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夫子
恶鬼:“……”
沉默许久之后,恶鬼突然爆发,恶狠狠的凑到韩虎脸颊旁,阴冷的声音响起,“小子,你刚才梦到了什么,再说一遍?”
韩虎被吓得瑟瑟发抖:“我说我梦到您在我耳旁低语,听到了‘卫夭’。”
恶鬼眼中开始扭曲,气息开始狂暴起来,时而阴冷,时而沧桑低沉,在韩虎耳旁咆哮着。
韩虎泫然欲泣,心中不断呐喊着:“黑木,救命!黑木,救命!!!”
往日很关心韩虎安危的黑木,这次毫无动静。
耳旁恶鬼的咆哮渐渐弱了下去,片刻之后,恶鬼恢复了往日的桀骜阴冷,“小子,刚才你做的梦,我很好奇,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韩虎一脸惊魂未定,眼中挂着泪珠,任凭恶鬼怎么说,就是不肯再说,甚至埋着头钻入被窝中,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似乎在抽泣着。
恶鬼:“……”
片刻后,恶鬼放弃了自认为温和的安抚,咒骂道:“真是个胆小鬼,呸,连鬼都不配,就是只兔子胆子也比你大!”
韩虎捂着耳朵,就是不理。
恶鬼脾性上来,咒骂不绝,突然,恶鬼的声音嘎然而止。
韩虎耳旁,黑木的声音响起,“够了!”
“夜这么深了,你鬼叫什么?”
恶鬼冷冷盯着黑木,对峙了片刻后,突然冷哼一声,剜了一眼韩虎,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之后,缓缓缩进了鬼头之中。
黑木看着恶鬼消失,这才闻言安抚韩虎:“别怕,有我在,它伤害不了你。”
韩虎乖巧的点点头,眼中还带着泪珠,完全就是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黑木:“它威胁你了?”
韩虎:“呜呜呜。”
看着如同受到惊吓后的小兽一般的韩虎,黑木沉默片刻,随后温言安抚道:“好,不说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韩虎在被中闻言点点头,鼻子中轻轻腻出一声,“嗯!”
很快,室内安静下来,只能隐隐听到被中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还有油灯不时响起的噼啪声,最后渐至不可闻。
被中的韩虎渐渐止住了抽泣,闭着眼睛,心中泠然。
刚才的梦,似乎不是恶鬼托梦,那么真实的梦,到底是谁出现在他的梦中?还有梦中那个恶鬼口中所言,关于十年前的隐秘,还有如今黑木的隐秘,似乎不是虚言,黑木在子时前后确实消失不见,任凭韩虎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这一点也在刚才得到了印证。
那么,刚才他在梦中听到的一切,那头出现的恶鬼告诉他这些有什么目的?
心中萦绕着这些疑惑,韩虎蜷缩着身子,脸上挂着泪痕,沉沉睡去。
…………
清晨时分,和煦的微风拂过白鹿宫前的桃林,漫天的桃花散乱,一阵阵花雨飘飘洒洒,色彩缤纷。
韩虎怀中抱着书袋,里面装着竹简和文具,在纷落的桃花中,缓缓走入白鹿宫中。
昨夜睡的有些迟了,导致今天早上醒的有些晚,洗漱完用过早饭后才姗姗来迟,白鹿宫前后也只有寥寥几个学子的踪影。
好在今日的课业是位于白鹿宫北面的北学,负责教授书艺的夫子向来到的晚,倒也不用急着赶路,甚至韩虎还将落在肩上的一朵桃花轻轻拈在指尖,放在鼻尖下轻轻嗅着,一丝桃花香气顿时萦绕在鼻间。
一个同样迟到的学子匆匆走来,看到前面不远处轻嗅着桃花的韩虎,顿时脚步一滞,眼中闪过欣喜之色,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袍和发带,这才步履从容的走了过去。
“韩兄,好巧啊!”来人脸上带着笑意,朝着韩虎走了过去。
韩虎听到身后的声音,缓缓转身,一头长发洒落肩膀,就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笑容灿烂的少年迎面走来,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卫兄,早啊!”
“呵呵,还早哪?”被称为卫兄的少年笑着摇摇头,怀里同样抱着书袋,从容走到韩虎身旁,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看方向,都是去北学。
“韩兄今日怎么来的有些迟?往日韩兄可是很勤勉的。”被称为卫兄的少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韩虎的笑靥,压下心中的悸动,温和的说道。
“昨夜晚睡,早上起的有些迟了!”韩虎摇摇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卫兄今日怎么也姗姗来迟?”
“还不是夫子的课业,昨夜我可是整整写了一夜,睡的也很晚,今天都有黑眼圈了。”卫姓少年颇为洒脱的摇摇头,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北学。
一列高大规整的古朴建筑出现在面前,高高翘起的檐角下挂着用青铜和玉石做成的精美铃铛,随着四周的风叮当作响,声音很是动听,四周一排漆着红色的柱子,一扇扇雕着古朴花纹的漆红门扉开着,里面隐隐传来喧闹声,应该有不少人正在低语。
看到这一幕,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庆幸之色,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一扇门一前一后闪了进去。
室内高大宽敞明亮,四周摆放着不少花卉,还有一列架子,上面摆放着一卷卷竹简制成的书册,地上铺着描绘有花鸟纹的地板,木纹依稀可见,走在上面特别舒适。
韩虎和卫姓少年一前一后进入室内,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室内摆放着一张张矮小的案几,刚好这些年纪约十二三的少年们合用。
当韩虎走到自己的案几后,从容跪坐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胸前的两襟对贴齐整,下摆没有出现褶皱或者压到什么,合乎礼仪之后,将案几上的书袋打开,取出一卷竹简,还有文具摆放在案上,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注视着四周的少年们一个个前后左右互相私语。
这些少年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都是好动的时候,没有夫子在,一个个坐立难安,互相攀谈嬉戏,或盘坐或趴在案上,甚至互相打闹,气氛很是热闹。
而像韩虎这般正襟危坐,保持礼仪的少年不是没有,但很少,除了韩虎之外,就只有最前面中央位置处,一个穿着学宫蓝白宽袍的俊朗少年,气质优雅从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贵气,似乎不屑于和四周的同学攀谈,从始至终都挺着脊背,如青竹一般,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群。四周的少年也识趣,从始至终都没有凑过去攀谈。
方才和韩虎一同进来的卫姓少年,也难得保持着正襟危坐的礼仪,但到底是少年心性,没有坚持多久,就和一旁的少年笑谈一处了。
韩虎身旁也有少年打招呼,韩虎也不失礼仪的一一含笑回应,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就在这时,坐在靠近门前的少年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很快,空旷的室内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室内的众少年们很熟练的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一个个端坐在案几后,脸上不苟言笑,甚至小脸上都带着严肃,看起来很好笑。
片刻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来人步履很沉稳,前后步伐也很规整,前后落脚之差几乎没有间隙,一步一步朝着众少年所在的堂室走来。
当一只绘着云纹的黑靴踏在木质地板上,压得木层发出清脆的声响时,众少年纷纷抬首,一齐注视着走入堂室的挺拔身影,看着一袭青色长衫的老者背负着手,手中握着一柄尾部吊着黄色丝穗装饰的戒尺时,许多学子眼皮猛跳,心中一惊,甚至不少少年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小脸渐渐惨白起来。
“完了,夫子今日这是来者不善哪!”
韩虎耳旁隐隐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四周的学子都惊惧的看着夫子手中的大杀器,个别甚至身子颤抖,惶惶不可终日,仿佛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似的。
韩虎心中也是一惊,夫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戒尺这等降妖除魔的大杀器也祭出来了?今日怕是又要尸横遍野了。
果然,背负着手,拎着戒尺的夫子站在明堂中央,居高临下逡巡着室内的一众学子,气势凌然,压得学子们都快喘不过气来时,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检查课业,陈舒,你先来。”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原本热闹喧嚣未久的堂室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学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惴惴不安的将自己的课业摆放好,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接受“冷面夫子”的宣判。
“冷面夫子”是学子们给这位夫子起的外号,据说是白鹿宫中的学子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初起这个外号的学子姓名已不可考,但无疑这个外号很贴切,于是一代代学子们流传下来,直到今日,冷面夫子带来的恐怖气氛还笼罩在白鹿宫一众学子的头顶,其威名就算是最顽劣的学子都闻风丧胆。
听到自己名字的学子顿时哭丧着脸,颤颤兢兢的捧着自己的竹简走上去,仿佛是赶赴刑场一般。
从容的坐在明堂前的师案后,将大杀器戒尺一放,黄色的丝穗垂了下来,一丝不苟的摆好坐礼仪态,冷面夫子这才接过面前学子捧着的竹简,缓缓打开,目光落在凌乱的字迹上,微微眯着眼,眼缝中顿时露出一缕寒光,直吓得面前的学子生生打了个哆嗦,室内更是陡然冰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