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记

  初阳平地现，天光夜色晓。

  慧通望着一池粼粼波光，对着祝艺菲道：“我的事你暂时插不了手，天快亮了，帮紫阳度魔劫使得我元神有些疲惫，沉睡一段时间，趁这个功夫，送你去西域”

  “我还不能走”祝艺菲摇摇头道：“早前，善迹的托梦给我说有人要杀我，如今他擅自改了生死薄，恐有危险，我要去趟地府”

  “不要胡闹，地府是你能随便想去就去的么？你先去临仙界，地府之事，我替你办”慧通道。

  祝艺菲暗忖，他是伱迦耶罗汉，又是菩萨果位，总比自己这个还是半吊子的小妖仙要有身份的多，他若是能走地府，救善迹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驾云一路飞驰，不多久，来到一处半凹陷似的石洞处，小和尚佛指一弹，一道法光打入那洞口内，霎时现出彩色迷雾，氤氲满溢。

  “去吧，快点，我的罗汉元神要睡了”小和尚说着将她推到洞口前，微微一笑。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还有，别忘了善迹的事”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突的跳着，好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去吧，我这放心，带着你，还得照顾你，去了西域那里，莫要多管闲事，找个隐蔽的地方闭关结婴”

  “恩，我知道了，小和尚长大了，也知道担心我了”祝艺菲说着欣慰一笑。

  “你这表情，贫僧很不满意，去吧”一声话落，小和尚用力一捻佛珠，一道金光突然飞出击在她脊背之上，一个不注意，向前栽入那彩雾之中。

  “仙子，还有我呢，等等我”身后突然闪过一道绿光，祝艺菲正将洞外的脚缩回，闻听雉鸡的声音正转身，就被其撞了个趔趄，整个人尽数没入洞中。

  “哎呦，你个小东西，可撞死我了”祝艺菲揉着腰上被硌出的一个引子，疼的责怪起来。

  “仙子，你要去哪里，可别忘了我”三头雉鸡摆摆尾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还说呢，我找了你十多年，自从那日在十里荷花亭畔不见了踪影，连搜魂都搜不到”祝艺菲叹了口气，这抬头一望，立刻怔住。

  这三头雉鸡变化太大，体型是原来的好几倍，一身翠蓝色的羽毛变成了橘红色，三颗鸡头上飘动着火焰般的翎毛，墨色的眸子变成了红豆眼，啄喙细长，好似鹤嘴，尤其是尾巴，一半曵一半绽开似雀，若不是说话的声音没变，祝艺菲还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我不小心吞吃了火毕方的妖丹，身体难受，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本以为会死，没想到挺了过来，仙子，你看我这样给你当坐骑不会丢脸吧”三头雉鸡摇头摆尾，炫耀这一身火鸡般的羽毛，好不得意。

  “别说，还真有点像凤凰”祝艺菲上下打量，却是比先前的样子好看了不少，那火毕方的妖丹定是在自己被摄魂印封压时掉落的，被她捡去也算是缘分造化。

  “不过，我不需要坐骑，况且自己驾云也不慢”祝艺菲摇摇头，让她骑着个这么招风的大鸟，还是不要了。

  “仙子，我飞的可比你驾云快多了，不信，等到了临仙界咱们试一试”三头雉鸡得意道。

  “好吧，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是去闭关结婴的，不要惹事生非，临仙界不比凡间，你乖乖跟着我，不要乱跑”祝艺菲摸着它的头顶，那毛发果真有中灼烧滚烫之感。

  “你这么烫，我怎么骑？”一边走一边瞧着发红的指尖，低下头不住的吹着。

  三头雉鸡屁颠屁颠的跟着，笑道“仙子，我现在还控制不好体内的灵火，不过背上的已经能收放自如，骑着没问题”

  “恩，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大像鸡了，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叫小翠”三头雉鸡急忙道。

  “小翠太俗了，以后你可是要跟着我飞升成仙的，就叫灵方鸟，名字呢，灵方儿，怎么样？”祝艺菲哈哈笑道。

  “三头雉鸡有些无语，还是觉得小翠好听，毕竟自己虽然化身凡人时叫过许多名字，却唯独小翠是她同类们经常称呼的，几千年了，也习惯了”

  瞧它三头全都耷拉着，连两只细腿迈的步子都慢了下来，不由得摸着它的辈笑道：

  “你愿意叫小翠就小翠吧，不难为”

  “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从前的那些伙伴，曾经一起在山中修炼，被虎追熊刨，野狗欺负，我们互相依靠，辛苦生活，后来又一起开了灵智修炼，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我一个，小翠确实很伤感”说着三头雉鸡留流下泪来，火珠滴滴落在彩雾中，蒸腾起更浓郁的白烟。

  “好了，都过去了，生死有命，甭说是你一只鸡，有时候就连人都辛苦，况且我们修道可不能有太多的挂念，易生心魔”祝艺菲言罢，突然顿住，细细思量，自嘲一笑，百感交集萦绕心头。

  “仙子说的对，那小妖以后就叫灵方儿，以后永远都跟在仙子身边”三头雉鸡说着，摇身变成人形，仍旧是那个漂亮的小道姑模样。

  “怎么是这模样，记得一次见到你时不是这身打扮啊”祝艺菲惊讶道。

  “不瞒仙子，小妖就会变这个了，先前那个妇人的皮囊过期了，这个小尼姑是小妖在路边捡的，瞧着长得不错，就拿来用一下”灵方说着低下头，有些无地自容。

  “也是，你道行虽然过了千年，可毕竟修行的功法没有受过系统的指导，待我结婴之后，先传授你一些基本的法术，大道还需你自己去悟，能不用人类的皮囊就不要用了”祝艺菲摸着她柔软的额发，心疼的道。

  “那仙子干脆收我为徒吧”灵方儿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有说服力。

  祝艺菲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心软想答应，不过转瞬想起紫阳的叮嘱，只能摇头叹道：“非是我不教你道术，只是玄清派不收妖，再者，你也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劫难，这样吧，看看到时候哪位妖仙肯收你，我想办法帮你求个情”祝艺菲道。

  “小妖先谢谢仙子了”灵方儿说着要屈膝下跪，祝艺菲急忙搀扶起她，道：“不要多礼了，现在赶路要紧，通过这条界道，到了临仙界再说“

  灵方儿点点头，跟在祝艺菲的身后，两个人时而说说笑笑，时而沉默不语，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觉得双腿麻木，似乎足踏针砭锥板般，方才喘了口气，擦干汗水，稍稍顿足不到两分钟，继续赶路。

  时间点滴流去，就在灵方儿开始忍不住叫苦之时，四周的彩雾瞬间稀薄了许多，几缕清风吹来，带来丝丝清凉，祝艺菲抓住灵方儿的肩膀，一个纵身跃步冲了出去。

  灵方儿只觉得六只眼睛被那彩色玄光闪的发黑，自己好似穿过一道水帘屏障般，周身寒凉一闪而逝，吓得一身火红色的羽毛不断的哆嗦，发出类似风吹芭蕉摩擦般的声音。

  祝艺菲也是眼前一亮，浩淼烟波间，荡荡伏霞现，虚空中，几座悬浮的大陆隐匿在彩霞云雾之间，足下长虹为桥，架于霓峦攒檐之上，古树呈粉翠之色，呈刑天庇荫之势。

  此地与北域之景十分不同，没有飞阁流丹，倒是堆砌的山殿石亭，如鬼斧神工般，墙壁之上盘满了粉紫色的花藤，芳香四溢。

  凌空数条瀑布垂下，上不见出水之眼，下不见纳水之处，唯有道道长虹分拨四向，通往八方，更有面容绝美之男女落在虹桥之上，戏水高歌。

  此地无一见朱瓦之色，仿若仙界花园一般，多的是天然之灵，自由之息。

  祝艺菲以手遮目四望，只见最高一座崖壁之上隐约现出两个大字“西域“这才忍不住惊叹道“小和尚还是很靠谱的，送对了地方”

  “仙子，这里好美，好干净”灵方儿一双水眸圆睁，十指交缠在衣角，好似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是美，等我结婴了，带你游览一番”话音刚落，就前前方突现一道虹桥，虹桥之上，一个美貌的女子款款行来，先是上下打量了番二人，对着祝艺菲笑道：“这位仙家，姓氏为何，来自哪门？小妖好为仙家引路”

  祝艺菲羽眉微皱，心思电转，瞬间摆出一副媚态笑道“仙子姐姐客气了，小妖姓白，来自南岭”

  灵方儿也非常聪明，跟着有样学样道“小妖也姓白”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翻了个白眼道“你一个鸡精姓白？当我眼瞎了不成”

  “哦，她是我白家收养的养女，是我的姐妹”祝艺菲随口胡诌了个借口。

  那女子转头对着她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躬身施礼道：“是小妖无力了，白家娘子，这边请”

  拉着灵方儿的手，踏上虹桥，那女子道：“白家娘子站稳了”说着，素手微抬，彩虹桥竟寸寸缩短，摇摇晃晃飘荡了起来。

  桥身摆动愈来愈快，闻听耳畔几声凄厉的鸟叫，祝艺菲带着灵方儿身形瞬移数步，躲开那尖喙的攻击，转到女子身前几步远，稳稳站住，伸手一招，冰火剑现，一双冷目眨也未眨，皓腕几转，瞬间落下一堆鸟尸和无数黑灰色的羽毛。

  灵方儿吓的大叫，躲到祝艺菲的身后，却不查一只长喙戳近，眼瞧着就要将她脖子咬断，一道红色剑刃刮过，登时那鸟被一分为二，落在桥头上。

  风停静止，祝艺菲收剑看了看那些乌鸦鸟尸冷笑道“小小的树妖也敢测试我的修为，胆子不小”

  虹桥上的引路女子吓得四肢哆嗦，颤着声音问道“你不是九尾狐，不是白家的，到底是谁？”

  “谁？也轮不到你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别怪我剑不留情”祝艺菲言罢，趁着虹桥飘到两处悬陆的背角侧，一剑斩下女子头颅，而后提着瘫软了的灵方儿纵身跃上陆上。

  “仙子，你看”灵方儿缓过神来，指着那几乎快要消失的虹桥，小声唤道。

  祝艺菲低头望去，只见那半截身子的女子化成了一颗栀子树，摇摇摆摆，从彻底消失的桥上坠入万丈深渊。

  “快走”祝艺菲收剑提气，拎着灵方儿纵身没入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