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最冷的一天(1)
贺兰蕊睡着了。
短短的一小会功夫,睡得又香又甜。很快,她又从梦乡中醒过来。
他的目光如火,没有人能在他的凝视下安睡。
“夜。”她向他伸出柔荑。
他毫不迟疑握住那只冰凉凉的,像贝尔加湖水一样寒冷的小手。
“你真的让昼来接我?”
他点点头,还真是说到做到的个性。
贺兰蕊叹息一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说道:“今晚,我想去湖边。你陪我,好不好?”
“等你做完手术。”
“做完手术,贺兰昼不就来了吗?我们还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贺兰夜思量着,理智上他应该坚决地拒绝她,情感上他又做不到。
他这一生拒绝过她太多的请求,到现在,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
到了明天早上,也许她将永远地离开他去往另一个人的怀抱。
这也许是她最后对他请求。
“看过像海一样的贝尔加湖,这里的湖就像小水洼一样。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回到俄罗斯,去看一看贝尔加湖。”
他的唇动了动,起身拿起架子上的大衣、围巾、帽子一股脑全扔在她床上。
“穿多一点,我不想你感冒。如果你咳嗽一声,我就马上把你带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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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陆西法都在心绪不宁中度过。
他望着墙上的挂钟,开始时是祈祷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真正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他又祈祷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零点四十五。
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陆西法对了对表,对身边的微尘,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微尘点点头,大腹便便的她换上轻便衣服的依然显得臃肿。
“陆西法,我有点害怕。”不是有点,而是非常害怕。
她严肃地皱起眉头,小脸都挤在一起。
“没事。我在这里。”他伸出手和她的紧紧握在一起。
“屈未然的计划能成功吗?”
“相信他吧。”陆西法将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现在除了相信毫无办法。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咚咚。”房门敲了两下。
陆西法心中一动,差点脱口而出喊出“屈未然”三个字。
“对不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是贺兰景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跑过来?
微尘和陆西法的手在暗处用力握了一下,彼此交换心中的不安。
陆西法朝微尘使了一个眼色,她赶快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如果贺兰景进来看见她不睡觉,全副武装的样子,一定会起疑心。
陆西法把身上的外套一脱,快速套上睡袍。
“对不起,我不请自入了。”
贺兰景推门进来,陆西法堪堪把头发揉乱,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这么晚,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非常时期,演技大爆发。不用看,陆西法自己都能猜到脸上的表情是何等自然、何等真实。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是贺兰夜也要被骗过去。
“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妻子。谢谢她对我母亲的陪伴和照顾。我准备了一件白裘送给她御寒。”
贺兰景一直微笑,今天他得了母亲送的手套,心情特别好。爱屋及乌,忍不住要在深夜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白裘温软细腻是不可多得的御寒佳品。
“谢谢……”陆西法装作无奈地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紧闭眼睛的微尘,“可是,她已经睡了。”
“没关系。”贺兰景愉快地把白裘放在桌上,“明早起来交给她也是一样的。”
“好、好。谢谢你。我明天会交给她的。你请回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马上就要都凌晨一点,陆西法迫不及待地想赶快送客。
贺兰景放下白裘转身,目光不经意扫到陆西法的脚上。
“这么晚,陆先生穿着山地靴是要去哪啊?”
“我——”陆西法一时语塞。
一直偷听他们说话的微尘手心攥出水来。
“陆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的问题?”贺兰景步步相逼,如炬的目光没有丝毫少年的稚嫩。
陆西法被盯得口干舌燥,这个小鬼不好糊弄。稍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零点到了!
房间里的灯一闪后,完全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的淡光在寒夜幽幽散发亮度。
微尘轻手轻脚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狠狠砸向贺兰景的后脑。
“啊!”
砸完之后,她吓得一哆嗦把台灯扔到地上。
贺兰景捂着疼痛的后脑蹲到地上,疼痛让他头昏脑胀,意识模糊。
“怎么办?”微尘吓得直问陆西法。
“还能怎么办?跑啊!”
他脱了睡袍,抓起微尘的手就往外走去。
屈未然的计划非常准点,他们一出房门。整个白屋的烟雾警报响成一团,袅袅的青烟四处扩散,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往这边!”
黑暗中,他依靠着对建筑结构的了解。靠着知觉往外走去。
贺兰景捂着流血的后脑勺,跌跌撞撞跟着出来。他被烟雾呛出眼泪来。
他并没有去追逃走的陆西法和季微尘,而是转过头去向母亲的房间。
“特蕾莎、特蕾莎——”他抓住撞上的特蕾莎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妈妈呢?”
“夫人和夜先生一起去湖边了!”
“啊!”贺兰景大叫一声,“坏了,我妈妈——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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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牵着他的手在黑暗中快速移动。
奔跑、紧张让她很难受,肚子涨痛起来,走几步就要扶着墙喘气。
“怎么呢?”
“没事。”她倔强地直起身体,不想拖慢他的速度,“我可以。”
“好,坚持住。”
陆西法虽然很担心,非常时刻除了把她赶快带到安全的地方,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火势超出预料,明火开始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蔓延。惊慌的人群越来越多。人们放肆往外涌,只求赶快脱身。
她快走不动了。
肚子好涨,像装满水的皮球沉甸甸地压在骨盆,随时都能把她压垮。
好热、好热!
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到处都是火,都是发烫的墙壁和尖叫的人们……
当她走到门外,呼吸到清凉的自由空气时。双腿一扑,整个人跪倒在雪地里。
好凉的雪,好舒服,好舒服。
终于自由了!
微尘大舒一口气,望着身边的他傻笑。
“陆……”
“微尘,你快去山坡下的小车!”
他把她扶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残雪,“十分钟后,如果我没回来。你就马上开车走!”
“不!”微尘拉住他的手,激动地叫道:“你不和我一起吗?陆西法,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救未然和小鱼。”
白屋已经燃烧成一片火海。
“不、不!”她尖叫着抓住他的衣襟,心里有种预感,他会一去不返。
小时候,父母车祸那天,她也是这种感觉。
他们会再也不回来,结果,真的没有再回来。
她错放过母亲的手,令三姐妹痛苦不堪。这次,她不能再放开他的手。
“陆西法……”她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哭着说道:“别离开我,好不好?我有些不舒服!快送我去医院吧!求求你——”
他的大手在她胀满的肚腹上流连,目光也变得缱绻起来。
空气中的焦臭味越来越浓郁。有些事情再不做就永远没有机会做了。
他的手抖了一下,往回缩去。
“难道他们比我、比安安更重要?”微尘要疯了。
“对不起,我必须要去。”他退后两步。
人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黎叔已经死了,他不能再看着未然和小鱼去死。
“陆西法——”
“对不起。”他转身重新奔进火场。
微尘模糊了眼睛,向着他的背影喊道:“陆西法,如果你死了!我恨你一辈子!永远都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