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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赵邕不论是比马上箭术马上狩术马上枪术等都连连拔得头筹,这样的情况,只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发生过,而惠帝景元帝在位期间,年年皇家狩猎上的一番比试,都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才。
故此,今儿赵邕一连数个项目都得第一,着实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虽然在场多数人都瞧得出来,赵邕不是回回都赢得实打实,有近乎一半是薛平助他赢得比赛的,不过,赵邕此番为了能够求得一道赐婚的旨意,也真是使出浑身本事来了,就算没有薛平一旁相助,他也定然能够赢,只不过,赢得不会有这么顺利罢了。
赵邕是作为仪王府人质被圈养在深宫之中,平素为了不横生事端,自当是该低调行事。所以,虽然平时马球赛上的赵邕已经叫人望尘莫及,但那还不是他真正的水准,而直到今日,所有人才知道,仪王府的公子邕是有多英勇神武。
但很明显,因有薛平相助,赵邕少用不少气力,倒是还隐藏了不少实力。
但是只表现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叫太皇太后放在了心上,平素四位州王之子中,太皇太后最为忌惮的人就是这赵邕,如今又见他本事如此厉害,更是让她动了除之而后快的心。只是,她也有她的顾虑。
第一,她瞧得出来,这赵邕如今还是没有完完全全使出真本事来,而且,她不知道赵邕背后有没有什么旁的势力,毕竟,他既然能够隐藏自己本事,就能够暗中养兵养一方势力,再说,他还有庄淑太妃那个老贱人相帮,想来暗中不可能没有动作。
所以,她想一时间除去赵邕,是不可能的。
第二,就算她有本事除去赵邕祖孙,可他们一死,仪王定然会要为子寻仇,如今天下已然颇为不稳,很多地方都有民间开始举旗造反,而四王也早已不满她刘太后当权,早就蠢蠢欲动要夺回赵燕江山,若是此刻除去赵邕,正好给了仪王一个出兵的机会。
所以,她不能莽撞,行事必须思前顾后才行。
之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有先算计黄美人落胎,然后掏空太医院。再趁赵邕打马球赛疏于防备的时候命暗卫对他放暗箭,暗箭自当事先抹了毒汁,她原是想着,待得赵邕死了,她就将这一切罪责推在肃王之子赵敏身上。
到时候昭告天下,是赵敏陷害得赵邕,从而挑拨仪王与肃王兵刃相见。而她刘太后,则可以坐山观虎斗,一石二鸟。
却没想到,好好的算计,却被那林家丫头给搞砸了。
不但赵邕没死成,还救活了黄美人母子,让陛下有了子嗣。陛下一旦有子嗣,这个皇位,算是又坐稳了一步。而如今,陛下是走到哪儿都将皇长子带在跟前,生怕她动手要了皇长子的性命。
想到此处,太皇太后心中那郁结之气便更深了一层,只能靠闭目端坐来暂时缓解郁气。
她不管赵邕是真心喜欢林家那个丫头,还是说,他看上的只是林家丫头背后的一番势力,她都不会允许。可如今他手中有一张王牌,而陛下也已经亲口说了要赐婚,好在这道赐婚的旨意还没有颁发出去,还有转圜余地。
太皇太后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她身着宫装,双手背负,微微仰着头凝神思忖。大拇指上套着扳指,而她的食指不停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心中已经闪过数个念头。静静在窗前站了会儿子,直到外面天空渐渐呈现黛青色,她才收回思绪,而后转头问一直静静候在身后的甄嬷嬷道:“今儿晚上在流清宫举行的家宴,是谁主办?”
皇后被冷落了,虽然陛下顾及着多年情分,此番之行也有将皇后带在身边,可很明显,皇后已然不再有之前的地位。皇后蠢笨,不是一颗好的棋子,被处置了也是活该,她早有意另选一名刘氏女入宫。
而此番文昭仪也被处置,后宫竟无以为首,这正是她引进另外一个刘氏女入宫的好机会。
甄嬷嬷一旁恭恭敬敬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是黄婕妤。”
“黄婕妤?”太皇太后身形微微一顿,探向窗台边花盆里花的手轻轻顿住,继而笑着道,“后宫之中,什么时候有了个黄婕妤。”说罢,她手又动作起来,掐断花盆里一朵开得娇艳的话,明明心中了然,却还在等着甄嬷嬷的话。
甄嬷嬷道:“是之前的黄美人,皇长子的生母,文昭仪被废黜之后,陛下升了她为婕妤。”
太皇太后郑重点了点头道:“好,她生了皇长子,这个位份,早就该要升一升了。婕妤,呵,陛下倒是吝啬得很,怎么说也该是给个昭仪的位份。”她用套着蔻丹的手指一片片将花瓣撕了下来,慢悠悠道,“只有升了昭仪,才有资格主办这个家宴啊,否则的话,一个区区婕妤,岂不是要将这家宴给办砸了?”
甄嬷嬷眸光轻轻闪烁一下,稍稍低了些头道:“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将那朵被蹂|躏得已经不成样子的花朵丢弃在花盆里,轻轻拍了拍手,然后用颇为嫌弃的眼神看着那朵花道:“能够在这后宫中生存下来的女人,都是不简单的,当初太|祖皇帝有四位宠姬,到如今,就只剩下庄淑太妃一人。甄珍,你是真觉得这庄淑太妃过于懦弱无能吗?呵呵……恰恰相反,她是太聪明了,知进退,懂分寸,以退为进,倒是将哀家拿捏得很好啊,太|祖皇帝走后,哀家一一除掉了其她三位太妃,却是拿庄淑太妃无能为力。不但如此,在哀家的残忍无度下,倒是衬得她越发贤良淑德,连先皇都尊她为上。”她一双拳头紧紧攥起,眸中闪过阴冷的恨意,“你倒是说说,这样一个女人,她教养出来的孙儿,又怎会是一般之人?这赵邕已然如此了得,若是再与林家姑娘结亲,往后仪王府的倚仗可就越发不可小觑了,这叫哀家怎能放心。”
甄嬷嬷道:“贵安侯府早已没有实权,不过是空有一个爵位罢了,老侯爷手上并没有什么实力。以前林大老爷在的时候,倒是有一番作为,至于其他两位老爷,依奴才看……林家二老爷竟然能做出宠妻灭妾这样的事情,而且是有薛家这样的岳丈都不知道倚仗,的确是蠢得可以,更不肖说仕途上能有一番作为了。林三老爷更是连他二哥都不如,实在不成什么气候。至于几位小爷中,如今林大爷被陛下立为世子,想来的确有过人之处,不过,到底年岁小,又一直在孝中,不过是在礼部挂了个虚职,不打紧。”
“而薛老将军此番已经上缴所有兵权,更何况,老将军一直对太|祖皇帝忠心耿耿,就算赵邕祖孙欲图谋不轨,薛老将军也定当不会偏帮仪王府。否则的话,他便是对太|祖皇帝不忠,对陛下不忠,是乱臣贼子。”
太皇太后倒是不以为然,只轻笑摇头道:“你少唬哀家开心了,如今民间怎么说哀家,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他们都说哀家想要谋朝篡位,想夺了这赵燕江山,说我刘家想取赵燕而代之,想效仿女皇武氏。”
甄嬷嬷于此不敢多言,只能含糊道:“当初□□皇帝马上打江山的时候,是太皇太后您跟着太|祖帝一路杀入京城的,生死危难时刻,也是您伴在太|祖帝左右。奴才不敢多言什么,奴才只知道,太皇太后您为此付出的一切,旁人瞧不见,奴才却是瞧得真切。”
“可惜啊可惜,哀家拼死拼活为他,他却觉得哀家杀气太重,得了天下之后,渐渐疏远哀家,宠信那些姬妾,甚至一度想要立秦端太妃的儿子肃王为储君。”想到此处,太皇太后眸色更深了些,那又细又长的蔻丹狠狠嵌入肉中,只有那丝丝疼痛感方才能够让她冷静,“后来太|祖皇帝意识到自己身子不行了,怕他死后哀家对肃王母子不利,就打发了肃王去封地。他想保秦端太妃,只是那个女人实在蠢笨,真是有龙威庇佑,都难逃一死。”
“几位王子当中,哀家最为忌惮的便是公子邕与公子敏,若是能叫这两人互相残杀,呵呵,倒是一场好戏。”
甄嬷嬷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数十年,此番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她自当是明白了。
“那奴才即刻去办,请太皇太后放心。”甄嬷嬷冲太皇太后微微一俯身子,便利落地迈步走了出去。
虽则人已年过半百,可步伐依旧稳健,行中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太皇太后则依旧站在窗前,仰头看着窗外黝黑的天幕,轻声道:“太|祖帝,你在天上看着,好好地看着,看看你的好孙儿,一个个自相残杀,是不是觉得很过瘾呢?哈哈哈,臣妾倒是觉得十分开心,臣妾就是要闹得刘家子孙,自此兵刃相见,永无宁日。”
“这个天下能够打下,臣妾功不可没,臣妾如今不过是想夺回自己打下的那半面江山而已,又有什么错?为何这天下人都在骂臣妾,说臣妾牝鸡司晨,可陛下您不得不承认,臣妾若真是当了皇帝,不一定比您的儿孙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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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在流清宫举办家宴,跟着前来的一众朝臣与世家子世家女,自当也是受赐前往的。林琬今儿心情实在不是一般的好,她择了件颇为清雅的裙衫穿在身上,既不会夺了宫中娘娘的风采,而又瞧着清新淡雅,着装恰到好处。
周华如穿着的则是一件墨绿色的长裙,显得无端老了几岁,再加上她气质原就端庄,这样一打扮,倒是减了几分颜色。
崔灵倒是扮得娇俏,她皮肤白皙,此番着一身枚红色裙衫,越发衬得眼眸黑亮。
一转头见周华如只穿着老气横秋,不由蹙了蹙眉心,一把抓住她手道:“周姐姐,你今儿怎生这副打扮啊?不但丝毫没有显出你的姿色来,反而瞧着还老了几岁呢。”说罢便笑着推道,“这时间还来得及,我跟琬妹妹等着姐姐,姐姐快去换一身吧。”
周华如道:“今儿琬妹妹必然是焦点,我穿什么都不重要。再说,如今天气实在炎热,我穿这样一身,人家看着也清爽。”她抽出帕子自然地掩盖在鼻尖处,以此来掩饰她的不自然,只是垂着眼眸,整个人精神都不大好。
林琬知道周华如是故意穿得这般不入眼的,怕是不想惹事端。她如今年岁大了,却是还没有定下一门亲事来,想必周国公府的人早就开始着急了。此番陛下流清宫设宴,自当是整个大燕朝的能人志士全去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瞧上周姐姐。
说不定,还会趁机求陛下恩泽庇佑,赐婚。
陛下心中有周姐姐,自然不会赐婚,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所以,还是穿得低调些好,这样的话,也少惹些事端。
看了周华如一眼,林琬连忙笑着道:“崔姐姐可别这样说,周姐姐模样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又去挽起崔灵的手来,拉着她往外走,“咱们三个,还是崔姐姐最好看,今儿崔姐姐清流宴上,肯定会有很多世家公子瞧上姐姐。”
崔灵脸刷的红了,伸手戳了林琬手臂一下,低着头娇俏道:“你可别瞎说,我哪里及得上你跟周姐姐,琬妹妹取笑我了。”
林琬与崔灵并肩走在前面,周华如则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唇角虽挂着笑意,可面上却又几分苦涩。她走在长廊上,微微湿热的风吹拂着在她脸上,一阵阵热浪打来,让她有种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
长廊边上挂着一排排灯笼,暖黄色的光打在她面上,便是衣着普通,也掩盖不住她倾城姿色。
三人前后脚走到流清宫门口,恰巧撞见迎面而来的陆荃兄妹,陆荃本来就不待见林琬,而此番见到林琬,竟然怒气冲冲上前来,想要与她打架。林琬自当不会给陆荃这样一个机会,一把截住她挥过来的拳头,然后紧紧捏住她手腕。
陆荃痛得咬牙切齿,却是满眼猩红,她美目圆瞪,怒气冲冲看着林琬。
陆渊脸上挂着彩,此刻半边脸颊微微有些淤青之色,他双手背负在身后,垂眸静静看了林琬一会儿,眸色渐深起来。而后抬手,只稍稍用力便将林琬手指掰开,淡声道:“表妹,荃姐儿没有坏意,你便别与她计较。”
他声音又冷又阴沉,对林琬的态度,已然不如之前那般热情。
他一如往常穿着青色长袍,白皙如玉般轮廓分明的脸精致得好看,他目光只在林琬脸上不在意地轻轻掠过,而后便没再理会,只低头对陆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记住,不要惹是生非,咱们走吧。”
一阵清风吹来,吹起他碧青色的袍角,露出里面白色中裤跟黑色皂靴。
陆荃不能不听哥哥的话,但却走到林琬跟前,恶狠狠道:“你真是恶毒,我好讨厌你!你瞧瞧我哥哥脸上的伤,他为了娶你真是以命去搏,你倒是好,不但从来不领会我哥哥的好意,反而还叫薛三爷对他这般下狠手。哼,林琬,我陆荃这辈子都与你势不两立。你不但害了玥姐姐,还害我哥哥成这样,你以后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说罢,她狠狠跺了跺脚,然后追随陆渊而去。
陆渊站在前面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目光状似不在意地轻轻掠过林琬,但也只是蜻蜓点水,之后目光就落在妹妹陆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