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归

  樟木箱子里装着的不是旁的，就是灵璧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包袱。

  只是还没解开过。

  包袱是孟氏给她收拾的，很大，也很沉，灵璧虽然没有亲见，却大概其能够知道里头都装了些甚的。

  可既是当天没胆子打开，日后只有更怂，甚至于就连昨儿的《西游记》都暂放在了青萍那儿……

  繁英同枇杷都看出了灵璧的异样，毕竟灵璧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们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像她们这样的人，谁人心里不揣着两把黄连，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枇杷歪着脑袋，还在心里寻思着，要是能有颗糖就好了……

  只春燕不知甚的辰光将注意力落在了灵璧身上，支起胳膊，撑着腮帮子看她，倏地挪过来：“哎，你是怎的进来的？”说着还一指箱子：“看这样子，你爹娘应当蛮疼你的呀！”

  否则恨不能扒光了给丢出门，谁家能叫带走这么一包袱物什的，而且只看她这宝贝的模样，一来就锁进了箱子，生怕入了她们的眼似的，就知道必不会是甚的破衣烂衫的。

  灵璧没有抬头，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喑哑：“就这样进来的，家里穷……”

  “是吗？”

  春燕显然不大相信，不过灵璧也显然没打算再言语，反应瞧着就提议把灯熄了：“也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睡着了就安稳了，也省的得大半夜的再嚷饿。

  灵璧同枇杷都同意，春燕却嘟囔道：“繁英姐姐也太小心了，这么大座宅院呢，难不成还缺咱们屋里这点儿灯油？”

  不过话是这么说，人已脱了衣裳往被窝里头钻，灵璧同繁英相视一笑，熄了个，也各自歇下。

  或是一整天舟车劳顿的缘故，这么一沾上枕头，哪怕不是打小用惯了的那个稗草籽枕头，枕巾也不是孟氏特地给她做的丝绢的，眼皮还是很快耷拉着黏在了一处。

  若不是春燕半夜里嚷饿，必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繁英姐姐，我都要饿死了，你陪我去小厨房热碗汤饭吃吧！”春燕团在被窝里喊人，把灵璧同枇杷都给惊动了。

  趴着睡得正安逸的枇杷猛地跪直了身子，眯着惺忪的眼睛，嘴里喃喃：“春燕姐姐，你怎的又饿了？”

  披了衣裳的繁英借着月色把她塞进被窝里，给她掖好背角，无奈地打发春燕：“成，我陪你去。”

  又问灵璧同枇杷：“你们饿不饿？”

  枇杷摇头：“我不饿。”菘蓝姐姐给她舀了好多肉，她吃的好饱饱。

  灵璧也道不饿，春燕就穿着衣裳催她：“她才不饿，头一天来就哄得林妈妈同菘蓝姐姐疼她，我可是瞧见了的，菘蓝姐姐给她添菜的辰光，那勺子可都是奔着肉去的，哪像咱们，不是萝卜就是菜……”

  枇杷一动不敢动，灵璧失笑，没想到春燕心这样直口这样快，却也不至于往心里去，正要打趣两句岔过去，繁英眉头一蹙，却有些恼了：“你这是说的甚的话儿！”

  青璧怎的哄了？菘蓝姐姐又怎的奔着肉去了？

  春燕却是一脸的莫名：“我说甚的了？”又催繁英：“快点，快点，没有油水下肚，吃再多也填不饱，可别叫那屋的抢了先。”

  繁英又好气又好笑，拿她没有办法想，只得先拍了拍灵璧，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吱嘎”两声，门被推开又被阖上，枇杷才钻出来：“青璧姐姐，你别生气，繁英姐姐说了，春燕姐姐就是嘴上不饶人，实则没有坏心的。”

  “我知道了，谢谢枇杷。”灵璧扭过头来，冲着小姑娘笑。

  “嗯！”枇杷高兴了起来，很快就又打起了小呼噜。

  灵璧却再没有睡意。

  自己就好比爹娘的软肋，但有自己在，爹娘难免投鼠忌器。可现在自己出来了，爹娘不用再顾忌甚的，能放开手脚，想来只要给他们点辰光，缓过这口气儿来，那家里的日子，也就能过得了……

  阖上眼睛，繁英同打着嗝的春燕回来也没有睁开。

  就听春燕嘟囔道：“睡得真死。”

  “你别总是死啊死的，在外头还罢了，这府里规矩这样重，仔细犯忌讳。”繁英告诫她，又道：“青璧妹妹今儿刚来，搁外头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怎的不渴睡，你声儿小一些，可不早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困了，我要睡了……”

  城里没有鸡叫，灵璧眼看着外头蒙蒙的，似已破晓，留心着院子里的动静，一听到声响，当即轻手轻脚地披了衣裳出来，看到正房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略放重脚步，上前喊了声“菘蓝姐姐”。

  菘蓝已经听到脚步声了，转过身来，却不妨是她：“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灵璧跟着她往后院去：“睡得很好，睡饱了就醒了……”

  菘蓝不疑有他，就“嗯”了一声：“你们这会儿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养，养精蓄锐，等过两天开始学规矩，可再是没有这般清闲的。”

  灵璧一一应了下来，帮着菘蓝打水烧水，洗漱过后，又跟着她去外厨房拿早饭。

  一碗白粥，一个碗口大的白面馒头，一个煮鸡蛋，一碟子菜根香，这就是她们的早饭。

  只这回菘蓝提前就叫她在屋里等着，灵璧应了，青萍瞧着就亮着眼睛朝她点头，春燕瞧着她直努嘴，出去的辰光脚步越踩越重。

  菘蓝瞧着直皱眉，赶上去说了两句，方才端了自己的早饭出来，白粥上竟还冒着热气儿。

  虽说她们吃的饭菜也是热乎的，一来食盒有一定的保温作用，而来灵璧可是亲眼见了的，装盛饭菜的碗盏可都是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刚夹出来的，所以哪怕慧明院到外厨房一南一北路程不近，天气又凉，却还不至于放凉了。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好奇的辰光，更不至于盯着菘蓝吃饭，灵璧看了眼就挪开视线，低眉顺目地坐在那里。

  就有一碟子点心出现在视线中，菘蓝给她使眼色：“吃吧，林妈妈给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