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又吐血一个
“老先生问的好!那咱们今个儿就来说说,到底什么才是好的教育,先生您自己,又有没有资格,教书育人!”
红盖头下,江浅夏摩拳擦掌的翻看着店主须知指南,那光目录就有上百页的教育知识,让她恨不得全弄出来砸老夫子脸上!
和她比学识,无论是从广度还是深度上,有千百年来的先贤究其一生的钻研才整理出来的智慧结晶,会比不上他一个能被古刘氏骗的团团转的迂腐老头?
笑话!这都能辩输了,她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老夫有没有资格教书育人?呵呵,江氏,老夫体谅你气急,但如此诬赖老夫,却正说明你心虚了。”
崔茂山老神在在,他教书育人数十载,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穷苦出生,最后却跃过龙门,成为杰出官员的弟子。
围观百姓也跟着点头,他们虽然九成九都没资格拜入老先生门下受教,但对他的德行,却是心中佩服的。
两相对比,便对江浅夏有了鄙夷。
听着群众们闹哄哄的指责,江浅夏摇头轻笑,以文人之礼冲崔茂山拱手。
“敢问先生,您在教导学生时,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德行。老夫的学生可以是碌碌无为的无才之辈,但在德行上,却不容有失。”
江浅夏懒洋洋的靠在古黎结实的胸前,打着哈欠听老头吹嘘了半天,他学生是多么多么的孝顺谦逊,是有多老好人,说一不二,犯错情愿拿命抵上之类的。
这样的论调,在后世为官,怕早被群众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了,可在这里,淳朴又厚道的大乾百姓,却听的眼泪都快感动下来了,一个个的夸崔先生教得好。
越听越觉得大乾现在还没打下骨利,收复西境,都是这些不作为的官员拖累的。
江浅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陛下确实是千古一帝,有这样的官员,没把他们全革职查办就算了,竟然还给他们发俸禄,果然仁厚的不行了。”
古黎好笑的拍拍她的头,低声应道:“这样的官员,确实算不错了,你要求太高了。”
“你是不是对‘不错’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诧异的抬头,虽然隔着盖头,但江浅夏的惊讶却被上升的语调原原本本的表现了出来。
“要说诚实守信,大部分百年老店的东家都是坚守了几代人的吧?孝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乌鸦都知道反哺,这不是生而为人就应该有的东西吗?”
“不孝顺的禽兽不如,孝顺只能说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怎么就要上升到美德了?”
声音越来越尖锐,江浅夏转向已经停下夸赞自己学生的崔茂山,激愤的掰着指头数落。
“陛下开科考选拔官吏,是为了找有才之人替天子牧民的!”
“吃着百姓种的粮,拿着陛下发的俸禄,就是为了让他们洁身自好就行了的?去年南方大旱,灾情发生时,官员是怎么组织救灾的?为何现在京都附近都能看见流窜过来的难民?”
“老天爷赏饭吃,就有不赏饭的时候,明知每隔几年就必定会出现旱灾洪涝,怎么就不知道提前做好防灾的准备?”冷笑数声,江浅夏刻薄的挤兑道:“是啊,反正出事了有陛下和朝中的各位大臣们想办法,像崔先生的学生,心里过意不去了,就干脆自己也抹脖子,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朝中派去赈灾的大人,自己倒厚颜无
耻的搏了个爱民如子的美名。”
“那你且说说,若是你来教导学生,最重要的是教什么呢?”
虽然替学生不忿,但崔茂山的修养却不是简单两句激愤的话就能被破坏的。
连带着,刚才还有些动摇的百姓,也被他的沉稳包容所折服,重新把视线落到江浅夏身上。
“最重要的,是教他们保持好奇,并理智的认识到,自己有几斤几两,从而去发掘自己身上隐藏的天赋。”
耸耸肩,江浅夏笑道:“浅夏之所以说您或许根本不配为人师,就是因为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够了!崔先生是什么身份,哪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古刘氏急了,她一听见这小贱人镇定自若的语气,就觉得事情不妙。
“无妨。”崔茂山的人品确实不错,淡笑着抬手制止了古刘氏的谩骂,对江浅夏道:“老夫年轻时还能知道自己在大家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越老,就越没人敢指责老夫。你且继续说来,老夫也想听听,你是怎么看
待老夫的。”
老头古板归古板,但这气度,江浅夏确实是服气的,当下便重新组织语言,把那些过于刻薄尖锐的话,给咽下去。
“浅夏年幼,本不应该评价长辈,但以浅夏的师父和您对比,却不难发现问题。”
抬出人类智慧的总集化身,江浅夏骄傲的缓缓道来。
“首先,您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应该比浅夏更清楚,有的人,确实不适合做学问。他们就算勤学苦练十载,也没某些聪慧的学生数月所取得的成就高。”
崔茂山感叹的点头,他每次看见那些天生木讷的学生,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却连背书都磕磕绊绊,就感叹天道不公。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成为人杰。”
话锋一转,江浅夏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般的展臂感慨。
“您的学生里,一定有木工活不错的、对修建房子手到擒来的、种粮食总能丰收的、在田亩中挖的沟渠能让水灌溉的最好的……”
“这些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没用?那咱们换一种说法——他们或许是以技艺闻名于世的匠人、或许能成为最伟大的建筑家,让我大乾的辉煌,即使千年后也能让后人惊叹!”
“或许他们能改良数千年来种植的粮食品种,让大乾没人会再受饥苦,或者成为一个水利专家,让苦受黄河泛滥之苦的沿岸土地,一举变为天府之国……”
把众人带入一个激动人心的幻想中,江浅夏浅笑盈盈。
“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成就,远比他们苦读诗书,对江山社稷来得有用,对吧?”
“但您是怎么教导他们的?您是否直言过,他们天资愚笨,这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了,让他们好好的做个普通人,平凡、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是您的错啊,您扼杀了他们在其他领域的可能性,您摧毁了他们的自信,您断绝了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您告诉他们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他们最敬仰,最信任的先生,毁了他们的一辈子!甚至他们的后代,都会学着父亲的样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世世代代的认命!”
“您成就了多少人,就摧毁了远超数十倍的人!崔老先生,您这样把自己的认知,强行灌输给学生,从而毁了他们一辈子的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崔茂山目光呆滞,脸色灰败的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人放在火上炙烤。
喉头一颤,大口鲜血从嘴中涌出,老先生满脸泪痕,仰天悲啸:“老夫不配为师,老夫害人不浅啊!”搂着自家被吓到的小厨娘,古黎头疼道:“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是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