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肖致然目光一凛，手上停住：“你怀疑我？”
温天翊头皮发麻，立刻斩钉截铁说：“没有！”
肖致然狐疑地审视他的表情。温天翊睁着眼，突然正义凛然，一脸“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的坚定。
“那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肖致然幽幽说。
温天翊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就是，我爸一向对我比较偏心，很忽视你……”
肖致然猜，大概是温耀志知道他们的事之后，在温天翊面前迁怒他。温天蓉和潘景华那些人也一直认为是他勾引温天翊，把他带上歪路。估计温耀志也是同样的思路。
不过这是他和温天翊之间的事，其他人的想法他不在意。
肖致然倒是奇怪温天翊会说这种话：“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偏心你偏心谁？”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从走进温家的门口，他就有心理准备。如果唐敏是温耀志的真爱，唐敏又非常疼爱他，或者温耀志会对他好一点。但一开始唐敏在温家的地位就很低，他是她带来的儿子，地位更低。唐敏也不护着他，一个劲叫他讨好温耀志和温天翊。肖致然对温耀志来说，连“继子”都算不上，是白养着的一个拖油瓶。在这种情况下，肖致然怎么会得人重视？温耀志可摆明了眼里只有温天翊这个儿子，向来对他视而不见。这么多年，肖致然早习惯了。
温耀志偏心自己儿子，忽视别人的儿子，很正常。换了其他人家，大概也是一样的情况。肖致然根本没立场怪责他，即使他坐视温天翊欺负他，使唤他，但在温耀志眼中，估计也不是事儿。而在物质上，温耀志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尽管他是温天翊顺带的，可吃穿用度上不比温天翊差多少，也从来不缺花用。
温天翊语塞。因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温耀志对肖致然来说，或者不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好继父，但也从来不会刻意为难他，也舍得在他身上花钱。作为一个继父，温耀志其实无可挑剔。
“所以，你不恨他？”
“当然不。”肖致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平心而论：“我连你都不恨了，怎么会恨他？事实上，我感激他。”从温耀志对唐敏和他伸出援手，让他们母子免受肖父的祸害开始，他就欠了温耀志的。更别说之后的养育之恩。温天翊对他不好，令他痛苦，他会恨他，报复他。唐敏忽视他，利用他，他也会怨恼。但温耀志，就是他对他曾经有过不满，也很快因为站不住脚而消散。温耀志对他的恩情重于其他。
温天翊沉吟片刻，有些难以启齿：“那么，如果，我说如果，你背叛爸爸，陷害他入狱，是出于什么理由呢？”
肖致然一愣，然后皱眉：“温天翊，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天翊紧紧盯着他：“我相信你。我是假设，你好好想想。”
肖致然看着温天翊紧张又严肃认真的表情，怒气一敛，仔细分析：“首先，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妈是你爸的妻子，我弟弟是你爸的亲生儿子，我也在温氏工作，他倒了，温氏肯定大受影响，对我没有一点好处。”他瞥了温天翊一眼，“而且，他是你爸，如果我做了，你肯定恨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我也做不出……”
“如果在这一切之前呢？你母亲没有嫁给我爸，温天瀚没出生，我和你没在一起……”温天翊问。
肖致然古怪地盯着他，不明白他的执着。但他一副不听他回答不罢休的架势，肖致然想了想，低声说：“你爸是我妈的依靠。他对我依然有莫大的恩情。我对你……也没有恨到那种程度……”
温天翊问：“那你为什么背叛爸爸，陷害他入狱呢？”
“我都说了我绝对不会做这种……”肖致然的声音一顿，他突然瞪着温天翊。
温天翊心里一毛，但实在太想知道他的答案：“怎么了？你想到什么？”
肖致然不说话。
“肖致然……”温天翊催促。
肖致然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轻轻说：“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除非，有人用你威胁我……”
温天翊脱口而出：“我没有受威胁啊！”上辈子直到死，连温氏倒了，他一直好好的，没有被绑架，没有被牵连……咦？
肖致然肯定地看着他：“你，是我背叛你爸，或者说，是你爸愿意束手就擒的唯一理由。”就是最恨温天翊的时候，肖致然都无法否认他是他最重要的亲人这个事实。连唐敏都比不上温天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温耀志更不用说，温天翊就是他的命根子。肖致然相信如果温天翊出事，温耀志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拯救他。温耀志可不是省油的灯，极难对付，温天翊是他最大的软肋。
如果是为了保住温天翊，肖致然确实有可能对温耀志动手，而他成功的几率会很高，因为温耀志会为了保住温天翊而让步。
温天翊如醍醐灌顶！
为什么肖致然会不顾唐敏，突然发难？为什么他怎么也找不到的和乔新平案有关的证据，肖致然能找到？为什么温耀志那么顺利地入狱，接受审判，而没有上诉的打算，也没有因此而怨恨肖致然？为什么肖致然会急着接管温氏，不择手段把他赶出去？而他，作为温氏的少东，明明插手过一些灰色地带的事，和乔新平也有过来往，为什么能毫发无损，什么事都牵连不到他？
竟然……是为了保护他？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温天翊觉得眼前一直团着的浓雾突然消散，一切恢复清明！
他深吸了几口气，以消化这个真相。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他想错了肖致然，以为他太恨他，所以才会通过报复温耀志来报复他。其实，哪需要这么麻烦？他早该知道，如果肖致然要报复他，肯定会报复在他身上，不会报复温耀志，害得唐敏失去依靠之后，反而让他过得好好的。
他只是，太在乎肖致然对他的怨恨，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温天翊突然无比庆幸，他敌不过心里对肖致然的感情，没有下狠手对付他，令彼此之间变得无可挽回。他选择了改变、接受，重新审视上辈子发生过的事。虽然过程艰难曲折，也多了怀疑防备，但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温天翊用力抱住肖致然，激动地把他压在床上，疯狂亲吻他！
肖致然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无法呼吸：“哦，你发什么疯……唔！”
温天翊用亲吻发泄出内心的庆幸喜悦，但在肖致然以为他会做得更多时，他停了下来，重重趴在他身上，呼吸浓重地喘息。
“起来……”肖致然的嘴唇红得极艳，牙齿一碰有些刺痛。他的头发乱了，衣服也乱了，同样气喘吁吁。温天翊很重，压得他不舒服。
温天翊用力把自己撑到一边，倒在床上闷闷说：“膝盖痛。”
肖致然捋起他的裤腿，露出他的膝盖，上面一片青紫。
“怎么弄的？”
“……跪的。”
谁能压着心高气傲的温大少跪成这样不言自明。肖致然料到温耀志没有那么好说话，但没有想到他真的舍得动手，又是打又是罚跪。
肖致然因为刚才的话题而升起的闷气消了，他默默拿起药膏，给温天翊涂膝盖。揉搓淤血的时候，温天翊痛得嘶嘶叫，但怎么看怎么有点甘之如饴的味道。
“对不起。”温天翊望着天花板，一字一顿说。
肖致然轻轻“嗯”了一声。能问出刚才那些问题，温天翊说相信他，那是假话。他是为怀疑过他道歉。
“我保证，以后会一直相信你。”温天翊说。
肖致然轻轻说：“不需要保证。信任不是说出来的。以后的事，谁也不能保证。”他从来没有动过要背叛温耀志，伤害温家和温氏的念头。他和温天翊之间的纠缠，一直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但温天翊这么一说，肖致然也变得不确定了。到了那个处境，在温耀志和温天翊之间，他肯定会选择温天翊。
温天翊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可是我想相信你。以前我就一直相信你，觉得你是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离开了。”
“没有，你一直都在。”温天翊握住他的手，认真说，“我相信你会一直陪着我，就像我会一直陪着你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他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他被他们联手隐瞒保护，像个傻子一样，恨上不应该恨的人。
肖致然低垂着头，不说话。
温天翊抚上他的脸，笃定说：“肖致然，你离不开我的。”他前所未有地相信肖致然对他的感情。上辈子他和他闹到那个地步，他出了事，他依然不顾一切救他，不惜担上对温耀志忘恩负义的骂名。
无论他承不承认，他都深爱着他。
肖致然不置可否，淡淡说：“你的手沾了药膏，不要涂到我脸上。”
温天翊的回答是撑起身，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亲密地贴着摩挲了一会儿。肖致然睁着眼，近距离看着他满眼的沉醉迷恋。
他在心里无奈叹气，静静闭上眼，温柔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