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皇帝的态度
其实作为后世而来的人,朱常洛对于汉族之外的民族并没有歧视之意,只是在这个时代,国和族的概念常常是不会区分的,一个民族可能会有许多不同的国家,但是一个国家当中几乎只存在一个民族。
即便是被尊为天可汗的唐太宗,他的治下也是要分清楚汉人和异族的,只不过他对待其他民族的人相对宽容罢了。
而自古以来,华夷之辨就是丝毫不容混淆的东西,归根究底,是因为同一个民族是一个文明凝结在一起的根本所在,这一点一旦动摇,很可能会带来整个文明的垮塌。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士大夫们坚持的华夷之辨,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仅仅凭借血缘和血统来维系的文明是初等而不成熟的文明,门阀制度的垮塌和科举制度的兴起,就是明证。
中国的社会始终在进步,大明不可能去消灭所有非汉人的族群。
所以想要将这些族群收服,唯一的办法就是民族融合,当然,鉴于现在的这种状况,大明的文明高度先进于各个附属部族的文明,说是民族吞并也不为过。
但即便是如此,朱常洛也清楚,想要推行下去困难重重。
事实上,若非是朱翊钧今天问起,朱常洛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主动透露的,甚至于在他登基之后,牢牢把持住朝堂之前,也不会露出丝毫迹象。
无他,这种级别的问题涉及到士大夫们坚持的根本观念,是足以动摇朱常洛帝位的大事。
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绝不会向任何大臣展露。
当然,面对着朱翊钧,又有所不同。
位置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朱常洛相信,一个驭极几十年的皇帝,绝不是那种被所谓的儒家思想完全洗脑的人物,朱翊钧更加看重的,是整个大明的利益。
而吞并其他的附属部族,毫无疑问对于大明是有利的。
即便是朱翊钧不能接受朱常洛的这种想法,也无伤大雅,这不过是父子之间的闲谈论政,若是朱常洛真的成熟到一切都能够掌控把握的时候,恐怕朱翊钧也不放心。
一个年少冲动的形象,反而会让朱翊钧放心的多。
毕竟太子年幼,有错可以改嘛……
“你说的轻巧,若是有这么简单的话,历朝历代怎会为边患而头疼!”
半晌,朱翊钧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口气虽然是斥责,但是朱常洛却是心中一喜,知道朱翊钧并没有将路堵死,当下道。
“父皇容禀,此事固然艰难,可若是能成,必将是功在千古的大事,所谓异族与我汉人所异之处,无非于其不读圣人之书,不识诗书之礼,不明宽仁之道,昔者太祖皇帝高瞻远瞩,迁富户于京畿,令其于天子脚下,地方果然安定,儿臣不才,不敢与太祖皇帝相比,然若以女真为例,迁其贵族子弟于京师四周,自幼受圣人礼教,数代之后,自然与汉人无异!”
说起来,朱常洛的这个法子是老法子了。
最常用的是汉朝,那个时候地方游侠泛滥,豪强四起,汉武帝便将地方上财富土地超过一定数量的富户统统迁到了京畿四周。
如此一来,没有了这些豪强的财力支持,游侠们自然都自谋生路去了,而京畿四周也随着富户的到来,经济空前发达。
至于大明朝,也用过这一招,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用的。
是时天下初定,四方混乱割据,地方同样豪强四起,而且还存在着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许多富户隐瞒田地数量,致使农民无地可耕。
太祖便先后下旨,将全国各地将近两万户富户迁至南京,一来保证了各地的平安稳定,二来富户迁到京师,田地自然不能带走,这些土地便被官府收缴,分发给贫苦的农民,大大改善了土地兼并的问题。
与此同时,也造就了如今繁华的金陵城,可谓一举数得,唯一被坑惨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富户了,财富一下子缩水了大半。
只是这些富户的想法,和国家利益相比,自然是只能被忽略了……
而朱常洛的方法,则是更有不同,事实上,越是异族落后的文明,等级制度便越是森严,最大的例子就是现在大明的官方律令已经废除了私奴制度,而在异族,奴隶贵族的制度,依旧大行其道。
不过这种制度,却正是朱常洛愿意看到的,附属部族的核心在于贵族,也就是说,只要收服了他们的贵族,那么就相当于收服了整个部族。
而毫无疑问的是,想要完成这个目标,文明侵入比武装征服有用的多……
这一次朱翊钧沉默了很久,朱常洛也不打扰,这种事情,恐怕即便是朱翊钧这样驭极多年的皇帝,也要慎重为之。
半晌,朱翊钧终是缓缓开口。
“过些日子,辽东大军即将归京,邢玠上疏打算举行献俘仪式,这件事情就安排在册封太子之后,朕腿脚不便,你代朕去吧!”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朱翊钧这种态度就是避而不谈,搁置争议。
既不说准也不说不准,看来这件事情,自己这位父皇也难以决断,需要好好思虑……
不过这献俘仪式,一向是皇帝才能受之,朱常洛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就如此出风头,未免有些太过张扬了。
故而一时之间,朱常洛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朱翊钧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沉下脸色道。
“朕让你去你便去,既成了太子,要拿出储君的担当!”
“是,儿臣遵旨!”
朱常洛便不再犹豫,拱手应道。
“还有,这几日你便从王府搬出来吧,太子当居慈庆宫,这是规矩!这些日子,多进宫跟皇后和你娘说说话,她们也有日子没见你了!”
皇帝神色缓和下来,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之色,道。
“是!”
朱常洛再度应声,只是眉头却忍不住微微皱起,心中掠过种种疑惑,却只能强自压下,起身退了两步道。
“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