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授官
众臣一阵静默,却是一阵面面相觑,绝大多数的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吏部尚书孙丕扬,让孙尚书压力山大,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
天子可真是会给他出难题,要知道,无论徐光启是帝党,还是有功,都脱不开一个身份,他是举人出身,国朝虽是科举,学校,荐举三途并用,但是事实上,到了现在唯有科举才是一家独大,三品以上的官位更是非进士不授,所以一般来说,举人和监生出身的官员,做到一地知府就到顶了。
而这一条在徐光启的身上自然同样适用,他乃是举人出身,司农寺少卿已经是正四品的官阶,也就是说,徐光启的资历,不可能再继续往上升了。
这是朝廷许久以来沿袭的规矩,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改动,不然的话,就会触动整个朝堂的利益。
毕竟这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们都是进士出身,谁也不愿意一个非进士的人混进来。
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在皇帝龙颜大悦,而且是因功封赏,合情合理,这个时候要是出面提醒皇帝这样做不合适,说不定龙颜大悦下一刻就会变成龙颜大怒。
刚刚和天子的关系有所缓和的孙尚书表示,他着实是不想出面当这个恶人啊!
但是要是不出面的话,天子万一顺势通过了这个任命,自己更是成了整个朝堂的敌人,他是想亲近天子不假,可要是冒着得罪满朝大臣的风险的话,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所以孙尚书很是纠结,不过幸好的是,还没等他出言,老首辅就上前道。
“陛下容禀,徐少卿培育良种,劳苦功高,朝廷的确当加以褒奖,然天子赏赐亦有法度,徐少卿任司农寺少卿不足几月,越级拔擢未免过快,依老臣之见,不如赏赐以银两,加荫一子更为妥当!”
说句实话,其实王锡爵也不想出面的,但是他也是无奈的很,三品以上非进士不取,这是朝廷沿袭许久的规矩,往小了说这事关吏部的铨选,但是往大了说这是整个文臣集团的底线,作为首辅,他是不得不站出来的。
更何况今日司农寺之行,可不单单是天子巡行这么简单,他和天子原本商量好的,要借此机会真正开始着手整饬吏治的,他这手中的奏疏都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道天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着实让老首辅哭笑不得,只得言语委婉的提醒天子,不要耽误了正事……
不过谁知道天子却是恍若不觉,道。
“元辅此言差矣,司农寺之事非徐少卿不可胜任,为何不能委以正卿之职?”
为什么陛下您心里没点数吗?
王锡爵一阵叫苦,沉吟片刻还是说道。
“臣以朝廷制度,三品之上官员铨选自有制度,当慎重授之,若不依法度随意而行,不免令群臣惶恐,司农寺卿虽重病在身,但为朝廷鞠躬尽瘁,贸然换之未免令朝臣寒心,请陛下三思!”
这话就说的比较露骨了,虽然拉着重病的司农寺卿当幌子,但是话中真正的重点却是在前半句,三品以上官员铨选自有法度,什么法度?非进士不授的法度!
顿了顿,王锡爵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道。
“况司农寺乃朝廷衙门,须得群臣配合运转,徐少卿资历稍浅,若执掌司农寺,有些事务未免难以厘清,不若以少卿之职历练一番,再谈不迟!”
怎么说王锡爵也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自然懂得刚柔并济的道理,事实上,皇帝要强行提拔徐光启也不是不行,大明的体制下,虽然有六科封驳诏旨,但是天子真心想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的。
当然,做了以后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就不一定了,王锡爵这话其实是在隐晦的提醒朱常洛,他固然可以强行提拔徐光启成为正卿,但是作为一个异类,徐光启自己将会被整个朝堂排斥,甚至连带着司农寺的正常运转也会受到影响……
“元辅大人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群臣当中,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却是顿时让王锡爵眉头皱了起来。
李廷机!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只见李大人上前两步,冷笑一声道。
“陛下,依老臣之见,元辅大人不是顾忌重病的司农寺卿,而是在担心朝廷中所谓三品以上非进士不授的规矩!”
这句话说的,让在场的大佬们都一阵不适应……
因为太直白了!
官场上的人,云山雾罩的说话是基本的工夫,这规矩是有,但是鲜少有人摆到台面上来,像李大人说的这么直接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群臣都一时愣了愣。
唯有朱常洛望着李廷机,眼神微眯,脸上闪动着莫名的神色,片刻之后,似是有些疑惑的说道。
“元辅,李先生所说属实吗?为何朕不记得祖制有哪一条如此说过,还是说,是哪一代先帝如此定下的规矩?”
“这……”
王锡爵罕见的语塞了起来,天子这是成心的吧,这规矩是百年来文官集团沿袭下来的潜规则,本就不见诸纸面之上,只存于实际操作当中,别说是祖制,就算是历代先帝,哪会有闲工夫规定这种规矩。
“李阁老何必妄自揣度,老夫何时说过三品以上非进士不授,只是科举乃我朝正道,进士华选乃人中英才,故而多授阁部,我朝三途并用,老夫岂会有不公之意,只是如今司农寺卿重病在身,若是朝廷此事将其撤换,未免令朝臣寒心,如此而已!”
“如此说来,元辅大公,老夫佩服,不过老夫这里有一封奏疏,乃是今早呈递到的内阁,元辅不妨瞧瞧!”
听得此言,李廷机却是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按理来说,皇帝在此,奏疏理当先呈递皇帝,但是内阁预闻机务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天子在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明显没有打断的意思。
故而王锡爵虽然心中感觉不对,但是还是伸手接过了奏疏。
只一瞧开头和结尾,就让老首辅感到一阵头晕。
标题,乞骸骨疏!
落款,臣司农寺卿刘启兴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