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江南武林(一)
咸平四年,二月廿五,襄州。
襄州古名襄阳,事实上关于这个名字,大约只有那些闲暇无事的文人才会争论,但所有江湖人都知道,襄州就是襄阳,襄阳就是襄州。对于地名而言,换了一个名字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像“江南武林同盟”更名“江南同盟会”那样,看似只是该换了几个字,但实质上含义却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究竟有多大的不同呢?几乎整个江南武林世家、门派、帮派都带着人来参加这一场秋山大会,便足以说明更换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襄阳城外的扬威酒馆内,充斥着浑浊得几乎能够看清颜色的酒气,即便是在这儿工作了数年的店小二,也是第一次在店内接受这种煎熬。但看在这些客人大方的赏钱上面,店小二还是选择了忍住心底那些不满,全心全意伺候着各位大爷。
毕竟能够使用足银付款的江湖中人,店小二几乎没有见过。诚然这些大爷们比起那些讲道理的客人来说更为粗鲁,但奈何出手阔绰,店小二觉得自己哪怕是在他们面前当一条狗,只能能获得这么多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福州黄家?家主可是在东海随军击退海寇的黄老爷子?”
“正因为这一次出征,黄家主才获得‘荡寇枪’的美誉,除了他之外,难道黄家还有第二个威名远播的人物?”
“别忘了,黄大少爷可是今年名人录之中的新秀呢。”
“名人录?那个由武林新人登上第一位的名人录?百晓生切莫是瞎了眼吧?那名人录一年之内就大变样了,什么司空孤、冀华廉这些听都没听过的名字位列前阵不说,怎么十大高手的排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更?咱们镇南镖局的牵爷,怎么会连‘十大’都入不了?”
“你别说,听说不比拼内力,单凭剑招,牵爷能够与那个什么冀华廉战个百十合,怎么那个冀华廉登上了名人录第七,反倒是牵爷落了榜?”
“前一年江湖之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嘛,那个横空出世的司空孤,不正是让名人录颠覆的罪魁祸首?将罪魁祸首暂时列在第一位,难道不是无可厚非?”
“名人录就不必说了,单单说那恶人榜,你们知道吧?咸平三年恶人榜上的十大恶人全部绝迹,据说都是那个‘小仁侠’司空孤的功劳。”
“‘小仁侠’?”
一个提着酒葫芦,身着旧道袍,却剃了个光头,头顶还有九个戒疤的男子,笑着打断了这一群天南地北聚首一方的江湖中人愈发激烈的谈话。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瞥向这个非僧非道,不知身份的男子。或许是这幅打扮实在太过怪异,有人一眼也看出了这个男子的身份,叫道:“‘问佛问道’安贤吾?”
安贤吾哈哈大笑起来,样子极为癫狂,声音却比那手中乱颤的酒葫芦更癫狂:“不错,正是贫僧。”
安贤吾这个名字在江湖之中并不算出名,虽说在名人录之中,安贤吾也有名在上,但安贤吾基本只在岭南活动,不踏足中原,是以中原豪杰大多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个将他认出的豪杰,正是方才为众人解释“荡寇枪”黄老爷子的福建路人士,因为时常跑水路,是以也听说过这个“问佛问到”安贤吾的大名。
咸平三年名人录第四十一位,咸平四年名人录第四十三位,安贤吾在江湖之中始终都是一流高手。虽然江湖人如今正数落着名人录,但对于名人录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些连名人录都入不得的江湖中人还是不得不投以青眼。
“阁下究竟是和尚还是道士?”见安贤吾笑个不停,终于有人出声向他问道。
这时候搞清楚这个名人录之中的高手究竟有什么目的,才是众人眼下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
“和尚?道士?贫道只不过是一个闲人,方才听诸位提到一位‘小仁侠’,是以有些兴趣,想来向诸位打听打听。”安贤吾拿起酒葫芦,咕嘟嘟灌下一口酒,大喇喇抹了嘴后,又朝众人道:“诸位,那‘小仁侠’与‘仁侠’有什么干系么?贫僧绝少踏足中原,对于中原武林的一些事端也绝少听闻……”
“你这……”有人想要骂一声“秃驴”,却又听他一会“贫道”、一会“贫僧”,实在不知该如何骂他,于是只能伸出手指,朝安贤吾干瞪着眼。
“什么?贫道怎么了?”安贤吾醉眼惺忪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最终又将目光落在方才确认他身份的那个福建路武林中人的身上:“快给贫僧说说,那个什么‘小仁侠’究竟是何人?”
“安……安爷,那人便是如今名人录上排在第一位的司空孤。”这福建路的豪杰见安贤吾盯上了自己,又想起安贤吾酒醉发疯起来,手撕得罪他之人的传闻,一时间便软了腿,这腿都软了,嘴巴又岂能硬邦邦的呢?
“司空孤?没听说过,他与仁侠之间,究竟是什么干系?”
眼见安贤吾果真不知道司空孤身份,那福建路豪杰只能为他解释了一番司空孤与吴隐之间的关系,在他解释的时候,整个喧闹的酒馆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这位福建路豪杰的说话声,以及安贤吾摇晃手中酒葫芦的声音。
虽然这个福建路豪杰说了一大通,但安贤吾似乎仍不满意,最后说了一句:“得了得了。”之后便眯着眼,摇摇晃晃离开了酒馆。
“兄弟,方才那个家伙究竟是……”
“岭南武林之中的高手,岭南武林虽比不起江南武林强盛,但相较于河北武林、川中武林而言,这几年还是有不弱的势头,就好像百花门、飞燕堂这些门派,再加上岭南武林第一家安家……对了,那个安贤吾,便是安家弟子。”
众人见这福建路豪杰心神未定,皆不知道这个安贤吾为何能够将他吓成如此模样。
唯有扬威酒馆角落的一双眼睛,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安贤吾?又多了一个。”
那本好似账簿的东西上,又一个名字被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