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中的闲谈
倏地,风声变得如同鹤鸣,高亢尖锐,天窗发出被撞击的沉闷声音。而阵阵冷风从桌前窗外刮进,怪异尖啸着灌进仓库,刹那掀起了桌面上的纸张,压着纸张的钢笔也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刹那他正准备吹蜡烛,可这阵带着雨意的寒风忽吹来了。蛋糕上的蜡烛也被风吹灭了,熄得那么迅速无声,连灰烬都没有。就像是玻璃应声碎裂,蜡烛瞬间熄灭。
这算……什么?
杜怀怔住了,只觉得深重的寒意伴随着灌进房间的冷风而来,刹那间侵蚀了全身的骨髓,便从心底深处打了个寒颤。他神色战栗起来,心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愿望而已,可神明为什么你连这都不愿意帮我实现?
仓库中的空气寒冷无比,与记忆中那场永远的深冬大雪重叠在了一起。杜怀忽然记起了曾经的又一个愿望,发生在某场大雪中的愿望。
“我希望哥哥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以后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不再陷入纷争。我还希望哥哥能有一个好媳妇,会炒菜和缝衣服,能体贴哥哥生活上的缺点。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希望哥哥能够永远不再见到我,更不要因为我而受伤。”
杜怀浑身悚然起来,然后便沉默了。那是他的妹妹曾经许下的愿望。而如今,看起来他的妹妹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杜怀成为了一名普通人,在普通的学院中进修。
所以,他许下的愿望,便已经不足以再实现了吗?都说神明的恩赐的有限的,得到了这个就不能再祈求那个,如此说来的确没错。
杜怀沉默地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极平静,却依然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是如此寒冷而悲伤。终于,他安静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窗外的学院。树木在雨中枝叶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晚上的雨有点大了呢。他想。
另一边,此时此刻,林轻苏则抱膝坐在仓库的冰冷地面上,眼神中带着不安的色彩,更有隐隐地难过和失落。
最开始的时候,他时常会不经意叫做林轻苏的名字。虽然之后越来越少,但是林轻苏仍然记得住……
但那就是老师的妹妹吧?
如果我能成为老师的妹妹,那该多好?
掩去眼角的不安、难过和失落,林轻苏担忧地看着杜怀的面容,还是鼓起了笑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晃着脑袋道:“老师,您不会还相信这种东西吧?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相信老师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的。”
窗外寒风凛冽,雨势渐大。
仓库里,杜怀透过窗户,平静地眺望远方。漆黑的天空看不清轮廓,他安静笑了笑,低声道:“也许吧。”
……
夜色寒冷,风声如同呜咽。淅沥的小雨滴答在这座学院中,而仓库里的暖气功效还不够大,没能覆盖住冷空气的侵略脚步。
杜怀的生日宴会着实寒酸,只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和偷偷溜进来的女孩,远远比不上温特伦、博纳少爷这种人的生日宴会。
在那种宴会上,贵族子弟们往往会包下彻夜的场地。在宴会中,香槟可以随手倾倒在游泳池中,于是池水也变得醇香动人;咖喱牛肉的香味掺杂着铁板烧的麻辣劲,在夜色的自助餐桌上散着浓郁的气味。甜虾搭配着菲力牛排,有人在水中游泳,也有人在大厅里跳舞。悠扬的音乐声便彻夜不绝。
而少女带来的这份蛋糕看上去很可爱,可用料却着实简陋。普通的硬质蛋糕,做工粗糙的奶油,那些松仁巧克力和果酱在学校餐厅就有供应。按照食堂那些师傅对乖巧懂事的她的喜爱,自然任凭她带走餐后剩下的原料。
可如果林轻苏只是想要一个大一点的,甜一点的,做工好看一点的蛋糕,那也是相当轻松的。只要她一开口,就会有数不清的男孩凑上来,满心欢喜地送来一个大蛋糕。想来即使他们知道这份蛋糕是要给杜怀的也不会拒绝的,只要林轻苏开心便可。但是杜怀严格禁止她接受别人的礼物。
“小林,明天下午你没有什么事情吧?”杜怀认真地用水果刀切开蛋糕,同时轻声说道,“没有的话,就跟我出去一下吧。”
林轻苏一愣,心想明天好像要去图书馆一趟,还想和朋友一起聊天逛街……这么想着,女孩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小脑袋,灿烂笑道:“完全没有事情啦。”
夜色的光辉透过天窗淡淡地洒下,那些星光显得无比黯淡。仓库的顶棚极高,杜怀沉默了一会儿,切下一块蛋糕放在盘子里,然后低声说道:“那要不要跟我去一趟下城区那边的地下角斗场?”
“是帮我进行实战训练,对吧?”林轻苏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模样,哼哼道,“完全没问题啊,你的学生是何等样的人才?”
其实女孩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情况——缺钱,经济状态极其恶化的缺钱,甚至可能连生活费都不够的缺钱。而参加地下角斗场进行搏斗则是来钱最快也最直接的方式。不过林轻苏并没有说出来,这则是她讨人喜欢的一点。
尽管学院里的联邦与帝国学生对峙严重,可来自帝国的林轻苏是少见的那种类型,即被其余联邦女生喜爱的存在。她是个很好的听众,会仔细倾听每个人的话。她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很多女生都能被她的热情感染。而更重要的一点,她是一个懂得体谅的人。面对其他人的难处和秘密,她从不会不知趣的问出。这使得很多人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可这一点还是杜怀教给她的社交手段之一,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杜怀的表情有些阴晦不明,看不清具体的感情色彩,只是声音淡淡地有些疲惫:“不,不是……是我要参加地下格斗捞钱,经济状况很严峻了。我总该做些什么了,哪怕是战斗。”
他眼底带着一丝阴霾,仍旧是厌恶着战斗。可此时他依然如是说了,原因却无外乎生活所迫。少女发现了杜怀眼底的阴霾,心中微有担忧,却控制着不表现出来,摆出了一幅天真欢泼的灿烂笑容。
她不满地挺了挺微翘的胸脯,示意自己已经长大了,于是双手叉腰嘟嘴道:“不嘛,我来参加,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况且老师你以前也说过的,你有伤不能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