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诺德的舞鞋》中,阿诺德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物,他生于芭蕾舞世家,父亲是近现代最著名的芭蕾舞演员之一,从小便受到父亲熏陶的阿诺德在很小的年纪时便开发了芭蕾舞方面的天赋。他是骄傲不凡的,不仅仅因为他父亲所带来的威望和高不可攀,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天才,别人苦练多年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他却得到的轻而易举。但凡是天才总有那么一点自命不凡和常人难以理解的思考回路。但凡是天才总有那么一点不合群,无法融入进身边的普通人圈子里。
高傲与孤独总是形影不离。
阿诺德享受成功,却又害怕成功,更为确切的说是害怕成功之后的失败。阿诺德没有母亲,据说他的母亲因为实在无法容忍父亲的坏脾气,在生下他之后的不久便和他父亲离婚并改嫁,从此再没过问过这对父子,也不允许他们来拜访。阿诺德的父亲在芭蕾舞事业上成就累累,却并没有一颗善于经营家庭的心。甚至于在教育儿子这件事上也不尽如人意。他怨恨抛弃自己的妻子,认为那个喜新厌旧的女人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法给她带来足够奢侈的生活才如此狠心地离开,他从没承认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过错。久而久之便将这股怨恨迁怒至所有女性。他将阿诺德送入男子学校读书,不允许他接触任何女性。他告诉阿诺德,这个世界上的女人们都是恶毒而不忠的,不要让她们欺骗你也不要让她们有机会伤害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她们,无视她们。阿诺德遵从父亲的教诲,从幼稚园到高中,一路从纯男校升上去,直到进入艺术学院才得以第一次生活在男女混校的校园里,但此时他已经彻底对女性没了好感。
畸形的教育让阿诺德在性格上变得孤僻和敏感。他一方面在父亲严酷的芭蕾舞训练中长大,一方面默默接受父亲对于失败无法容忍的理念。他的父亲在芭蕾舞上建树太高,而他的那点天赋远远不够看。外人总觉得阿诺德似乎总能毫不费力摘得皇冠,却不知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练舞到深夜,回到家后得面对父亲永远不满意地斥责。
阿诺德内心其实是非常不自信的,父亲的不满以及凯伦的出现都是这些不自信的源头。他热爱成功,却又那么害怕失败后的从天堂跌落地狱。他看似坚强,实则心理建设脆弱不堪。而他内心那点无法启齿的感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凯伦的恋爱,给了这根稻草小山一样的重量。
“阿诺德!阿诺德你等等!”凯伦见阿诺德一瞬间苍白下来的脸,下意识地追出去。而气焰依然嚣张的凯伦女友十分不满地拉住凯伦,质问他身为一个男人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居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现在居然还要追过去道歉。
凯伦恼火地甩开女友的手,心下后悔刚才居然眼睁睁看着阿诺德挨巴掌。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动手!”凯伦一脸抓狂,惊恐地看向他女友“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对他。他现在一定要气疯了。”
“凯伦,你的脑子出了问题吗。我是在帮你,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挨骂?”
“哦,上帝。阿诺德他就是那种对芭蕾舞执着得要命的人。他或许是太生气了,你知道最近因为圣伯翰的事所有人都很紧张。”
“我才不管什么圣伯翰还是圣约翰,你现在要是追出去我们两个就彻底完蛋!”
“OK OK ,我们两个就此完蛋。你满意了?”
“什……什么……”
凯伦冷笑一声,没再看女友发青的脸色扭头就走,可此时阿诺德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
凯伦给阿诺德打了无数通电话,阿诺德都是直接挂断。就连他自己都要放弃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最后一通电话却又打通了。凯伦在二楼阳台上听到阿诺德声音,探出头去,看到阿诺德站在广场的夜灯下,手里举着手机。
“阿诺德,你等我,我现在就到你那边去。”
“不,凯伦,我们就这样保持通话吧。如果你现在下来,我不保证你还能见到我。”
“你别这样,阿诺德,我们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谈呢。刚才的事情,我代露西向你道歉,是她冲动了。”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凯伦松一口气,电话那边阿诺德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凯伦,你还热爱着芭蕾吗。”
阿诺德这样问着。他穿着厚重的冬装,却依然没有半分臃肿之感,长条围巾将他的脖子和下巴整个包裹了起来。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垂在后背,即使笼在黑暗中,凯伦也能想象得出阿诺德头发的颜色。是深沉而诱惑的墨绿,泛着宝石的色泽。夜灯将他的影子拉成无限长拖在地面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凯伦还记得自己以前打趣过阿诺德,说以他的身材和样貌即使扮演女角也完全没有问题,只要穿上长裙式的演出服就行了。阿诺德为此生了不小的气,尽管很快又气消。
凯伦不知道阿诺德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我爱她,我会用我这一辈子的时间来热爱她。”
阿诺德轻轻笑一声,这个微笑就像一片羽毛若有似无地搔刮凯伦心弦,又像一根针试探性地扎在他心头。凯伦听着,感觉整个人都不对了起来。
“阿诺德?”
“凯伦,我已经了解了。明天见吧,我的兄弟。”
“嗯?好……好的,明天见。”
凯伦站在二楼怔怔看着阿诺德离开的背影发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耳朵的问题,他以为他听到了阿诺德说话时的颤音,但这并没有什么根据。他总觉得他和阿诺德之间有什么剪断了,又有什么连接了。
“卡!”
“这条过了。”
维力·克莱顿一声令下,包括演员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
林峯一下场急忙把身上那毛熊一样的冬服脱下来,问后勤要水喝。洛杉矶的四月,温度已经开始了回升。天知道他在身体如此火热的情况下演出天寒地冻和一脸冷清的感觉来是多么艰难。好在大部分需要穿厚重衣物的戏都已经在一二月份时拍完,需要如此煎熬的时间不多。
灯光师,集音师和摄影师们在导演的命令下开始迅速地整理好器械往下一个拍摄地点走。今天晚上的任务艰巨,需要拍的戏不少。大家为了早点回家睡觉,一下都不敢松懈。不然维力·克莱顿可是真的会一直让人工作到第二天的。
“丹尼尔,你要来点果汁或者冰水吗。这天气可真够呛的啊,本以为晚上会凉快点的。真是辛苦你们了。”
“Gavin才叫受苦呢,和他穿的相比,我是真的在过夏天。”
“哈哈哈哈,是啊。他一定埋怨死导演不把这一条戏放寒季拍了。”
丹尼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冰饮,插科打诨了几句便独自去一旁休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滑向林峯那边,此时的林峯正一手举着冰饮贴脸降温一手拿着小电风扇对着脑袋一阵狂吹。丹尼尔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当初维力·克莱顿让林峯空降进剧组的时候他就非常不满。在他的眼里,除了那张好看的脸皮,林峯一无是处,凭什么一来就能担纲主角重任。丹尼尔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林峯因为皮相好而受到剧组内大部分工作人员的欢迎,但他无法接受林峯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林峯从来没有演戏的经历!丹尼尔相信,不管是哪一个怀有职业尊严的演员都不会喜欢这种安排。可没办法,维力·克莱顿坚持用林峯,他作为一个配角,没有权利干涉导演的决定。为此他心里窝火了许久。
但是,电影开拍后,他却发现他貌似有点小瞧林峯了。这个染了一头不伦不类颜色长头发的小男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菜鸟。没错,在丹尼尔眼里,林峯这种人就是个男孩。
林峯会下意识找摄像机,并把自己最佳上相面暴露在摄像机前。林峯念台词的功力了得,吐字清晰且为了表现人物性格习惯会加上一点小小的口癖。更为让人吃惊的是他的声线会随着人物情绪而发生细微改变。普通演员处理角色在不同情绪下的台词时往往都是通过改变分贝的大小,有过更为专业的台词训练的演员则懂得更加多变的声线变换,这对于诠释角色有非常大的帮助。
今天这场戏更为全方面地展示了林峯念台词的功力。阿诺德和凯伦吵架时,阿诺德明明愤怒到快要失控却依旧保持着一丝语气上的冷静。阿诺德是受到良好教育的,骂人的话他会的不多。反反复复的低级垃圾话让这场争吵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因为抢玩具而起的争执。至于在之后的那一场电话通讯,阿诺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细听却能发现强装平静下的颤抖。阿诺德是好强的,即使受伤也绝不会把伤疤外露给别人看。
在拍这段的时候,丹尼尔听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后悔来,不是因为他扮演凯伦,而是作为丹尼尔这个人,他被几句话引出了悔意和不忍。
丹尼尔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是太窝囊废,居然被林峯的声音带入了戏。
自此,丹尼尔再也不敢看轻林峯,这个被维力·克莱顿力推的新人,演技好得简直不像个新人。
丹尼尔摇摇玻璃杯中的冰块,想着。
长相无敌,演技又非常不错,只要有人在背后推一把,这个家伙想不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