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节算计得手
人有了希望就会乞求更多,这是生命的本能。
高俅这样的大贼心思远比一般人复杂,谋算的更多,沦为待死阶下囚也习惯耍权谋下套算计。
密州知州年轻,但官场十几年磨砺,从县城干起,斗结乡为朋党的基层刁滑野蛮胥吏,打击拉帮结伙试图架空不熟悉本地在本地没根基的他这个空降县令,随着步步升官,逐步加深斗心机叵测的中高层,心计已练得非等闲之辈。
他一眼看穿了高俅心里希冀的是什么,直接打破高俅的圈套幻想。
“太尉,你就不要还想着城外二十万禁军大军了。”
“军中高层都在城里饮宴呢。失去统帅和众多核心大将的指挥,又毫无防范,疲惫不堪,一听说不再继续北上追击要在密州驻扎下来休整,军心松驰懈怠,措手不及下,这二十万兵马在海盗重兵突袭猛攻下,太尉大人可以想像到会是什么情景。”
高俅被揭破心思也不脸红,只是希望破灭,下的圈套估计没用,脸色灰暗了些。
密州知州毫不留情,又打击夹隐隐嘲讽说:“所谓八十万镇国京城禁军精锐,太尉大人也清楚到底是怎样的。
城外二十万年轻力壮的大汉,没经历过血战,根本不懂什么才是残酷血腥的战场,杀杀地主豪强能行,但哪会打仗?
留守大营的京城将领或许以前是沙场悍将,却久离战场,早已疏于战阵,混官场也早已被京城的风花雪月蚀灭了血性斗志,哪还有往日的临危决死之心?充入禁军混官途熬资历的权贵之后膏粱子弟更不堪了,根本没见过战场厮杀,哪懂真正的战争?
这样的将领,战乱骤然一起,根本不会控制大军展开有效指挥,更无法及时布置起防御反击。海盗杀来,杀声惊天动地,血煞凶气铺天盖地惊破人肝胆。禁军大军空有精良装备,却在突袭下惊慌失措乱成一团乱麻。可怜的,将兵皆如无头的苍蝇乱跑,徒劳挣命一场,二十万生命皆没于血磨盘无情的碾磨中。三位没见过当时场面之惨烈,在地牢反是场幸运。”
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听完这些话,都不禁浑身一颤,面色煞白,心里确实不禁庆幸没在场,有了种因祸得福的微妙感觉。
他们都见识过残酷战争,当年也是边关磨砺过的悍将,因功并且走通京城关系入了高俅的眼才能调入京城享受悠然富贵。
高俅没真正上过战场,但曾经到西北边关在西军大将刘仲武的帮助下镀金,听说过很多战场的残酷可怕,也见过战场下来的死伤将士的惨状,一勾想起心底的那些回忆,也吓得面色大变,露出只是个地痞混混的不堪本色。
他并没怀疑城外驻扎的二十万大军和他一样也是中迷药被收拾了,相信密州知州说的是灭亡在大战中。
以他的见识,不认为海盗想使阴谋就能搞到能整倒二十万人的蒙汉药。
在他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哪那么多草药能制造出可以放倒整只大军的迷药。只怕穷搜天下也不可能收集到。
闻所未闻。
他也不认为大军会中毒药全体灭亡。
古今战争,有军队中毒被灭的事例,但那只是小股部队大意下中招。
几十万人?
那不可能。
一是同样上哪弄那么多毒药。二是下毒总会被人大军察觉。只会死倒霉的部分人。
否则,战争也不用费尽心思花尽财力物力装备训练出强军并耗费大量人命去拼了,专门弄药伺机耍阴谋就得。
他哪知道药品还有化学合成能迅速大量制造出来的法子。
不过,高俅的认识也不全是错的。
若是敌国或两军大交战,想通过下药来达到不战而胜,确实基本没可能。
谁也不是傻子。都防范得严实。
只有特殊情况下,由内部搞鬼,象密州这样以自己人算计自己人并且可以用大量人手同时下手,才可能侥幸得手。
密州知州心中鄙视三贼的怕死样,又进一步无情打击说:“至于辅国大将军和冠军大将军统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全军覆没了。他们在登莱二州被合流的海盗和清真山发起的流寇耍诈后围困猛攻。两位大将军在乱军中都是当场被杀,据说,死时连人带马都是浑身羽箭插得象刺猬一样密集。战后,其他死难者的尸体烧埋等处理了。二将的尸体却被扒光随便丢弃荒野,任野狗乌鸦啃食。”
高俅听罢激凌凌打了个冷战,越发吓得呆了。
他久在高位富贵惯了,就是死也是风光大葬,不敢想像自己若是在战场也那样死了那样尸体丢弃了被鸟兽啃食的情景。
密州知州见识到了高俅的本质,心中冷笑,却是肩负赵岳安排的任务,接下来又安慰高俅。
“不过,太尉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海盗之患。”
“这两场大战,海盗也损失惨重。逃到登州的清真流寇,乌合之众尔,依仗的无非是人多到百万之众,声势浩大得吓人才能由内陆横行到海边,战斗力呵呵,全力参战,死伤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四十万年轻力壮的禁军,杀灭也要付出重大代价。”
高俅听了,眼神一闪,定定神瞅着年轻的知州。
知州笑了笑,向高俅微一点头,又放低声音说:“原来,海盗的精锐军不过是十万八万而已。”
“海盗高层被太尉和辅国将军的大军逼急了眼,又狂惯了,铁了心想报复教训,调来精锐对付太尉,结果在两处大战中虽然成功歼灭了禁军,自身却也损失得所剩无几。海盗大伤元气,身经百战积攒下来的骁勇善战老人手损失惨重,大损了核心骨干,可以说这下伤了根本,想培养出新的骨干核心力量,想再训练出大量精锐,不说没可能,最起码也是短时间内难以办到。这段恢复期,时间至少得数年,甚至得十年八年之久。”
“听说海盗上层很后悔这次和朝廷的血拼大战行动。海盗现在仰仗的只是海上力量,想再象这次这样肆无忌惮地横行沿海大抢劫,估计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他们没那个精锐实力登陆和大宋众多的兵马争斗。”
高俅一听,眼神顿时亮得吓人。
他虽然是个军事上的草包、充数的朝廷栋梁武官,但年轻时也是习过武会枪棒的,知道练武不是短时间内能有成的,也懂得精锐大军更不是那么好练出来的。
想得大量精兵,那首先需要大量最起码胆量适合战场血战的人手,还需要残酷战争反复磨砺淘汰才能慢慢形成。不是抢了大宋许多百姓诱惑走了不少大宋内地的守军,有这个人力基础就可以迅速重新组建起百战不挠的强军。
否则,大宋人口这么多,人力基础极其雄厚,远超辽国西夏两国的总和,若是仅凭人多就能得到大量强军,也不至于总被二国欺负得没脾气。
高俅的顶级武官也不是白干的,很了解宋人的懦弱和内地守军的不堪,清楚,海盗抢了不少人口也难再登陆猖狂。
他很同意密州知州的观点。
高兴的是,他从中敏锐看到了回朝脱罪为功的有力说辞和机会,因此想能活着回去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密州知州要的就是高俅这样的心思,就是要把高俅拐带到这个方向。
他没有回答高山俅问的‘为何要救’这个问题,但这么一说已经间接说明了问题,等同于回答了。
相信高俅这么聪明的人,又极度缺乏对海盗的了解,更没有渠道了解海盗虚实,必定会凭空自动脑补他救人的理由。
高俅确实以为:这个知州对海盗和大宋较量的结果没信心,不看好海盗国的未来,万般无奈投降了海盗,但只是面从心不甘,担心有朝一日实力雄厚的大宋练出水军备好战舰杀到海外剿灭了海盗老根一切玩完,所以不想真死心塌地当注定失败的一方的人,加上留恋故土,更留恋士大夫最贵重最适合生存的大宋优越政治环境,不喜欢凶横野蛮的海盗国,而又了解我是讲信义有恩必报的,这才设法周旋救下我,做个大人情,想以我是大宋最得皇帝亲近的实力权臣来谋条后路甚至还能重返大宋官途。
这时,密州知州又低声说:“太尉,情况你都知晓了。海盗讲信义这种事,我们都清楚那是相对的。这次损失如此惨重,他们后悔又恼怒,又不太在乎金钱,未必不会拿太尉出气而随时变卦。那可就有钱也买不到活命机会。”
狡猾的高俅疑心病很重,听了这话不是赶紧定下掏钱好活命,反而故意显得从容不惧一死。
他仍然担心这位投敌知州是在有意忽悠他赶紧拿钱赎命然后再杀了他让海盗出气,弄得他空幻想一场却最终人死财也失。
密州知州摇头感叹一声,说:“海盗领袖在沧州。海盗主力也去了北边。他们利用辽寇侵宋牵制了瀛沧和沧北守军,跟在辽寇后趁火打劫,专门抢劫辽寇破城堡抢走财物却不要的逃难人口。留在这的海盗没有大头领,做不了主,想变卦也不能。”
“若是等沧州那边的海盗领袖腾出了心思,想起了太尉并且变卦了。那本官就只能对不起太尉了。我劝太尉趁着这个空当赶紧利索让海盗收到钱,本官能放你走。想东想西,猜忌来猜忌去,不信任我,只是空费心思,有什么意义?”
你若不在乎自己的小命,舍命不舍财,不信我,或者要做个英勇就义的忠臣想和大军同亡,有胆子可以试试不听我的。
可你高俅是那样的人么?
你只是个侥幸入了任性妄为的昏君眼趁机谋富贵的地痞无赖而已。
在你高俅眼里,除了自己的小命和权势富贵,还有什么?
你若是忠贞不屈的忠臣,那天下的猪都会笑了,都会开口说人话齐赞你高俅一声“真义士也”。
装腔作势的虚伪再次被密州知州揭破,高俅瞅着年轻气盛的知州眼中的嘲弄与不耐烦神色,这次彻底老实地很光棍认了。
“高某多谢大人救护之情。请说,高某要怎样配合。”
随后,高俅接了纸笔,就着地牢昏暗的火光给在沂州当知州的堂弟高封写了两封信。
早等得着急的副指挥使和都虞侯也赶紧给掌家的婆娘写了交纳赎金的信。
知州接信看了看,收在袖中,然后看看副都指挥和都虞侯对高俅低低道:“我杀掉怀化大将军其实也是方便太尉回朝能更方便地交差。杀掉你手下大将,其实也是减少知情者。留下两个是为有人手到时候保护太尉离开。相信太尉能明白。”
高俅眼神一闪,心领神会微点头。
怀化大将军是统领禁军的大将,虽然也属于三衙管辖,也得听命于高俅,但却不是三衙太尉能随意摆布的。不说品级之高,直通皇帝,单论勋贵出身就和高俅不完全是一路人,不是高俅绝对能控制或靠得住的人,若是让其活着回京,总是隐患。
知州看看三贼又说:“地牢条件恶劣。可我权限有限,无法作主为三位换个舒适点的地方。抱歉了。”
“且请忍耐些时日。但愿一切顺利。”
说完,他摇头匆匆离开。
高俅等三人看着索命恶鬼一样的狱卒消失,松口气,一个个无力地瘫软在地都忘了饥饿。
剩下的只能默默等待命运裁决。
高封这边也是倒霉。
他亲自带领本部州军,以清剿私通海盗的走私者为借口,屠杀沂州大户发了大财。堂兄高俅带领大军浩浩荡荡来到密州,吓跑了海盗,并且驻扎下来,挡住了海盗进犯沂州的路。这厮以为这下彻底安全了,在城中悠然自得享乐,哪知道高俅威风凛凛而来却转眼成了阶下囚,几十万禁军转眼全被放倒掳走。海盗军转眼杀到沂州。
这家伙收到了不知谁夜里秘密投递的一封通知信,独自获知他哥被抓禁军大军全完了,当时惊骇得差点儿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