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的来出不去?
阮小幺一窒,干笑着胡乱搪塞道:“你瞧,我才十三岁,你看着比我都要大一轮,叫哥哥也不太像……”
兰莫黑着脸,道:“如此说来,察罕也比你大许多年岁,你也得管他叫‘叔父’了?”
“这怎么能比!察罕比我也才大五岁而已!”她嘟哝着辩驳,不管他阴云密布的双眸。
兰莫看了她片刻,不知是无奈是气恼,最后一挥袖,去别间睡了。
阮小幺吭哧吭哧的笑,自己各处料理好后,也倒头睡去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只觉从来没有如此安稳过。
再睁眼时,室内已是一片明亮,外头鸟语啁啾,熏风送暖,穿着亵衣,竟睡出了一身燥汗。
外头似乎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清清楚楚被她听在耳中。
“去去去!你们这群小鬼……哪有大清早在人家外头偷窥的!客人睡得晚,此刻都还未起身呢!”一个泼辣明爽的女人声儿道。
“客人是我带来的!我是第一个见着他们的!……再说了,你自己不也在外头偷着看!”这是黑蛋熟悉的嗓门儿。
剩下一群小娃娃叽叽喳喳,与麻雀吵吵闹闹的声音如出一辙。
“李大娘你不害臊,专瞧那大哥哥!”
“我晓得!李大娘瞧人家好看,想他当自家女婿!”
门外那妇人一声呸过去,数落道:“都扯什么扯!赶紧散了散了!”
一群光脚丫子娃儿一哄而散。
不一会,那女人便过来敲门,轻声道;“姑娘、姑娘!可醒了?”
不醒也被吵醒了。阮小幺忙过去开门,笑面迎人问道:“大娘,您是……”
“哎呦!我来给你们送点菜!”那妇人笑容可掬,对着阮小幺好一番打量,赞叹道:“昨儿个夜里瞧得不大清楚,人又多。只隐约瞧见了姑娘好身段,现下一看,模样长得也真是好!”
阮小幺见她手里一篮子压得紧紧实实的各样小菜,忙将人请进屋。
李大娘将那菜篮子搁在一边。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外头又来了一人,也是个妇人,微胖身材,面上有些雀斑,穿戴的一身利索,手里提了一筐鸡蛋,摇摇晃晃进了来,一眼瞧见李大娘,便招呼了一声。“大姐,你可真赶早呀!”
阮小幺又将人迎了进来,那妇人也不见外,一屁股便坐在了榻上,笑眯眯对着她又是一顿打量。“这位姑娘生得可真好!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儿,竟赛过东边儿的百灵了!”
“可不是!”李大娘应了一声,与她寒暄道:“这可真是件喜事,我前两日还与我那男人念叨着,每日里都是些熟面孔。这不,今日便来了两位贵客!”
阮小幺只得在一旁附和一二,模样儿要有多纯善就有多纯善。
新来的妇人名唤徐二姐。夫君是村里的木匠,与李大娘一般,从小便在余村中长大,几乎没见过外人,拉着阮小幺的手上看下看,又是赞叹了一番。
两个女人说一说、笑一笑。李大娘望了望隔间,忽的轻声问阮小幺,“昨儿个夜里与你一道来的那青年公子,与你是……”
“他是我叔父。”阮小幺笑眯眯道。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也不扭捏。乐呵呵便问道:“不知你那叔父可曾婚配?”
外头似乎隐约听着了一些个响动。
阮小幺心下大乐,呆了还不到半夜,说媒的就来了。
她玩心一起,摇头便道:“不曾。”
眼见着两个妇人面上便又生了些笑意,似是极为满意。
“阮小幺。”
她背后一凉,转过头去,便见兰莫已起了身,也不知何时已在了门外,望了她一眼,便大步跨了进来。
他身份尊崇,即便着粗布衣衫,也自有一种令人折服的天家气度,两名妇人不敢过于放肆,只呵呵笑着,见他神色淡淡,便要起身告辞。
“多谢二位好意,”兰莫出声和缓,似有所指,“侄女玩闹,我已娶妻多年。”
那二人大失所望,告了辞便离开了。
两人身影走远后,兰莫这才凉凉问道:“怎么,想我不曾婚娶?”
阮小幺缩着脖子,顾左右而言它,“你看,我的脚已经不肿了!”
他笑骂了一句,转身便又离去了。
晨光大起,一缕缕金黄的光彩,不远处山水人家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阮小幺搬了椅子坐在门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受田园清晨的美好。
前边儿的空地上,兰莫正在比划着刀法,整个人都似被金光染上了一层,刀口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与高大修长的身影合为了一体。
她眯着眼看着,忽然就想到了那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只是他舞的是刀,不是剑,又更添了一层马上民族的悍勇与血气。
阮小幺在后头一个劲的鼓掌,“叔父,好刀法!”
一瞬间似乎瞧见他的动作僵窒了一下,陡然收刀,阴气沉沉盯着自己。
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还未落下去,一道寒光袭来,“夺”一声,脑袋旁边的泥壁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响。
一回头,一把长刀入土三分,正牢牢插在那壁上,无情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殿……你!”阮小幺被他吓得面色发青,哇哇乱叫,“兵器不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
兰莫挑了挑眉,缓缓走过去,轻巧巧将刀身拔了出来,“抱歉,手滑了一下。”
阮小幺:“……”
正此时,又是一人朝自己这处跑了过来,却是昨日与他们说话的那拉茶胡子大汉。
他远在瞧见他们时,便已大喊起来,“二位客人——”
阮小幺向他招了招手。
大汉到了两人跟前,抹了一把汗,道:“族长请二位过去!”
两人误到了这村子来,理当也应见一见族长。当下便请这人带路,一道儿去了族长家中。
阮小幺第一回清楚见着余村的各处各物,只见此处房屋连亘,都与自己那泥屋差不多,有稍大一些的,门口也有好些个孩儿正在玩耍,一条泥平的小道从头至尾,间或从小屋后头传过去,约是通向田塍的小径。家家户户门前都载着桃李杏等果树,此时节正当仲春,桃红粉白的花朵开得正盛,悠闲宁静的景象好不让人舒心。
每一家在屋里头干活的女人们都迎了出来,叽叽喳喳带着笑注视二人一路走过,纷纷上前打招呼。阮小幺一路回着笑,走了好一会,这才到族长那处。
族长家屋子比寻常人家稍大一些,门前菜地、果树种得也多,其余便再看不出什么。外头正有两个年轻人候着,乍见到他们,便叫了一声,“阿爷,客人们来了!”
带路的大汉也没什么规矩,在门口招呼了一声,便领着人进了去。
屋中前厅甚是宽广,布着好几排大椅,通围成了一个圈,最上首的便是族长的位子。外头人知会过后,不一会儿,里头便见着了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咚、咚、咚”地慢慢走了来,由身边一个妇人小心翼翼搀扶着,古稀之年,整个身子都已佝偻得不成样。
这时间,外头又陆续进来了几人,皆是四五十年纪的男子,共有七八个,待族长坐定后,这才一一坐了自己的位子。
堂上有副木制的匾额,工工整整刻着“清风亮节”四个字。原来是族中议事之处。
兰莫与阮小幺立在堂中,大大方方任人打量。族长先看了他们一眼,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就是前夜里来的二位客人?”
“老人家安好。”兰莫抱拳做行礼。
阮小幺敛衽躬了躬身,“我叔侄二人因被歹人追杀,逃难至此,不想惊扰了众位,多有得罪!”
“我这村子多年未曾有外人来过,你们是怎样进来的?细细说来!”族长面容紧锁,本就褶皱的脸上更多了一些沟壑,似乎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对二人那样欢迎。
阮小幺不做声,由兰莫半真半假将大致事情说了一遍。
语罢,堂中之人竟都沉默了半晌。最后,族长点了点拐杖,长叹了一声,“都是宿命至此,无可奈何啊……”
“族长,”带他们前来的那大汉也占了一席位子,先起身道:“远到即是客,这二人一瞧便是光明磊落之人,何不就让他们在此安心住下来!”
另有几人也纷纷附和。一个身量瘦高的山羊胡子老者也站了起来,道:“虽外边世道人心险恶,但行善之人也是众多,这两人瞧着也不是甚为非作歹之人,不若先让客人住下,往后再看,如何?”
“是啊!你瞧这小妮子长得如此水灵灵的,这青年人一瞧跟咱们这群粗人都不同,哪会作奸犯科?”又一个壮汉粗声粗气道:“族长,你别疑神疑鬼了!住上一段时间不就知晓了!”
他说话如此不客气,却无人上前呵斥,连族长也并未在意,却只皱着眉头不吭声,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最终,他又叹了口气,“你们忘了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