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雌雄莫辨（十八）
夙凉怎么会不明白，桃知年此刻的表白只是想要得到他一个肯定的回应和承诺？
以他情场老手的经历，随口就能说出十八个不重样的誓言，哄得桃知年开心。
可是这会儿，他竟然无法将那些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甜言蜜语对着桃知年说出口。因为那根本就是欺骗。
而这种从不走心的言语欺骗，对他来说，曾经是多么信手拈来毫无负担的事情，甚至他还可以配上深情款款的眼神，让每一个被他哄过的床伴心花怒放，沉迷不已。可是如今对着桃知年他却做不出来。
看着桃知年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夙凉深深吸了口气，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该走了。”他没有回头，飞身而起，红色的护身玄光升上了空中。
桃知年站在悬崖边上，一只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双眼却平静地望着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夙凉像是逃跑一样从鸣天岭疾飞而去，向着红雾山的方向前进。
我来到蜃华珠里是要弄清楚自己的生母是什么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夙凉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直到来到了红雾山的山脚下，心情才算是平定了大半。
进入红雾山，就看见所有血狐都向着山顶方向疾奔而去，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夙凉心中一动，连忙恢复了血狐的形体，几步就超越了大部分血狐，冲到了山顶血狐王的树洞宫殿前。
宫殿前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血狐围成一圈，一边看一边议论着什么。
“居然和人族私下勾搭……”
“我见过那个人族雄性，其实长得还不错，在床上应该挺有味儿的。”
“哈哈，那你就去试试啊，夙菁菁都被杀了，你觉得夙九敢不敢杀你？”
“要是那个人族还活着，我就当着夙九的面上了他！他又能如何？夙菁菁那是实力太差了，我可不怕夙九那个无能的家伙！”
……
一连串的狐族语言传入夙凉的耳中，证明了他之前的担心并非想太多。
夙凉黑着脸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血狐，大步冲到了最里层。被他推开的那些血狐都是刚才说话无礼的，夙凉下手毫不留情，将他们推得全都东倒西歪，在地上滚成了一团。那些血狐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了愤怒的低吼，可是看见夙凉那一人高的身躯以及血红如玉的
毛发之后，却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
只看这气息和皮毛，就知道这个血狐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被强者欺凌，只能忍受。
夙凉这会儿没心思专门去收拾这些口中无德的血狐，他只想去看看老爹情况如何。那些血狐说，孟惊死了？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老爹这会儿岂不是伤心欲绝？
今日夙颜也现出了人形，坐在场地正中央的华丽血玉雕花椅子上，一身金边火纹的外袍上束着一条血红的玉石腰带，俊美的脸上满是阴霾。
在他的身边，一身鹅黄色华衣的宠姬花媚儿泫然欲泣，美目含恨望着站在场地中央的夙九。
“大王，您要给菁菁报仇啊……夙九为了掩盖和人族勾结的事实，竟然将菁菁和众多同族残忍杀害……”
夙颜似乎是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排行第九的儿子，狐目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夙九一身白衣，孑然独立，被数千血狐包围，却依然镇定。
夙凉没有看到孟惊，却看得出来老爹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的伤痛，以及双目中的冰寒和杀机。他心中一震——孟惊多半是真的死了。
只是不知道孟惊是死在谁的手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这几天和桃知年去了鸣天岭，所以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让孟惊死了吗？
在真实的轨迹中，孟惊是不是也出了意外离开了老爹，所以老爹才会一直守身到现在？
夙颜一拂衣袖，梨花带雨的花媚儿就被迫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哭出一点声音。
“小九，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夙颜淡淡地问，可是那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却让很多血狐都不由觉得呼吸困难。
夙九却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微微低头表示了一下对于夙颜的尊敬：“夙菁菁是我杀的。她要杀我，但是不是我的对手，仅此而已。”
夙颜的目光中闪过诧异和赞赏。他虽然比较宠爱夙菁菁，但是也不过是因为夙菁菁经常出现在他面前撒娇讨好而已，可是如果真的说多么在乎这一个女儿，却也不见得。在夙颜心中，他的这些儿女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最后一个能够从
一百多个兄弟姐妹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才有资格继承红雾山，成为未来血狐一族的首领。
夙九之前并不曾进入夙颜的视野，因为夙九太低调，根本不曾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在很多血狐眼中他都太过素淡，不像是一头血狐。
血狐因为是秉承血液玄力而生，天生性格活跃激荡，像夙九这样沉静素淡的血狐多半都意味着血脉纯度不够。
没想到这个小九居然这么有魄力有手段，不但杀了夙菁菁，而且还将夙菁菁带着的十几个血狐都给杀了。
这反而让夙颜对夙九高看了一眼。
现在夙九面对他的时候，态度冷静，神情平淡，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也说明这个儿子的心足够强大。
在他一百多名儿女中，实力强大的有，心思缜密的有，可是如夙九这样临危不乱、内心强大的没有。只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夙颜对夙九刮目相待。
平时夙九的低调显然也是有意为之，也可以看出这个儿子的心机并不少于他人。
夙颜的态度一贯就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只有经过这种筛选和淘汰留下来的才是精华。夙九的行动反而让他将夙九列入了关注名单之中。
“好。”对于夙九的回答，夙颜没有置评，而是换了个问题，“你和人族来往密切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个人族的好友。”夙九淡淡地望了夙颜身边的花媚儿一眼，“生死之交。他为了救我，已经死了。”
夙颜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媚儿是穆朝献给兽族王者的众多美人之一，经过几番辗转最终成了夙颜的宠姬。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
人族固然大部分人充当着兽族食粮，可也有一小部分因为美貌小意成为兽族的爱宠。作为人族，花媚儿很难怀上血狐的子女。如果不是花媚儿手段了得，特别得到夙颜喜欢，夙颜绝对不会给她机会怀孕生子。而夙菁菁之后，花媚儿就再也没有怀孕过。夙菁菁已经是花媚儿的一个重要依靠
。
可是夙菁菁死在了夙九手中，花媚儿对夙九的恨绝对是无法调和的。
花媚儿受宠多年，甚至还被夙颜赐予了难得的驻颜草药保存了青春容颜，手中也偷偷发展了一些力量，尤其是在人族社会中，埋下了不少人手。
这一次为了给夙菁菁报仇，花媚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对孟惊十分忌惮的孟恒等人再次引到了夙九和孟惊藏身的地点。
在大战之中，孟惊为了保护夙九，毅然自爆，将孟恒炸成了重伤。而夙九只来得及抢到了孟惊残缺的部分肢体……
所以夙九说那个人族为了救他而死，夙颜知道他没有撒谎。而且夙九根本不掩饰对于花媚儿的恨意，显然对于这件事背后的推手也已经十分清楚。
“嗯，兽族和人族不能私下往来，这个规矩你知不知道？”夙颜冷冷问道。
“知道。”
“既然如此，我就罚你这在红雾山后山赤泪崖面壁思过十年，你服不服？”
“我服。”夙九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夙颜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表示今天的问话已经结束。
可是夙九却开口说道：“且慢。”在夙颜回头冷漠的容颜中，夙九淡然问道，“父王，我的惩罚我会领。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有人勾结人族，暗害血狐的，应该予以何等惩罚。”
夙颜知道，夙九指的是花媚儿。
花媚儿是他血狐王的女人，却利用在人族社会中的人脉关系，对夙九进行暗算。
如果夙九死了，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血狐放在眼里，花媚儿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的是，夙九没有死，可是夙九的那个“生死之交”死了。
他刚才起身要走，就是想看看夙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夙九是会隐忍当成什么也没发生，直到自己强大起来亲手将他这个父亲推下王座，将花媚儿和那些插手其中的血狐和人族全都杀死，还是当面或者近几日采用最直接的手段杀死花媚儿？
从夙九对付夙菁菁的手段来看，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息事宁人的性格。如果是的话，夙颜反倒不会把他当回事了。
“你想怎样？”夙颜毫无感情的狐目在夙九面上停住，像是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如果一个人族姬妾勾结人族残害父王的儿子都没有惩罚的话，以后我血狐一族在兽族之中不就是一个笑话？”夙九的语气并不因为夙颜的冷漠而变得畏缩，他身躯笔直，白衣飘举，看起来倒更像是人族中
那些所谓的书生才子，气质高华，即使是站在血狐王面前也不显得逊色。
“所以，为了血狐一族不可亵渎的尊严，我请求父王将这种胆大妄为的人族按照兽族法规，举行血宴。”站在人群中的夙凉一听，就知道夙九看起来平静，可是心底里却对那个夙菁菁的母亲恨到了骨子里，非要用最残忍的刑罚来处置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