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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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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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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国新郑。

  云间有鹤唳。面容枯槁的白须老人正闭眼盘腿坐在小溪边。松垮的袍子被山风吹的鼓鼓囊囊,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瘦弱。

  老人面前有块四方的山石,上面坐了个青衫长剑的少年,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忽然,枯瘦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矍铄清亮,眉宇间苍老之态瞬间一扫而空。

  他抬眸看向云深处。红冠白鹤悠然展翅,轻盈掠过三千浮云。

  “龙渊。”他轻轻念着这本该三十年前就消失的古剑名,拾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朝着面前打瞌睡的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睡梦间眉心一阵疼痛,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从石头上栽了下去。骂骂咧咧费力地爬起来,他朝着老人吼,“又怎么了?你是鞋子又给鹤叼走了?来来来,我帮你把鹤射下来算了!”

  兴许是以往这种事儿实在是数不胜数,这一回少年没等老人回答,撸起袖子就朝着几只独脚立在山崖下的白鹤气势汹汹就杀过去了。

  山间的白鹤都是老人养了大半辈子的,算是老人半个道友,眼见着少年一脸不善,均优雅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红冠白羽得尽风流。少年气得说不出话,猛地一掀衣摆扑上去就跟白鹤扭打起来。

  老人在一旁瞧得那是一个目瞪口呆,半晌他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他回头看向远处,满目山河,紫气东来。

  耳边是少年和白鹤激烈的撕打声,老人寥寥叹道:“这一剑后,天下何人不识君呐?”

  许久,老人收回视线,看向山崖边正和白鹤纠缠在一起的少年,少年死死扯着白鹤的毛不撒手,白鹤利落地一翅膀把少年扇了出去,飞走前还顺便在少年头上踩了两脚。

  少年彻底恼羞成怒,刷一下抽出了剑追着那白鹤就满山就砍了起来。

  老人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下,他记起不久前刚遇上这少年的场景,那时候少年可是对他这群白鹤喜欢得紧呐。

  数月前,青崖之上,清俊的少年华服仗剑,一脚踏上巨石狂妄道:“我父亲乃大韩相邦,访遍七国名士诸子,悬赏千金尚无一人敢教我。你一山间枯朽老叟,又有何能教我?”

  “礼乐、骑射、兵法、国策、卜算。”老人淡淡道,“皆可。”

  少年嗤笑了声,不屑道:“你真当无人敢教我,是因着我狂妄?他们非不敢也,实不能也。”少年拿剑敲了敲崖上巨石,“再说了,便是你真能教,我也不屑学这些。”

  “那你想学什么?”瞧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头和气地问道。

  少年立在青崖上,随意拿剑一指脚下翻腾云海,“乘风北下,朝游北海暮苍梧。”他挑眉看向那一脸穷酸相的老人,分明是挑衅的模样,“你能教吗?”

  老人立在崖顶,大风倏然吹起他满头苍苍白发。他没有说话。

  少年觉得无聊至极,正打算收剑走人。他对面前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老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在少年收剑入鞘的那一瞬,耳边忽然一阵悠扬鹤唳,他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猛地就怔住了。

  无数红冠雪羽的巨大白鹤自远天朝着青崖振翅飞来,盘桓在老人头顶久久不去。老人站在青崖边,两袖山风自成风流气韵。

  少年还在震惊的时候,老人忽然轻轻招了下手。一只巨大的红顶白鹤缓缓收了羽翼,栖在老人脚边。

  纤细长足,羽白如雪,灵气逼人。

  老人一脚踏了上去。

  千百白鹤齐飞,苍苍雪色朝着山崖之下俯冲而去,一瞬间穿过翻腾云海,宛如千万仙人纷纷过天门。

  白发老人立在最前面的白鹤之上,浑然不似凡人风流。

  初入江湖的贵族少年震惊地连手中剑掉了都未曾察觉,他只瞧见了那白鹤之上的老人置身于云海中,对着他淡淡笑。

  霓为衣兮风为马。

  老人缓缓道:“朝游北海暮苍梧,我恰好能教,你学吗?”

  三千鹤唳,宛如应和着老人苍老的声音。

  少年瞪大了眼猛地倒退两步,接着一屁股摔坐了地上,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少年不知,老人名唤黄石公,恰巧是自北海,一路乘风骑鹤而来。

  ……

  余子式跟着魏瞎子回了阳翟,刚一到城门口,就看见吕不韦在城墙脚下等着。

  差点被箭雨穿成筛子的余子式此时其实很想念这位唠唠叨叨的大叔,尽管他被追杀全拜这人所赐。

  吕不韦朝着两人走过来,问道:“没事吧?”

  魏瞎子摊了下手,很是无所谓道:“能出什么事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伸手从背后解下剑,“对了,剑还你。”

  “不用,不就十两银子而已,我送你了。”吕不韦一脸大方。

  魏瞎子抱着剑嘿嘿一笑,没说话。当初李寄亡找他借剑,他随手就把跟了自己多年的龙渊递出去了,之后和吕不韦随口说了句少说值十两银子,这匹夫记性还真好。

  吕不韦瞟了眼魏瞎子,在吕相的眼里,魏瞎子这种人用完就可以尽快消失了,毕竟着实比较耗钱。

  魏瞎子也识相,知道自己在吕不韦面前不怎么受待见,人也救了剑也拿了,老头摸了摸自己破了个洞的袖子,自个儿晃晃悠悠进城喝酒去了。

  魏瞎子走后,余子式缓缓抱起手臂,盯着吕不韦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吕相,你哪天给我列个单子,没别的,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以后行走江湖,我见到他们就避一避。”

  吕不韦呵呵一笑,一副敦厚的模样。小子,真写单子的话,竹简能从这儿铺到咸阳呐。

  “没事就好。”吕不韦伸手拉了下余子式的袖子,“走了走了,回家,我在家做了饭,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一顿吧?”

  被拽着走了两步,余子式回头看向吕不韦,“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燕丹的事儿?”

  吕不韦装作没听懂,诧异道:“燕太子,不是早回去了吗?”

  装,你给我装。余子式斜斜看着吕不韦,没说话。

  吕不韦轻轻咳嗽了一声,“好了,我倒是知道燕太子的事儿,但不是我让他来阳翟,也不是我非得把他留下的啊!”吕相觉得自己这事儿也相当冤屈,燕丹分明是想杀他,他念在故交的份上没对燕丹出手,真算仁至义尽了啊。这几年七国被刺杀的王孙不计其数,他件件都得管,件件都得看着,他也快一把年纪了哪里吃得消?

  “万一今天燕丹真死在阳翟了怎么办?”余子式看着吕不韦忽然问道,“燕国太子若是不明不白死在了秦国,秦赵之战,燕国援助赵国怎么办?”

  眼下秦赵边境正在打仗,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刚杀了秦国十万人,秦王派二十万大军继续强势攻打赵国,双方死伤无数,足以见此秦赵此战之惨烈。

  燕赵毗邻,燕国原是赵国一个极好的后援。然而燕王这人脑子有坑,当年长平之战赵国刚被秦将白起坑杀了四十万人,燕王就趁机落井下石号称六十万大军压境想吞了赵国,赵*民血战才守住了城池,自此燕赵两国彻底交恶。

  此时秦赵交战,燕王乐得看热闹,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但若是此时燕太子死在了秦国,燕王那种脑子有坑的人说不定真会一怒之下援助赵国。秦赵这一仗秦国本就打得艰难,如果燕国帮了赵国,秦国怕是撑不住。

  听完余子式的话,吕不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燕王那人呐,燕赵毗邻,赵强燕弱,燕王天天看在眼里,至于遥远的秦国强大,他却没什么概念。

  燕赵关系紧张,这些年燕王受了不少委屈,难得出来个秦国能收拾赵国,燕王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不会轻易出手的。至于太子,燕王是个很懂过日子的人,太子死了换一个就是,毕竟儿子很好生。”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至于到这地步吧?”余子式觉得吕不韦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燕丹摊上这么个爹也忒惨了。

  “秦燕关系一直还不错,全因着燕王是个实在人啊。”吕不韦明显对燕王很有好感。

  燕王儿子多了去了,他大燕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子嗣,而太子自小在赵国为质,父子间感情更是寡淡了。燕王不会为了一个燕太子跟秦国翻脸的。

  余子式看着吕不韦的但笑不语的模样,他意识到自己和这位前大秦相邦的火候比起来,还差相当一段距离。想想也是,这毕竟是曾掌控秦国实权二十多年的男人,老姜都快熬成人参精了,道行自然高。

  “按照你的意思,倒是燕丹再留几天比较好,他一回去,肯定劝燕王出兵援助赵国。”余子式自言自语道,想起前两天燕丹困在阳翟的事儿,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吕不韦。他总觉得这些事儿都和这位脱不了关系。

  吕不韦明显也瞧出余子式眼中的意思,深感自己无辜,他毕竟是个失势的相邦,自己还一揽子麻烦呐!

  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是他的阴谋啊,这怎么天下人都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玩了一辈子政治的吕相简直哭笑不得。

  余子式忽然开口道:“昨夜燕丹受了伤,我挟持了他,本想让他伤了双手,然后我带着他回你这儿养两天,治好伤再把人送回去,却是忘了我们自己处境也是难堪。”

  “处境难堪不难堪,倒是没什么,名声在外,我收不收留燕丹处境都已是如此了,主要还是费钱。”吕相考虑了一会儿如是说。

  “……”余子式觉得下回他可以换个思路探究吕不韦的想法。

  两人一路走到城中,就在这时吕不韦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余子式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想起还有件事儿。”吕不韦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他拍了下余子式的肩,“你先回去,我跟那廖策得聊几句。”

  余子式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猛地想起廖策不就是那阳翟守城,追杀自己的人吗?他眼见吕不韦一个人随随便便转身就走了,忙上前一把拽住他,“你一个人去?”

  那人放言杀尽平生所遇吕氏门人,可见恨吕不韦到什么地步。

  “放心,我是去和他讲道理的。”吕不韦收拾了下袖子,当街整理了下仪容,对着余子式淡淡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锅里炖着腊肉,你记得给我剩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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