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
最后再加上诱饵何豆豆,凶手前前后后历时三个多月的时间,杀了六个人。切断人的气管和劲动脉血管是需要手腕的巧劲的,用力少了,划不断,受害者生还的可能性依然存在,用力大了,极容易划得太深,死者死的时候头与身体会看起来不协调,很丑。
六名死者哪怕死不瞑目,血流成河,却从摄影的角度来看,都很美,至少以法医拍现场照片的手艺,都还能看出死者很漂亮来就说明问题了。
最让文沫不理解的是,除了第一第二死者所处的位置看起来似乎是被凶手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出来的,第三死者苑双玲貌似是被凶手盯上的,第四和第五死者的死就显得随机多了。李子默因细雨外出取景和肖潇在下课后回教室取遗落的书籍都是偶然突发事件,凶手不可能事先知道她们的动向,无法掌控她们的行为,可是他两次出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似乎对他来说,杀人是目的,至于杀谁,却没有要求。
如果真是这样,前三名死者会否是凶手刻意选择的?后面的三名死者只是凶手在尝试过杀人瞬间的亢奋后无法停止的悲剧?又或者,凶手想杀的人从始至终都仅仅是这六个人其中之一?其他人不过是他想掩饰自己真正目的的烟幕弹,因为单杀一个人,他会被牵连其中,很难脱身。所以警方才会在侦破时钻进了死胡同,因为一直以为警方的调查方向都是寻找这些遇害女大学生除了外表相似之外的共性。如果这个共性压根就不存在呢?如果这根本就是凶手的阴谋呢?
何豆豆一袭白裙,安静地站在树下,背景看起来是那么真实,文沫知道她又做梦了,但这样的梦,她却不愿意醒来。
何豆豆突然转过头,冲着文沫笑得异常灿烂,那明媚的笑容刺痛了文沫的眼睛,因为她很清楚,接下来的梦境会变成什么样子。何豆豆出场的时候总是这样,美丽、恬静,代表着一切正面与积极的事物。然后她会回眸一笑,冲着自己的方向挥一挥手,义无返顾地向着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小巷走去,那里边正有个不知身份的凶手,紧握着手中的屠刀,等她自投罗网。
文沫落后的这十来米远,使她与凶手失之交臂,何豆豆大睁着眼睛躺在血泊里,成为了凶手又一个牺牲品,就好像是知道何豆豆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祭品一样,他毫不客气地享用了。
文沫这十年来一直恨自己为什么要落后何豆豆那么多,为什么何豆豆又会突然偏离她们预定好的行进路线,跑去了阴暗的小巷子。那条路,文沫跟着她在案发前几天走了好多趟,每一次都平安无事的,偏偏何豆豆心血来潮跑偏一次,就用了她的生命来做代价。
是她们大意了,总觉得凶手如果要动手,也会挑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动手,何豆豆被害地点外,就是进出学校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凶手看似胆大包天,实则自有一份仔细在里面,他可以在杀完人之后,从容融入周围环境,迅速逃离现场。
趴在桌上的文沫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为什么每一次何豆豆被害的细节在她的梦境中展示出来的时候,她都在走向小巷发现尸体后自动醒来,她每一次都拼命地想要再跑快一点,靠近一点,看一看杀害何豆豆的凶手到底是谁,因为她很肯定,当时她发现了倒地的何豆豆时,那个变态杀人狂肯定没有走远。
何豆豆为什么会走进让她丧命的小巷子一直是盘旋在文沫心头上的疑惑,不解开她不甘心。为此她跟程功北上南下,寻找当初何豆豆的好友,想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当初何豆豆的交际圈。因为文沫一直觉得何豆豆是认识凶手的。当诱饵的危险,自何豆豆提出那个疯狂的计划开始,文沫便一直在对她进行灌输。如果凶手是个陌生人,他靠近何豆豆的时候,何豆豆肯定会有所警觉,就算因为没有当诱饵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在不惊动对方伤害她的前提下稳住对方,也肯定不会跟着对方跑到偏僻的角落里去。但如果对方让何豆豆觉得安全呢?如果这个人是她本来就认识并且视为没有威胁的人呢?她虽然会觉得对方的要求有些奇怪,但肯定也会跟着去的。
何豆豆以前在学校的人缘很好,她是个很可爱很大气也很善良的女孩子,有女孩的细腻也有男孩的豪爽。文沫没费多少力气就从金融高等专科学校拿到了何豆豆那一级的学生名单,更是从毕业后留在当地的一个学生那里问出了这份名单上跟何豆豆关系较好的几名同学。
其中一位,提供给文沫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何豆豆生前的最后几天时间里,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条极抢眼的白裙子出去。
当时很多人都劝过何豆豆可千万不能这么穿,学校里到处都在传有个变态的杀人狂杀穿白衣服女孩的事,不过何豆豆对所有人的劝慰都是一笑了之,从来没往心里去,照样每天我行我素出去乱晃,可是气坏了一众关心她的人。但谁都拿她没办法,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他们总不能按倒在地强行给人家扒下来,只得由她去了。
不过当时何豆豆有个疯狂的追求者,叫康健。康健是比他们大一界的学长,自何豆豆入学那天起便像影子似的黏在她身后,送花送礼物,表白花样多多,就光在寝室楼下摆蜡烛鲜花什么的都不下十次。但是何豆豆就是死活看不上康健这种花花公子型的男生,死咬牙关对这狗皮膏药一样的追求者视而不见,可怜康健一片真心都付之流水,怎一个伤心了得。
原本何豆豆不光对康健,对别的追求她的男生同样不假辞色,康健就算再伤心,自己喜欢的女孩这么有个性他也没办法,反正何豆豆一直单着,所以他的追求之路也从未停止,心想着也许是何豆豆压根不想在学校找男朋友,等毕业之后他刷了好几年的存在感怎么的也得多点印象分,争取个优先录取权什么的估计有戏。
没承想,康健刚刚毕业不过半年,为了心中的女神都没舍得回家进父母为他安排好的单位,而是留在H市打拼,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女神毕业了好名正言顺地将之收入怀中,可是临了临了,何豆豆却突然疑似谈恋爱了,得知消息的康健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多年养大的果树,马上要结出甜美的果实,却被别人连根刨了,怎一句心疼了得。
康健有些怒不可遏,可是他却真的没有任何身份去管何豆豆的个人行为,这么多年了,何豆豆从来都没对他有半分念想过,这场最艰苦的单相思,是他一厢情愿出来的。但康健不得不承认,他嫉妒了,而且嫉妒得发狂,如果此时何豆豆与个男生手挽手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掐死他!
习惯是种可怕的事物,它会让你渐渐安于现在的生活,不希望发生一点点改变,因为有改变,必然有重新适应的过程。何豆豆之于康健,这份对她的爱已经变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一点到这个他爱了多年的女孩以后会跟别的男生幸福快乐过一生,康健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便不用再看到心爱的女孩披上婚纱而新郎不是他的一幕。
必须要看一眼那个男生是谁,能让总觉得自己天生丽质,不需要化妆品这种人生色素来着色的纯天然美女学会了化妆,难道真的是女为悦己者容了?那他康健算什么?这么多年的付出何豆豆真的一点都没动过心?
于是在又一次何豆豆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时,康健便一路尾随,想要寻找那个传说中的绯闻男友。
至于后来康健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跟任何说过。至于他尾随何豆豆这件事之所以何豆豆的朋友都知道,是因为当天晚上,何豆豆回来后他们很多人出去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康健突然闯了进来,他似乎喝了很多酒,有些神志不清,居然指着何豆豆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天底下满大街的男人有的,为什么她选来选去却选了那么个男人,还说什么他这么多年算是瞎了眼,看上个不自爱的女孩,说完就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何豆豆很难过,哭了很久,却没多解释,只是拼命喝了好多酒,他们这些朋友都不好容易问,很多人打心底里认为何豆豆绝不是康健说的那种人,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何豆豆对这样的侮辱也不分辩。
何豆豆在几天后被害,火化当天,康健连个面都没露过,跟他熟悉些的人说,康健几天前回老家去了,据说是连H市的工作都辞了,准备回家相亲结婚。
自那之后,康健在他们这些老同学的交际圈里音讯全无,谁都找不到他。原本谁也没往心里去,本来毕业后大家各奔前程,不联系是稀松平常的事,天南海北的,再纯洁的学校友谊在出了校门之后也不可能有多纯粹。但是现在联想起来,似乎康健淡出大家视线的时间跟何豆豆出事就是脚前脚后的事,先是指着人家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再是人死了都没来看过一眼,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满嘴说爱了好多年的姑娘,也太冷血薄情了些,八成有鬼,指不定何豆豆就是他害的呢。
原本这是个让人兴奋的发现,文沫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康健的户籍所在地,辗转找到了他们家。就算康健不是凶手,他貌似也知道些十年前关于何豆豆的事,这一趟应该不会毫无收获。
但是他们来晚了一步,见到的就是康健挂在墙上的照片,以及哭成泪人的妻子和才四岁仍然懵懂无知的儿子。
康健确实像何豆豆的朋友说的那样,在何豆豆死的第二天便离开了H市回家,接受父母的安排,开始在家乡一个国有垄断企业里上班,然后经过两年的相亲,最终与现在的妻子结婚,在这座小小的县城扎下根来开始生活,他们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那么美好。
就在一个月前,康健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骑着电动车的他被辆小轿车直接撞飞,完美的空中转体三周半后脑袋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那无良的肇事司机居然连下车查看一眼被撞的人到底如何了都没有,驾车逃逸,可怜康健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马路中间,被后面开来的车子二次碾压,都不成人形了。
直到现在,肇事司机都没抓住,出事的地点是段新建马路,刚刚通车,还没安信号灯和监控,事发时天已经漆黑,周围又荒无人烟,根本找不到目击证人,交警队查来查去,最终也只能让案子高高挂起。
家里的顶梁柱倒下,母子二人的生活成了问题,还找不到责任人赔偿,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
文沫没想到他们来迟了一步,不论康健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是凶手,也随着他的死真相似乎没有机会浮出水面了。
看这母子二人可怜,文沫留下五百元钱和一张名片,便又匆匆回了H市,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何豆豆的死不但没能抽丝拨茧看到些曙光,反而更加有些扑朔迷离之感了。
文沫觉得自己似乎也走了当年H市同行们走过的老路,事实已经证明这样查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到底突破口在哪?到底凶手是如何选择受害者的?
他被逼着退到角落里,身后已经避无可避,眼前高大健壮的男子却依然不断逼近他,那长长的、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到他的头上。生平头一次见到真枪,他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渐渐浮现出一句话:所谓报应,迟早都是会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