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归

  “红果姐姐真的好聪明，她知道山丹白蜜她们并不是真的每天非得洗澡，只是想同咱们别苗头来着，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索性每一天都三请四邀地磨着她们洗澡，磨到她们听到洗澡就头大，这才几天工夫，就自动放弃了这个小把戏……这也算是一种反其道而行的手段了，仔细想想，是不是正好同林妈妈的那句话不谋而合……这种反其道而行，并不是说按原路返回，而是说跳上了另一条新路，反向前进，从相仿的方向抵达同样的目的地……”

  纵是时隔好些天，不过灵璧肚里仍在思量着林妈妈的那句叫她始终不能够完全理解的话儿，这会儿既是总算找到答案了，自然要说给还等着她解惑的繁英郁金听，索性趁热打铁，开起了卧谈会。

  繁英揽着苦着一张脸就是听不明白的枇杷，还在反复咀嚼着林妈妈的那句早就在心里翻来覆去想烂了的“矛盾的双方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再看灵璧，更是说不出来的佩服和感激。

  她最佩服灵璧的一点就是她从来都能把明明很难懂的话儿往简单明了了说，最感激灵璧的一点则是她从不藏着掖着，甚的都肯教她们，只要她会的，用郁金的话儿来说，就肯倾囊相授。

  她不知道别人是甚的感觉的，她就感觉，如果不是灵璧告诉她这些那些的，她可能要琢磨很久，走不少弯路，甚至于要栽一些跟头，才能懂得这些那些个琐碎的道理。

  郁金抱着膝盖就坐在灵璧身边，把头歪在膝盖上，望着似乎不觉地就坐直了身子的红果，则在反复念叨着灵璧的那句“跳到另一条路上去……”

  虽说同繁英一样，郁金也是指着灵璧给她解惑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一点不想动脑子了，略微得闲的辰光，也曾来来回回地寻思这句话。

  可这句话实在太拗口了，纵是写下来，一时间都没能想明白，实在难以想象这句话是出自哪本书上的，也想不通在府里待了一辈子的林妈妈能从谁那儿听说这句话，却没想到竟会被在她看来确实有几分鬼机灵的红果给破解了。

  哪怕始终觉着红果许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还是抬起头来，朝红果比了个大拇指，笑道：“红果姐姐是有大智慧的人。”

  心里却在想，林妈妈充耳不闻她们这些天来的胡闹，何尝不是跳上了另一条新的路……

  红果得意坏了。

  灵璧是甚的人，被林妈妈准许免课免考的人，郁金是甚的人，纵使比不上灵璧，却也是绕开灵璧外，能跟法夏争一争头名的人，被这样两颗聪慧的脑袋瓜夸好聪明，夸有大智慧，怎么能不得意！

  才不理会为了这句话又在抱着胳膊生闷气的春燕，只是脸上都笑开了花，嘴上却还要谦虚：“这叫甚的聪明，就是随便想想的事儿。”

  灵璧下意识地就翘起了嘴角，这可不是红果的素日做派，果然紧跟着就听她道：“不过青璧啊，不是我仗着比你大上两个月就说你，你啊，甚的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不管甚的事儿，都要一二三四的在心里过上一遍又一遍，何必呢！”

  想说甚的就说，想做甚的就做，想开一点不好吗？

  就像洗澡的事儿，既是山丹不叫她们好过，那她们也别叫她好过，就这么一回事儿，多么易哉，有甚的可想的，偏还要翻来覆去的想，连大伙儿怎么想的都要考虑在内，从林妈妈到双花，就连小枇杷那个小傻瓜都没落下，敢情吃饱了撑的。

  还有这会儿这一番长篇大套，夸她么，她自然是高兴的，可她就是觉着好玩儿罢了，哪里就想这么多了。还甚的矛盾甚的双方甚的转化，她听都没听过好吗！

  当然了，她也不傻，要不是灵璧，她吃饱了撑的，明知人听了未必高兴还要这么说……

  只百样米养百样人，春燕头一个点头，可不是这话儿，好像满院子里就她一人聪明，她们都是傻瓜似的……青萍则是头一个不同意红果的说法：“我姐这样操心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好！”

  要不是灵璧凡事都好个琢磨，仅凭她们，能学得这样好？能不论规矩还是认字，都压过那些个家生的一头？

  别开玩笑了！没见郁金、法夏那样骄傲的人，都情愿低下头来向灵璧请教吗！

  何况这回的事儿，兴许灵璧都不知道，可她这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像她们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家，两句话就恼了，一句话又好了，能有甚的大不了的矛盾，说穿了，不过是嫉妒二字罢了。

  嫉妒灵璧手勤嘴甜学问好，得林妈妈同菘蓝的青睐，嫉妒她们因着灵璧的关系，连着两回考试都压得她们抬不起头来，甚至于嫉妒她们位置靠前，能先打饭……

  若是为着旁的，兴许她还有办法想，可为着嫉妒，她还真没有办法想，总不能因为她们嫉妒，就怕了她们，死不要好吧，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要她说，摆在她们面前的就只一条路，就是这辈子都要压得她们抬不起头来。

  你红果既是这样能耐，权可以试试看，看看没有灵璧给你温书给你纠正姿仪，你能靠甚的出头！小把戏？

  每当这种辰光都会本能地缩在一旁的秫香这回也觉着红果这样说灵璧不好，只是嘴笨，不会说话，只能附和青萍。

  可就连秫香都这样想，繁英郁金几个自然更不会赞同的。

  只是红果对郁金家生的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排斥，郁金对她自然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儿心结，平时相处的辰光就很注意分寸，这会儿赶上她们之间的，也不能说矛盾吧，就像林妈妈说的那样，这世上的事并不一定非对即错，只能说小摩擦，自然不会言语甚的，只是像灵璧之前曾对她做过的那样，挽了她的胳膊。

  繁英自是一百个不同意的，不过她倒是觉着她是有点了解红果的想法的，不过是觉得没甚的稀罕的，灵璧能会的，她自个儿琢磨琢磨也能会，春燕之前就是这样想的，这会儿，许是上回考试考好了，那么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这样的想法就又开始冒头了。

  不过她既是不喜欢红果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灵璧，自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红果，就寻思着私底下再好好同她说说去。

  唯有灵璧，有些愣怔，长到这样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跟她说，她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