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妩

  虽然又累又饿，可李氏却半口茶水都喝不下，既气苏玉妩私自跑出府，更担心她出事，府外地痞流氓多，今日又是冬至，万一遇上拐子可怎么好……

  新竹还跪着，见李氏愁眉不展，忽地想到什么：“三太太，奴婢或许有法子传信到前院。”

  正面朝上躺着的李氏蓦然转头去看新竹，一边的红叶已经问出声：“北院的门都被锁了，谁都不能出入，你有什么法子？”

  新竹连忙跑回苏玉妩的小院，将左前廊下挂着的笼子提到李氏面前。

  “前院的小林养了它有些日子，奴婢想，若是将它放了，它会不会飞去找小林？”

  李氏看着灰鸽子，迟疑不决，“能么？它也没有经过训养……”

  李氏只知灰鸽是苏玉妩这两日才养的，并不知道苏玉妩曾用它设计铃儿，从铃儿嘴里诈出一些连李氏都不知道的隐秘事。

  新竹心情复杂的看着笼子里的灰鸽。

  那晚，她听到铃儿居然受苏夫人的指使，往苏玉妩汤药里下毒，很是吓了一跳。苏玉妩明着交待她不要将听到的事告诉任何人。当夜，她辗转反侧，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听到的一切烂在肚子里。

  她很清楚，林嬷嬷不在，纯善的李氏根本斗不过苏夫人。

  可如今苏玉妩私跑出府，事关重大，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那晚听到的事说出来。

  那晚铃儿似乎还说了一些更重要的事，可惜，苏玉妩并不全心信她，将她支开走了。

  新竹心中苦涩，也怪不得苏玉妩不信她，若不是她今日拦着，不让苏玉妩找李氏，苏玉妩也不会私自跑出府去。

  “奴婢觉着，三姑娘会不会出府找三爷去了？”新竹揣测道。

  李氏不解的问：“好端端的，青青怎会为了找夫君偷跑出府？”

  “这……奴婢不知。”迎着李氏信任的眼神，新竹惭愧的低下头，声音没有半分底气。

  看苏玉妩当时焦急的样子，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可她那会脑子发热，只想着三太太好不容易能与京城的贵夫人贵太太们交际，不能被破坏，没顾得上想旁的。

  红叶跟新竹共事多年，一眼就看穿了新竹的心虚，脸色当即沉了几分。

  李氏没有察觉出两个丫鬟的异样，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两人，“这鸽子真的能送信出去么……”

  ……

  苏夫人头戴八树八钿冠花钗，身着犀带翟衣，坐在华顶宝盖的马车里，虽闭目养神却依旧气势十足。

  “安排出去的人可有传回消息来？”

  跪坐于苏夫人下首的平嬷嬷摇头，小声回道：“还没，夫人不必忧心，暗香阁是李家的铺子，三姑娘在她们自个的地盘上走丢的，即便出了事也赖不到您头上。”

  苏夫人不悦的皱起眉，“谁问那个孽障了？”

  平嬷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回：“宋州离京城有段路呢，便是骑马也得明日一早才能传回信儿来。夫人放心，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绝对误不了。长安那小子……”

  “行了，下人的事你看着解决，不必禀我。”

  平嬷嬷应是。

  车厢里安静了盏茶功夫，苏夫人忽然睁开眼，眼中冷光寒幽，“你说，那个孽障突然跑出府，会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平嬷嬷何其聪慧，立刻心会意通，惊讶道：“夫人怎会这么想？宋州离京城百里路远，三姑娘落水至今，除了来东颐院向您请安，其余时间都在北院呆着，怎会知晓这些。”

  苏夫人冷哼一声，斜睨平嬷嬷一眼，“这事你没告诉铃儿那蹄子罢？”

  平嬷嬷满脸错愕：“老奴怎会……”

  “算了，我也是被气糊涂了，说了糊涂话，你别进心里。”话才出口，苏夫人就后悔了。

  膏梁锦绣的富贵人家，便是至亲之人，为了名利也照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毫不手软。平嬷嬷虽只是个下人，却是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

  主仆几十年，平嬷嬷替她做过多少事，扫除过多少麻烦，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的人，不会不知轻重，将这等隐秘事告诉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

  “夫人，您脸色不好……要不然，老奴去跟老爷说您身子不适，宫宴就不去了罢……”平嬷嬷关切的望着苏夫人，并没有因苏夫人先前那句怀疑她的话而感到任何不快。

  苏夫人重新闭上眼，一边养神一边叹气：“忙了一天，累是累，也不至于撑不住。徐相这半年来身子愈发不好，随时会致仕，我作为当家夫人，在这种时候绝不能给老爷拖后腿，影响他擢升。

  只是我这心里啊，一直有个疑虑……

  那日，三丫头刚醒来嚷嚷的那几句话，你可还记得？”

  平嬷嬷点头，“铃儿不是说，三姑娘是因为想见彦哥儿，所以才编造做梦梦到彦哥儿出事的谎来？”

  苏夫人缓缓的摇头，“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不得劲儿。你瞧着那丫头跟刚回京时有何不同？”

  一想起前两日苏玉妩当众耍弄苏玉婵的事，苏夫人心里就不痛快，“她不是一向信任铃儿那蹄子？不然，那事也不会交给那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的贱婢去办。”

  平嬷嬷知道苏夫人说的是铃儿觊觎晔哥儿的事，也正因为她发现了这个，才利用此事让铃儿倒戈三房，没想安排妥当的事，最后却出了纰漏，她们至今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如今铃儿又被苏玉妩送到庄子上养病，但愿铃儿收了那半罐跌打膏，明白她们并未放弃她，不要乱说话才好。

  看着苏夫人眉头紧皱的样子，平嬷嬷心里十分难受，有多少年没见着夫人这样难为。三房是夫人的心病，心病得心药治，让夫人寝食难安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你在想什么？”

  苏夫人许久没得到平嬷嬷回应，睁开眼疑惑问道。

  平嬷嬷收起思绪，轻轻回道：“有了今日之事，您就是将三姑娘锁家庙一辈子，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夫人看了心腹一眼，没再说什么。

  ……

  苏玉婵正在书阁里，为苏夫人生辰那日，要搭一座举世无双、惊艳众人的万寿菊花台而绞尽脑汁。

  丫鬟霜华轻步进到书阁，低声禀道：“奴婢刚从东颐院听来一个消息，与三姑娘有关的。”

  苏玉婵漫不经心，头也不抬没好气的问：“她又怎么了？摔了病了还是落水了？”

  霜华眼睛炯炯发光，声音虽低却难掩兴奋，“这回都不是，姑娘您怕是猜也猜不到，三姑娘居然一个人偷偷跑到府外去了。”

  苏玉婵终于抬起头，“你从哪打听来的？消息确实吗？”

  “真真确实。奴婢跟平嬷嬷身边的小春是老乡，平日对她多有照顾，送她首饰脂粉什么的，东颐院儿里有什么事她都会告诉奴婢。”

  苏玉婵神情古怪极了，她想破头也无法理解苏玉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私自出府对于苏府这样规矩森严的门楣，简直就是罪无可恕的大错。

  闺誉损毁，怕是将来亲事都说不成，一个深闺女儿私自跑到府外，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哪家名门世族敢娶这样不清不楚的媳妇？

  苏玉妩这个蠢货，前几日当众戏弄她，害她丢尽了脸，如今现成送上门的把柄，她又岂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