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卫驰今天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上一周的出差完全是他临时安排的。还能怎么办呢?酒,他喝了;人,也醉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也许就想那样吧,仗着酒醉把想做的全做了。如果真能再中个彩票什么的,那就太完美不过了。男人和女人从来就不是平等的,他知道如果他真想要的话,完全可以向上次那样强要了丛衡衡,可是他不敢,他怕再来一次的话他们之间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所以,他只能等,等她真正放开了心结,等她重新接纳自己。
卫驰抽了抽嘴角,苦笑了下,从裤兜里掏出了盒烟,弹出了一支,点燃。这TMD算怎么回事?上自己合法的老婆还要思前顾后的。
本来预计一周才能完的谈判空前的顺利,周六下午就坐航班回来了。本想直接回家的,可,真是折磨人呀!30多个小时的单独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知道她难以忍受,自己又何尝不是?反正之前说的是一周后才回,索性不回家了。又不是真的没人陪。
其实他真的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更不是个薄情寡意的。行李箱里放着他买的土特产和一条价格不菲的真丝睡裙,那是准备回来时送给衡衡的礼物。这么多年了,他每次出差都要买回一两样送给老婆,这次的尤为特别。
除了真丝睡裙,还有一个紫檀木盒装的小工艺品。他想,她看见了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的。于是,一切不快就会烟消云散,他们会重新回到曾经热恋的时光。
卫驰本打算头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把礼物送给丛衡衡,却意意外撞见了她在家里举办的小聚会。这算什么?自己还以为她也如同自己一样,望眼欲穿的等待对方的归来,人家可到好,早已经自己快乐了自己,愉悦了他人。难道只有自己才是那个看不明白的傻子吗?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一厢情愿的努力着。无论是学识还是修养都不允许卫驰当时发作,他只能等,可等到的却是丛衡衡的酩酊大醉。
卫驰终于愤怒了,他不想再做任何的努力了,就这样下去吧。各人有各人的快乐,谁也干涉不得。
于是,他拨通了肖丹的电话……
卫驰从不认为丛衡衡知道肖丹的存在。肖丹是不错的,从不会给男人过多的压力,更不会像一般庸俗的女人那样去吃飞醋。她要的很简单,给与的却异常丰厚。这就是卫驰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其实卫驰并不是经常联系她,就是有也多集中在卧室。外出吃饭约会也算是屈指可数了,更从来没有带她出席过正式场合。
快下班的时候,手机意外的响了。来电居然是她……
卫驰迟疑了,过了好一阵子手机犹自叫嚣个不停,大有誓不放弃的架势,卫驰这才犹犹豫豫地按了通话键。
惊喜一个接连一个,如同沸水中吐出的泡泡,卫驰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先是疯狂的坠到谷底,紧接着便被掀上了波峰。
“你今天晚上工作忙吗?可以早些回家吗?”不过是普通至极的两句话却将卫驰的心高高的揪了起来。“早些回家”为什么?做什么?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说过,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积极性和消极性,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必然性和偶然性。可是,问题的关键是他从来就弄不明白丛衡衡心里想的是什么,好还是坏,他无从分辨。
那一刻,卫驰沉默了。
直到丛衡衡波澜不惊的说“你要是晚上没有什么事的话,早些回家,我等你吃饭。”卫驰的心这才重新坠回了胸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知道何时沁出的冷汗,张大了嘴深吸了口气,看来事情还是向着积极方向发展的。
内心暗自雀跃了好一会儿,卫驰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丛衡衡答复,忙不迭的答道:“好。我下了班就回家。”
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卫驰嘴里哼着小曲,后车座上放着他让秘书帮他买的花束——红玫瑰,四周点缀着满天星,一共十一朵。
18:10门铃欢快的奏起了《四小天鹅》舞曲。丛衡衡一身维尼熊图案居家服,脚上套着毛绒绒维尼熊卡通拖鞋,一路小跑的开了门,脸上还硬挤出蜜般甜的微笑。
“可回来了,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举到了丛衡衡眼前,卫驰侧了侧脸,笑着说:“送你的,喜欢吗?”
丛衡衡一愣,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她有些疑惑的接过花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很香。只是,胃又开始异样的蠕动。
“快进来吧,别忘了把屋门带上。”丛衡衡不去看卫驰,兀自打开鞋柜掏出卫驰的拖鞋放在地上,顺手把花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你先换鞋,之后去洗手。我去厨房端汤。”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驰笑了笑,女人羞涩的样子还真是最好看不过。
换好了拖鞋,卫驰拿了被丛衡衡放在架子上的玫瑰,找了只透明玻璃制花瓶,灌了清水,拆了花束包装,一只一只颇为精细的插好,最后,在餐桌的正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左右调整了半天才满了意。
丛衡衡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卫驰双臂端肩,一副检验艺术品的架势歪着脑袋盯着餐桌上的玫瑰花。不由得笑了出声,道:“手还没洗呢吧?我饭都做好了。”双手端着汤盆急急的往餐桌方向走。
卫驰见状忙伸手去接,手指正要碰要盆沿,却被丛衡衡一个侧身躲过了。卫驰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假装挠头,收回了一只手,讷讷的小声嘟囔:“我这就去洗手还不成嘛。”
等他再回了客厅,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丛衡衡的反常令卫驰既兴奋又疑惑,但一想到这也许就是他们夫妻关系的转折点,顿时心头那刚刚冒了个小芽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脸上换上了欣喜若狂的表情,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多菜?看着就香!”
丛衡衡笑着拉了他到身侧,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很长时间我都没给你好好做一顿饭了,一起吃吧。”说完她抬眉看了卫驰一眼,欲言又止。
卫驰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声音也愈发的温柔了:“怎么啦?”
丛衡衡明显有些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很久没有做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看,”她顿了顿,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要摆脱什么不好的念头,“你看,你现在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真的,真的做的不够,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丛衡衡抬了头,注视着卫驰的眼睛。
卫驰的眼幽黑明亮,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其中似乎有什么闪过,星星点点的,里面的内容复杂难懂。她有些恍惚,又有一丝的心虚。
卫驰没有说话,只是缓慢的张开了双臂,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的把丛衡衡紧紧拥在了怀中,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他那么的紧的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体中,再也不分开。
卫驰的举动令丛衡衡不知所措,她僵硬的任他抱住自己,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他的心跳在耳畔放大“砰,砰,砰……”平稳而熟悉的节奏。陌生感似乎随着他的心跳而逐渐淡去,丛衡衡僵硬的双臂慢慢的向上弯曲,再弯曲,直到牢牢的攀上了他的背脊……两个人再没有一丝的间隙,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身躯汇合成了一个整体。
不知过了多久,丛衡衡和卫驰同时抬起了头,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男人了?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角处不知何时添加了细碎的皱纹,他的脸很疲惫,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这是一张多么陌生的脸呀!虽然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远在天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复当年的清脆,如同远山中传来的回声,那么的不真实。
在这一刻,丛衡衡想:就这么算了吧!岁月不知何时让他染上了风霜,他还是那个自己曾经倾心爱过的男人,不是吗?就这么算了吧!不再为过往的一切悲哀,不再执著于谁对谁错。这一生,只有他了。也许年老的人有年老的人的智慧,执手相伴一生,关键的不过是个“伴”字,所求的也不过是两个人最后的相互扶持。如果他真的能止步于此,那,忘记,不见得不是一种智慧的选择。
想到这里,丛衡衡叹了口气,笑着说:“你看,菜都凉了。”
卫驰的身子豁然一振,梦中惊醒般的蹦了起来,嘴上说了句:“你先等等。”人却已经快步奔向了卧室。
不多时卫驰满面含笑的回来了,手里神秘兮兮的拿了个紫檀木雕花的小盒子,笑眯眯的递到了丛衡衡手上,说:“我看着好玩就买了,你看看喜欢不。”
丛衡衡好奇的接了过来,打开。深红色天鹅绒内层的正中心上放着一个紫檀色的物件,野核桃皮雕刻成的小舟,约莫一寸长半寸宽的大小,舟上站了两个米粒般大小的小人,其中一个似乎正为另一个撑伞,神态动作栩栩如生,依稀是白蛇传中同舟避雨的情节。丛衡衡顿时觉得爱不释手,忍不住伸手拿出来反复把玩,翻来覆去的欣赏了半天。
卫驰笑眯眯的看着她孩子气般的举动,温柔的说:“等下有的是时间,先吃饭吧,要不菜还得再热一遍了。”
丛衡衡嘴里答应着,眼手却依旧胶粘在野核桃小舟上,最后又恋恋不舍的翻过舟底轻轻抚摸,豁然间,她发现舟底竟刻了四个极小的字——“风雨同舟”。
心头一紧,仿佛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般的,撕心裂肺,欲哭无泪。
丛衡衡又不由自主地又轻抚了下“风雨同舟”四个字,脖子僵硬而缓慢的侧转,仿佛可以听见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水蓝色餐布铺就的餐桌上,正中央的透明水晶花瓶中十一只红玫瑰娇艳欲滴。红,艳丽,如血。
一瞬间,丛衡衡什么都明白了。她,第一次明白了心头滴血的滋味。
好!卫驰,你好!你太好了!!!
冯小刚导的《让子弹飞》里师爷的经典台词说的好:
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