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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打从明王妃那里回来之后,曹皇后一直觉得心不安,可是具体为着何事慌张,她也不是很明白。是因为自己已经老了,可是秦馥儿却还是如三十年前一样高贵端庄?还是说,原本以为就算陛下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可是自己是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地位摆在这儿,就算陛下心中一直装着的人是她秦馥儿又如何,她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明王妃了,是陛下的弟媳,他们永远再不可能
可如今瞧着,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自欺欺人,这么些年来,她真的是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从来就没有醒过。当初,若不是刘后从中作梗,想来如今做皇后的,就是明王妃了。
而陛下既已娶得心爱之人为妻,自当也不会似如今这般颓靡,她坚信,只要陛下当初娶的人是秦氏,依着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是绝对不会再有旁的女人的。想到这里,曹皇后就觉得有如锥心蚀骨般疼痛,陛下从没有在乎过她,除了秦氏,陛下没有在乎过任何人。
而当年,秦氏是为着陛下,才会狠心背弃两人之间的誓言的。
这一晚上,曹皇后想了很多,三十年过去了,这三十年间的点点滴滴,如今再拼凑起来回忆,心中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有委屈,有不甘,有悔恨,但更多的,还是对往昔美好一切的怀念。
曾经,秦姐姐与陛下还好的时候,她就默默跟随在两人身边……
而那个时候,陛下还会偶尔对她笑,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干净爽朗的少年,眉目如画,英姿勃发,文可安邦,武能定国。想当年,四位少年王爷名动京城,文成武就,而最为突出者,便就是仪王。
也正是因为四王过于突出,这才惹来刘后忌惮,怕太子不能坐稳皇位,从而行谋挑拨。
秦馥儿成了刘后手中一枚棋子,自此明王仪王互不往来,偶有战争。而刘氏一党只手遮天,把持朝政近三十年。
若论起来,这到底是谁的错?若当初没有刘后从中作梗,如今的局面,又将会是何样。
天下人都道,当今陛下风流,因为他们都忘记了……曾经还是少年时期的,那个名动京城的少年王。
因为前一天晚上想起了太多年少时候的事情,曹皇后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气色便有些不好,眼睛都是肿的。伺候的嬷嬷见了,连忙吩咐着打了热水来给曹皇后敷眼,待得皇后娘娘一应穿戴梳洗得差不多了,嬷嬷才道:“娘娘,四妃跟各位小主都已经过来正阳宫了,等着见娘娘。”
曹皇后兴致不高,后宫中的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她也不愿意自己这副模样叫那些女人给见到了,便道:“本宫今儿身子不舒服,就免了她们的安,你去说一声,让姐妹们都散了吧。”
“是,皇后娘娘。”那嬷嬷应一声,继而退了下去。
曹皇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前突然又浮现昨儿晚上见到的明王妃的模样,她越发有些不舒服起来。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便是关系再好的姐妹,若是有了感情上的牵扯,那些姐妹之情,也不会多纯粹。今生今世,既然有了这样的纠葛,曹皇后对明王妃曾经的那些情分,也就渐渐淡了,再想起曾经那份美好的时候,会怀念,但也仅仅是怀念。
“娘娘,四妃跟各位小主都已经回去了。”嬷嬷做完事情,回来禀了曹皇后。
曹皇后心中还想着太子跟晋王的事情,便是明王妃劝过她不要插手政事,她也是没有听得进去。甚至,隐隐还有些故意想与明王妃对着干,明王妃说不能够做的事情,她曹芬偏偏不想听,就要试着去做。
如今她唯一觉得骄傲的,唯一觉得不输明王妃的,便是生了两个有本事的儿子。
虽有偏心,但是她也没有否认,晋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想着,便道:“差人去思政殿外候着,陛下下了早朝,即刻命人回来禀报。”说罢,搀扶着婢子的手起身,又吩咐,“近来陛下忙于政务,总是劳力劳神,你去御膳房命人煮了醒神的羹汤来,一会儿本宫要亲自给陛下送过去。”
“是,皇后娘娘。”
赵乾下了早朝后,将太子跟晋王叫去勤政殿,父子兄弟三人说了会儿话。
说实话,赵乾虽则对皇后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对她生的两个儿子,却是极为满意的。太子仁孝勤勉,于政务上,能提出不少利国利民的意见,又敦厚进取,友爱兄弟。晋王则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这一点,赵乾承认,如今的晋王,于军事上的见解,便是三十年前还意气风发的自己,也是比不得的。
如今举国安泰,朝臣一心归顺朝廷,效忠他赵乾,愿意跟着他们父子共建繁华盛世,不得不说,其中少不得两位儿子的功劳。但人的确都是会有私心的,尤其是在牵扯到个人利益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为自己经营谋划。
便是父子兄弟,也不例外,这便是帝王家。
不论外人眼中的当今陛下是如何的,但赵乾既然能够坐得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在另外三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自当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当今陛下常宿于后宫,却也勤勉于政务,办事效率颇高,将整个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父子间的谈话结束后,赵乾便将两个儿子打发走了,而后他一个人负手立在窗前。
不知何故,便想到了从前,一幕幕往事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他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了些,却没有动作,直到身后低低响起请安的声音来,他才松开握住了的拳头,微微垂眸片刻,而后转过身子来。
曹皇后笑着道:“陛下,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说罢,就端过一边婢子手中托着的盘子上的汤羹来,“陛下近日劳累了,臣妾特地命人做了醒神的汤羹来,陛下趁热喝了吧,对身子有好处。”
“都下去吧。”赵乾没有及时应曹皇后,只吩咐一声,但见殿内奴才婢子们鱼贯而出后,赵乾这才望向曹皇后道,“皇后坐吧。”
曹皇后双手有些僵住,托着汤碗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她在想着,若是此刻站在陛下跟前的是明王妃,她来给陛下送汤羹了,陛下对她又会是何种态度。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好受,便也不多想了,只乖顺应道:“是,陛下。”继而将汤碗搁在案几上,然后轻轻于一边落座。
“你去看过她了?”赵乾坐在龙案后面,眸光有些深邃,音调不高不低,语气不疾不徐。
只轻轻说了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是叫曹皇后打了寒颤。
曹皇后惊得抬头望向坐在龙案后面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觉得他熟悉,又觉得他陌生,看着他如今这张脸,唇角边挂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便想到了三十面前,她悄悄躲在一边偷看他的时候,被他发现后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那样的笑,是嘲讽吗?
以前不明白,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三十年过去了,她仿佛从来都没有懂过他。
“我与秦姐姐也有三十年未有见面了,少年时候的事情,如今想来,却还历历在目。”曹皇后如实道,“所以,未经得陛下同意,就私自去见了她,还望陛下恕罪。”
“以后你就别去了。”赵乾声音平淡,瞧不出喜怒,稍稍一顿,继而又说,“她在那里住得如何?”
曹皇后笑说:“一应都很好,秦姐姐也十分乐观,臣妾去的时候,她正陪着姑娘在说话。”悄悄抬眸望了赵乾一眼,但见他依旧一脸淡漠,曹皇后琢磨着,又道,“陛下,你与秦姐姐也有三十年未见了,怎生不去看看她?”
赵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抬手轻轻敲着龙案,问道:“太后的寿诞备得如何了?”
曹皇后稍稍怔愣片刻,心里冷了片刻,才回话道:“亏得有四妃帮忙,一切都准备得还算是妥当,陛下也请放心,臣妾不会怠慢的。”
“那就好。”赵乾轻轻点头,又道,“朕将后宫交与皇后打理,是信得过皇后。”
曹皇后一时间没有明白,后宫交给皇后打理,这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谈何信不信得过?若是信不过,莫非还要废了她这皇后不成?又想着,自己母家没人,出身也不高,当初能成为王妃,陛下多少也是因为念着自己曾经与明王妃同吃同住过的份上,说白了,就是看在了明王妃的面上。
而如今能为皇后,想来也是母凭子贵,因为有太子跟晋王,所以她才当了皇后。
说到底,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母,都不是因为陛下在意自己,而都是因为旁人。
这么些年来,曹皇后还是头一回觉得如此尴尬心寒,头一回觉得,便是自己默默付出再多,陛下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想来,当初是因为明王妃才愿意娶的自己,可也是因为明王妃,他不愿意多靠近自己。
因为一旦近了自己,那些伤心的往事,便会一股脑儿浮上心头来。
而那些,都是他所刻意回避的,不愿意去想的。
曹皇后心痛,却只沉默了会儿子,才说:“陛下放下,臣妾一定带领四妃打理好后宫,不会叫陛下失望。”曹皇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了几句,但见陛下没再回话,她犹豫着道,“陛下,臣妾听说,昨儿早朝上,陛下亲口说了册封朝阳为郡主的事情?”
“皇后有异议?”赵乾淡声问。
曹皇后道:“臣妾不敢,只是……朝阳还小,此番受封为郡主,会不会有些不妥?晋王虽则立有战功,但是,到底太子才是储君,朝阳受封郡主,而东宫如今却是连太子妃都没有,想来也是……”
后面的话曹皇后没有接着说,因为她抬头看到了陛下的表情,便渐渐收住了。
“皇后不是已经做主请了江南世家名门闺秀前往京城来给太后贺寿了吗?既然京城中没有太子瞧得上的姑娘,这些日子皇后便辛苦着些,在这几个江南世家女中选一个来,做太子的正妻。”赵乾没有再看曹皇后,只低着头,开始批阅奏折了。
曹皇后望着一旁渐渐冷去的汤羹,心也随之一点点凉了下去,陛下虽则没有赶她走,可是她也识趣,主动请了安,就退了出去。
外面又下雪了,掀开布帘子,一阵冷风袭来,彻底寒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