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 死掉的人(一更)
夏昭衣记仇。
几日前她披霜沐风翻山越岭到此疲累倦极那忽然而来的数箭逼得她不得不拖着困乏的身体离开这笔账她记的呢。
几个手下不知她要问什么如实告之。
“原来真是你们”夏昭衣笑了抬手又抱一拳“我先去找沈冽啦再会。”
回过身来夏昭衣好奇的望向深渊。
这么说来沈谙应该很早就带人来这了而且看规模人还不少。
想到沈谙特意带走老佟和支长乐来要挟沈冽到此以及杜轩所说的沈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夏昭衣的眉心微微皱起。
……
……
光从天上来入渊照壁隐藏在阴影里的索桥细如竹筷以及那些亮着火光的小平台微弱橙光在日头下淡如白烟。
沈冽是从一道隐蔽的石阶下来的石阶越走越宽敞出现一道索桥同时石阶还能继续往下索桥下面又有不少索桥一眼看不出到底有多少。
沈冽迈上索桥才第一步甚至都还没迈上他足下的木板便掉下去了。
他看着木板再抬头看向前方长长的望不到头的索桥。
索桥空幽幽的柔光下灰尘飘浮。
沈冽后退数步忽的开始发足大步朝索桥奔去玄色衣衫似一道呼驰的烈风。
随着他疾奔而过木板成片掉落深渊尘埃骤起芒光下往四方大散。
远处木板大量缺失沈冽脚步未减边疾跑边抽出背上长剑反手刺入崖壁借力跃起一脚踩上栏索以最快速度继续狂奔没有半点松缓全凭足下之感掌握均衡将自己的命狂妄的交付与最原始和先天的直觉感官直到快至第一个平台时他的身影忽然微微倾斜足下一滑沿着栏索直接滑了出去利索稳当的停在了平台上。
身后传来木板砸在下方索桥的声音回音荡开如掀狂澜。
此处隐隐能看到沈谙手下所留下的长绳了极远幽光里一条一条绑缚在索桥上。
沈冽敛眸修长身影在平台上后退数步而后再度狂奔空中尘埃势动送这些死寂了百年的枯木朽株最后一程。
回音传来正循着草木倾倒痕迹而行的夏昭衣在崖上驻足。
浮起的尘埃在宽达近千丈的巨大深渊下如一条细长透明的水龙逆着她的方向一路往北。
夏昭衣微顿随即拔腿朝南奔去。
在尘埃即将散尽时她拨开一片草木找到了隐蔽的不能再隐蔽的石阶。
最先融化的雪水沿着石阶汩汩下淌夏昭衣下到索桥前索桥已经不是桥了而是四根上下平行的绳索。
夏昭衣抬手轻抚绳索绳索隐于崖壁下崖上霜雪化水似是水帘而下山渊吹来回风将绳索打湿些许。
索桥太长对于不擅于长途奔袭的她而言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找点东西滑过去了。
……
……
空气很浑浊没有半点风干燥且腐朽。
柔姑一直睡不着终是爬起朝黑暗里唯一的光亮处走去。
“你不休息吗?”柔姑轻声说道。
沈谙转头看着她走来说道:“你怎还不睡?”
“在看什么?”柔姑朝他身前望去。
火光里一副破旧的字画悬着上面的灰尘已被沈谙拍掉难得的是画上墨色干净色彩虽失了光泽但字迹清楚勾风回折皆清晰可见。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来。前尘旧梦里桃花笑浮生。”柔姑轻轻念着说道“似乎不押韵。”
“何必押韵”沈谙淡笑“作给别人看的强赋韵脚作给自己看的随性为之。”
“往生客。”柔姑看着这三字。
“嗯往生客。”沈谙说道。
“何意呢?”
沈谙又笑了淡声说道:“死掉的人呀。”
“死掉……”柔姑的眸光微黯不知为何忽然听到这几个字心里一直说不出的沉闷她又不是没杀过人多的是人在她手里“死掉”。
“死掉的人好像又活了”沈谙看着字画念道“山海月中来。”
“怎么可能呢?”柔姑说道。
“是啊”沈谙点头说道“怎么可能呢。”
“也许作诗之人思及故人梦见故人回来。又也许作诗之人得了重症寄期怀于诗词臆想自己死后魂归故里吧。”
“是吗?”沈谙说道语声带着很轻的怅然。
柔姑转眸看他忽然有些悲伤。
“应该是这样的公子”柔姑低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
“所以”沈谙说道“要活下去死乞白赖厚颜无耻千夫所指也要活下去。”
“对”柔姑点头望着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我会一直陪着公子。”
沈谙抬手斑驳枯槁的手指轻抚字画。
“往生客”他很轻的念着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往生客……”
指尖拂过墨字纸上有凝结的尘块微凸出来的触感粗糙突兀很想要将它用力刨掉却又怕弄坏脆弱的纸张。
除却这一幅四周还有近三十幅字画彼此疏散挂着相隔极远沈谙逐一望过来的七八幅字画已烂彻底无法再辨唯这一幅清晰没有落款没有盖章只有四行字二十字。
过去良久沈谙收回手臂说道:“走吧。”
他执着火把转身朝下一幅走去。
一幅一幅望下来除却这一幅还有一幅的字画也尚清晰。
“惊闻国破山河摧北望皇都孤城危。春来燕雀将还巢倦鸿只影何处归。”柔姑念道顿了下又道“亡国诗。”
同样没有落款。
沈谙说道:“亡的是章朝。”
“章朝?”柔姑一愣“三百年前?大乾开国?”
“六百年前不会有这种纸这是益州白龟纸。”
柔姑伸手指尖拂过字画没有半点粗砺未结丝毫灰尘。
“对是白龟纸却也没有所说的千年不枯长寿如龟且莹润有余光滑不够。”
“胡闹”沈谙忽的笑了看她一眼“跟个纸有什么好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