错,埃尔文确实想跟莉迪娅合作一下,因为他也很想弄清楚雷克斯究竟是不是杀人狂。
在今天过后,不管结果如何,埃尔文都是要去找雷克斯确认清楚的。那倒不如跟着这群雇佣兵一起去,如果雷克斯不是,那么就可以顺便解除掉双方的误会,如果雷克斯真的成为了杀人狂的话。
尽管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想起雷克斯昨晚的异常,埃尔文还是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斩铁剑。
“怎么样,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埃尔文好整以暇的问道。
“这与你无关滚回你的老家去,别在踏足我们的国家”莉迪娅继续对埃尔文怒目而视,就像一头发怒的雌豹,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冷血的男人撕碎。
埃尔文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就不再说话,只是放在桌子下的手捏了捏苏珊的手掌,苏珊脸上的表情不变,桌子下却没好气的踩了埃尔文一脚。
她已经知道这个遮遮掩掩的家伙要于什么了。
理清了一下情绪,苏珊看着气愤的莉迪娅,开口对她说道：“我们也许可以合作。”
“什、什么？”莉迪娅跟她身后的雇佣兵彻底愣住了。
“我们虽然不是洛伦索的人,但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是雇佣兵。虽然没有义务跟责任帮助你们,但反过来,你们也就可以雇佣我们帮忙。”
看着莉迪亚惊讶的目光,苏珊继续严肃着表情说道：“你们既然不相信我们的话,那就换一个身份来跟我们交谈吧,以雇主的身份。”
莉迪娅花了不短的时间才消化掉了苏珊的提议,她的目光两人的脸上掠过,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到莉迪娅心中的不信任跟仇恨已经被疑惑压下,埃尔文吐了口气,然后才换上认真的态度：“我们也想知道杀人狂的真正身份,不管是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没有理由这样做,所以你可以雇佣我们,一起去把人找出来。”
埃尔文咧口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如果你答应的话,那这是我们神火佣兵团的第一个委托,可以给你们打八折哦。”
苏珊又踢了埃尔文一下。
莉迪娅沉默下来,此刻她的内心挣扎无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埃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