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个人的对视
第5章 两个人的对视
芊芊那么柔弱,梅若鸿那么坚持
吟霜那么美,皓祯那么深情
乐梅那么忠贞,起轩那么惨痛
琼瑶阿姨,你骗走我们多少心甘情愿的眼泪啊1 目标:省状元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骄傲地装作不在乎,我一定会大声告诉你我爱你,我一定会在你伤心时紧紧抱住你,我一定不会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你的想法。
可是——可是——
梁静茹唱了《如果有一天》,可是她后来又唱了《没有如果》。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我再次大获全胜,不但是第一名,而且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多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只差了一分。
在老师同学眼中,我就像坐了火箭炮,一直嗖嗖地往上蹿,现在他们不仅仅把我看做年级第一,还认为我很有可能成为全省第一。
开家长会时,老校长特意找了我爸妈谈话,表示只要学校和家庭共同努力,很有信心明年能培养出一中的第一个女生理科省状元。我爸妈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向老校长承诺,一定全面配合老师的教育。
张骏的成绩有一点进步,年级第二十九名;关荷的成绩却再次下滑,跌到了年级四十多名。
我和林依然去看成绩时,几个高一年级的学生也在看我们的成绩榜,边看边议论我,什么罗琦琦上课经常迟到,从来不听课,不喜欢交作业,什么罗琦琦和高二年级最英俊的花花公子张骏在谈恋爱,整天花天酒地,出入歌厅电影院……她们说得很夸张,一会儿一阵惊叹,好像我什么都不学,就可以天天拿第一。
我仰头看着成绩榜,一额头的黑线。林依然不停地偷笑。
一个女孩点着张骏的名字给她们看:“看到没有?张骏以前都是年级七八十名,自从和罗琦琦在一起后,在她的帮助下,学习才越来越好。”
我再没忍住,立即说:“张骏从来没要罗琦琦帮助过他,他是自己学的,他从不问罗琦琦任何学习上的问题。”张骏很骄傲,如果让他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很不舒服。
几个女孩像看神经病一样瞟了我一眼,继续讲自己的八卦,理都没理我,一边讲着八卦,一边离开了。
我这才看见关荷也在人群中看成绩榜,和她打招呼,想和她聊几句,她却立即就走了。虽然她表面上很礼貌,可我能感觉出她内心的不耐烦,但我当时光顾着郁闷谣言了,没去深思她的反应。
期中考试之后,明显感觉到所有老师都开始了题海战术。各门理科几乎每天要做一套卷子,语文、英语也是铺天盖地的卷子。班里很多同学每天光做作业就做到凌晨一两点。我以前是偶尔不交作业,现在开始每天都不交作业,我的原则是要么做,要么不做,绝不浪费时间去敷衍和抄作业。虽然每天都不交作业,可成绩仍然只上升,不下降,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同学们把我传得十分神乎。
在各门课程持续加重的情况下,随着每次小考,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上升,也有不少同学的成绩下滑,沈远哲就是成绩下滑最严重的同学之一。
他非常焦虑,来向我寻求帮助。他告诉我,他已经非常努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却一直在下滑。为了帮助他,我第一次离开了林依然、杨军,成为沈远哲的同桌。
我观察他的学习方法,的确如他所说,他非常用功,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他都认真完成,但是,他的问题,就是出在太认真了。
我一边研究他各门功课的卷子,一边在老师布置的题海中,针对他的能力,选出我认为有价值的题目,告诉他,宁可花一个晚上把这些题目吃透,别的题目都不做,也不要用一个晚上去忙着完成所有作业。
沈远哲遵照我的吩咐一道道仔细做我勾的题,等他做完后,他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我还要求他背下来,他很诧异:“这是理科,每次的题目都不一样,也需要背吗?”
“我其实是希望你能自己在心中反复琢磨研究每道题目的思维方法,因为万变不离其宗,那么多题目,也许思维方式只用了一个,可是,思维是一个很空的话题,你只能自己去体会,我也没有办法向你传授,所以只能要求你背下来。”
他因为我的要求,一道题目常常需要花以前三四倍的时间,老师的题海作业肯定就无法完成了,不过,他是好学生,不愿意不交作业,只能去抄别的同学的作业。周围的同学都嘲笑沈远哲跟着罗琦琦在堕落。
晚上,不和张骏一块儿回家时,我会卡着合适的时间段叫沈远哲一起走,抽问他一周前做过的习题,反复询问他,你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到七天,是记忆的时段点,在这个时候重复记忆,就可以保证记忆的长期性。反复询问为什么,是为了让他领悟,重点不在解答题目,而在为什么这么解答。
当我和沈远哲偶尔一起回家时,我本来想和张骏打个招呼,却发现他压根儿顾不上留意我,居然和关荷处得十分亲密,每天晚上绕路送关荷回家。
我一气之下,什么都不想说了,专心辅导沈远哲的功课。
一个晚上,我提问完沈远哲问题,心里十分烦闷,就和沈远哲坐在绿化林边的台子上聊天。
紧张的学习,不确定的未来,张骏的过于引人注目,和张骏在一起的压力,还有美丽优秀的关荷……让我不堪重负,第一次,我把对关荷的嫉妒全部倾诉了出来。
我告诉沈远哲,关荷视我为好友,我却一直都在嫉妒她,平时还能克制,可只要牵扯上张骏,我就会失控。有时候只是课间十分钟看到她和张骏说笑,我都会心情低落,嫉妒、悲观、沮丧,各种负面情绪全会出现。
沈远哲问我:“你有没有和张骏谈过?”
“我不会告诉他的。”因为我喜欢他,我不想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你不用这么自责,嫉妒别人挺正常,只不过你嫉妒的对象恰好是自己的好朋友,可你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关荷的事情。”
在和沈远哲的交谈中,我的心情慢慢变得好了一点。
估计沈远哲第一次遇到女生对他如此坦白,所以他很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还有你为什么会这么帮我?刚上高一时,我就觉得你很帮我,不管我提议什么,你都全力支持。你看着大大咧咧,很外向,很随和,实际上固执倔强,很内向,很敏感,你让大家觉得你很容易走近,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成为你的朋友。”
我笑着摇头:“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初中的时候说过话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如果我们说过话,我肯定不会忘记。”
“凡事不要如此绝对,再想想!”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才思敏捷,演讲好,辩论好,在市里拿过奖,还上过电视,是咱们年级的名人,可我们从没有过交集。”
我哈哈大笑:“名人?你说的是臭名远扬吧?”
沈远哲仍在很辛苦地想:“我真不记得我们讲过话。”
我提醒他:“初一的时候,在(1)班的教室,有一个女孩趴在桌子上哭泣。”
他仍然想不起来,我微笑着说:“我当时被聚宝盆赶到教室后面的垃圾堆坐,难受得趴在桌子上哭,你也许是去(2)班看你妹妹,听到哭泣声就走了进来,很耐心地安慰我,陪我说话,说了将近四十分钟,直到我不哭了,你才离开。”
“我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上学晚,年龄比你们都大,从小就喜欢‘多管闲事’地充当知心大哥的角色,可我不记得和你说过话。”他显然已经相信了我所说的话,却怎么都无法把我从他的记忆中凸显出来,我和无数个他曾经开导安慰过的人混杂在了一起,没有留下任何特别的记忆。他很是惊异:“没想到我们那么早就说过话。”
我也觉得很奇妙。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经历同一事情的两个人,却有截然不同的记忆,一个清清楚楚,一个完全不记得。
我说:“于你而言,那天只是陪一个陌生人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记得很正常;于我而言,却是黑暗世界中的一缕阳光,即使我们高中不在一个班,不会变成朋友,我也会永远记住你、感激你。”
他说:“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有吗?”
“我是个功利心很重的人。”
“看得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做事情并不光明磊落。”
“你说的是学生会主席竞选的事情吧?本就是各逞心机,无毒不丈夫的事情。初三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那么‘阳光善良’了。”我像对哥们儿一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我的世界从来没有黑白分明过,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你就别一副好像欺骗了我感情的样子了。”
沈远哲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起来,第一次,我有了我们是朋友的感觉。
第二天放学,我去找张骏,想告诉他我多了个哥们儿——沈远哲。我不好意思直接在教室门口等他,所以,一直站在楼梯拐弯的角落里等着他。可直到同学们已差不多全部走光时,张骏仍然没出来。
我走到他们班去查看,看见张骏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关荷站在张骏身边,侧靠着窗台,两人低声聊着天。当时,教室里大部分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讲台上的一盏。张骏和关荷周围,光线十分昏暗,关荷脸上的愁绪,张骏脸上的温柔,被映照得异常动人。
我站在教室外的阴暗处,默默看了他们很久,盼着张骏能发现我,却没有任何心有灵犀的事情发生,张骏的视线甚至从没有从关荷脸上移开。
我转身,慢慢地走出了楼道。
连着两天,我都没理会张骏,他也没在我眼前冒个泡泡,反倒每天放学后不辞辛苦地绕路送关荷回家。
周五的早晨,做完广播体操,走进教学楼时,看见张骏和甄公子几个哥们儿站在楼道里,说说笑笑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我,贾公子说:“哎呀,说曹操,曹操到,张骏,赶紧去和你家的公主陛下请示。”
张骏笑着问我:“甄公子说今天晚上请客,我们一致同意让他大出血,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走了过去。
“琦琦,琦琦。”
张骏连叫了两声,我都没有回头,身后的笑闹声立即冷场。
我本以为他中午会来找我,可他不但没来找我,反而又和关荷站在一起,不停地说着话。
下午,沈远哲问我:“我有两张电影票,你去看电影吗?”
我立即赌气地答应了,就让张骏去好好陪他的关荷吧!
电影院里人还不少,我们只能坐在最边上,是吴奇隆和杨采妮的《梁祝》,刚开始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肚子笑破,后来却被虐得心都在抖,只觉得内心弥漫的悲伤一波一波地冲上来,强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开始哭得稀里哗啦。
沈远哲递给我面巾纸,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毫无形象地哭起来。
电影放完后,我仍旧不停地掉着眼泪,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到底是电影,还是满腹的委屈。沈远哲不敢说话,只好傻坐在一边。
“罗琦琦,张骏在那边。”
沈远哲突然拽了我一下,我泪眼迷蒙地抬起头,看见了表情怪异的甄公子、贾公子,脸色铁青的张骏。他眼中有被伤害到的痛苦,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站了起来,惊异地问:“你怎么也来看电影了?”
沈远哲笑着打招呼:“张骏。”
张骏脸上的怒色隐去,笑嘻嘻地向沈远哲走过来,好像要打招呼的样子,但下一瞬间,就看张骏已经一手压着沈远哲的肩膀,一手狠狠砸在沈远哲的小腹上,沈远哲下意识地抵挡,可张骏从小打架打到大,他哪里是张骏的对手。张骏两三下就把沈远哲打翻在了地上,沈远哲脸上全是血,张骏还要抬脚踹。他嘴边笑嘻嘻的,眼中却满是狠厉,那一刻,我怕的不是沈远哲被伤到,而是张骏失手重伤了沈远哲,他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就会毁于一旦。
我恐惧地大声尖叫起来:“张骏!住手!”
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电影院回响,张骏停住,抬头盯了我一眼,扬长而去。甄公子他们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后,追着张骏而去。
我不停地对沈远哲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
沈远哲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什么,流了点鼻血、皮擦破了而已,张骏大概误会了,你去和他解释一下。”
我没有吭声,我去和他解释?为什么?就因为我没和他打招呼就跑出来看电影?他不是黑社会老大,我也不是他圈养的金丝雀。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气恼。
正在辗转反侧,听到楼下一群喝醉酒的人又吵又嚷,声音透着熟悉。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往下看,昏黄的路灯下,果然是张骏他们,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对着我的窗户高唱刘德华的《忘情水》:“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己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就让我忘了这一切,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这首歌早已经被街头的大小音响店播得恶俗无比,可今夜,倚靠于黑暗中,在一群男生声嘶力竭的乱吼乱叫中,我竟然听得情难自禁、哀思百转。
如果,那一年我是二十七岁,也许我可以跑下楼,紧紧抱住他,那么我的自尊、他的骄傲都会变得不重要,可是,那一年我只有十七岁,所以我只能躲在窗帘后面,一面听着歌,一面害怕爸爸妈妈被吵醒。
他们唱完歌,仍不肯离去,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
“叫她下来,叫她下来。”
“让她说清楚。”
我怕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醉酒中,像刚才唱歌一样嚷嚷我的名字,不过,幸好,他们冲着电线杆砸了几个啤酒瓶子后,彼此扶着,一边大声唱着《忘情水》,一边歪歪斜斜地离开了。
刚才他们没有走时,我紧张得不停暗暗祈求他们快点离去,可等他们走了,我又说不出的惆怅难过。大概冥冥中,我也明白,我们彼此错过了一次可以放下骄傲、敞开心扉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爸爸和妈妈一边吃饭,一边骂昨天晚上耍酒疯的流氓,我听着听着,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
匆匆吃完早饭,我就躲进了卧室给张骏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家的阿姨,一听我的声音就说:“张骏还在睡觉,我这就去给你叫。”
没有像往常,即使在睡觉,他也会很快拿起电话,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在电话那头响起:“你有什么事?”
声音很冷漠,我差点就要挂电话,但还是说:“我……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我去睡觉了。”
他说完话,却不挂电话,我绷着声音说:“那你睡吧!”立即挂了电话。
正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主动给他电话,电话铃突然大响,我立即接了电话,带着期盼:“喂?”
“是我。”
“嗯。”
“你真没事吗?”
我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喜欢沈远哲?”
“什么?当然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不管谁传的谣言,那都是假的!”
“这事还需要别人的谣言吗?夏令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喜欢你了,你对他也怪怪的,所以我才和他一起住,盯着点他。”
难怪我一直觉得怪,当时张骏和沈远哲好得同出同进,可一转眼,他就和沈远哲变成了点头之交。
“你肯定多心了,沈远哲那个人对谁都很好,他一半是有心,一半是自然,是个喜欢处处留路的人……”
张骏不耐烦地打断我:“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坐同桌?”
“是。”
“你是不是和他一块儿放学回家?”
“是。”
“这些我先都忍了,你周末当着我一群哥们儿的面拒绝了我,却跑去和他看电影,你把我当什么?”
那是因为你先和关荷进进出出,我才一时赌气答应和沈远哲出去玩。
他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你觉得呢?”我对他现在还要问这个问题,很生气,如果不喜欢他,我哪里会有这么多烦恼?
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要么沈远哲。你是选沈远哲,还是选我?”
我难受得不行:“沈远哲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一个是友谊,一个是爱情,两者根本没有冲突。如果我让你选我和甄公子,你会乐意吗?”
“你和谁做朋友都行,就是不能和沈远哲,他妈的,他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叫你出去看电影,他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和老子玩阴的,还早呢!你若心里还在乎我,就立即换座位,不许和沈远哲坐同桌,不许和他一块儿回家,也不许和他说话!”
我说不出来话,张骏说:“这个周末我都不会联系你,我们都好好想想,如果星期一,你还继续和沈远哲坐同桌,我就明白了。”他说完,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星期一,我继续和沈远哲同桌。
马上就要化学小考,这场考试对沈远哲很重要,我必须让他重新捡起对自己的信心,没有信心,在人人拼命努力的高三,他也许就会被彻底淘汰。
张骏不再理我,即使在楼道里擦肩而过,他都不看我一眼。
好几次,我想去找他,想和他解释清楚他真的误会了沈远哲,却总是看到他和关荷在一起,再加上一个阴魂不散的黄薇,我就疲惫得什么话都不想再说,既然他有没有我都过得很快乐,我也没必要硬凑到他跟前去。
周四,化学试卷发了下来,沈远哲考得很不错,他向我表示感谢,我说:“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功课上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周五,我搬回了原来的位置,和林依然、杨军继续组合我们的三角关系。对我的归来,杨军用上课时抽掉我的凳子,让我再次摔坐到地上,表达了热烈欢迎,林依然则丝毫没客气地让我交代为什么我化学越学越好。
我很庆幸我有他们这般的对手,也很骄傲我有他们这般的朋友。因为他们,原本残酷的竞争变得有趣温馨。
下午,开完班会放学后,我一个人拎着书包,百无聊赖地走着。
往常这个时候,张骏已经迫不及待地计划好晚上做什么,我也早习惯了和他一起消磨时光。以前很想他不要那么黏人,可现在有了大把时间,却突然发现一点也不想自己待着,满脑子都是他。
我不想回家,走到河边坐下,默默地看着河水发呆。
不知道张骏现在在干什么,不管干什么,他总是不会寂寞的。
忽地,一颗石头打到了我面前,水花溅了我一头一脸。
我一边擦脸,一边侧头看,张骏笑嘻嘻地站在桥头:“你晚上去干什么?我已经买好电影票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瞪着他,他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这一个星期的内外煎熬,他有没有体谅一二?
我扭过了头,当做完全看不到他。
他接二连三地开始扔石头,水花不停地溅起,我的头发和身子都湿了,我却赌气地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他一边丢石头,一边嬉皮笑脸地说:“你究竟去不去?你若不去,我就一直扔下去了,这里的石头可是无穷无尽的。”
我还是坐如石雕,坚决不理他。
突然之间,再没有石头飞来,笼罩在眼前的水花消失了,也再没有他的声音,天地忽然变得太宁静,只有流水哗哗。
我开始心慌,却仍不肯回头。
时间越来越长,我已经不仅仅是心慌,而是害怕,他究竟还在不在?难道他又生气了?难道他又走了?
终于,我没忍住地回头。
夏日的夕阳早染红了小桥,晚风吹起波光粼粼,他衣袂飘飘,倚栏而立。一切都美如画,可他脸上却挂着毫不搭调的狡笑,为自己诡计得逞而得意:“你还是回头了嘛!”
我气得站起来就走,他赶忙翻下栏杆来追我:“琦琦,算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人。”
“我保证以后再不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也保证不再动手打人。”
我不说话,只是快步走。他想帮我拿书包,我就是不让他拿。
“琦琦,你真要为了沈远哲和我分手吗?”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见机,立即去提我的书包,我不再拒绝,任由他拿了过去。
他放下心来,一边笑,一边说:“晚上,我在桥头等你,你几点能吃完晚饭?或者,你和你妈撒个谎,别在家里吃了,咱们去夜市上吃。”
我说不出来话。我可不像他,收放自如,一会儿冷战,一会儿和好,我的神经还真是调整不过来。
“琦琦,别再生气了,我都说了全算我的错,你就说句话吧!”
“我得在家吃晚饭,不过,我会少吃点,应付一下我爸妈,就出来。”
他笑着打了个响指:“我的琦琦就是聪明!”
谈笑中,两个人又是和好如初、甜甜蜜蜜。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和以前一样的小争执,和好后就一切都过去了,却没听明白,他自始至终一直在说的是“算是我的错”。他因为喜欢,因为怕失去,暂时抛弃了自尊,可男儿的自尊就像弹簧,也许会被外界的压力压下去,但终有一日会弹起来,并且弹得比以前更高。
2 模拟考试
什么是命运?有两句英文名言说得很透彻:Men heap together the mistakes of their lives,and create a monster they call destiny.
——人们将生命中的错误聚集到一起,创造出一个恶魔,叫命运。
It is a mistake to try to look too far ahead.
The chain of destiny can only be grasped one link at a time.
——过于为未来担忧是错误的,命运的链条上,我们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因为高三要分快慢班,依据标准就是期末考试,所以高二的期末考试至关重要。
以前考试的试卷都是一百分,从现在开始,一切以高考为基准,试卷从一百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
为了让我们适应改变,为期末考试做好准备,学校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我依旧是第一,物理、化学两门课都差不多是满分。张骏是年级三十多名,关荷只考了年级五十多名。
自从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后,张骏从不在我面前提学习,可我知道他很用功。即使生病,仍会看英语,我偶尔去他家玩,常发现厚厚一叠做满了习题的草稿纸。我十分了解那种辛苦付出,却收获不到成果的痛苦。
张骏的情绪很低落,我想着法子逗他开心,可他仍然郁郁寡欢,每天都没精打采,好似完全失去了自信。
周末的时候,他来找我去唱歌,我提议我们去河边散步。
走在河边时,我开始给他讲我学习英语的经历,我才讲了一小半,他突然不耐烦地生气了,冲着我说:“你满脑子除了学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吗?”
我呆住,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全心全意要帮他,甚至和他分享我最痛苦的一段经历,他却对我一腔怨恨。
我压住自己的委屈,转身就走:“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他抓住我,长期累积的委屈和不满让他情绪失控:“自从我们在一起,你总是说生气就生气,动不动就不和我说话,想和我分手,不管究竟是不是我错,都非要我先认错,你才肯继续在一起,我有时候都不明白,既然你压根儿不喜欢我,你干吗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别的女生都希望男朋友陪着,男朋友不送她们回家,她们会生气,可你却不希望我陪你,我每天陪你回家,你反倒不开心;别的女生都很乐意和男朋友多一点相处时间,可我每次请你出去玩,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去;你也从来不在意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不管我怎么和她们玩,你都没反应,就好像我压根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学习,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许还不如你学习的一半重要。”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觉得其他女生好,那你就去找其他女生。”
他在我身后说:“你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去打扰你、妨碍你,你去专心做你的省状元。”
我挺着笔直的背脊,大步大步地走着,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非常难过,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诚心诚意地为他好,他却丝毫不接受。我十分委屈,怨怪着他的不领情。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当时,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我们只错在年龄太小,还不懂得体会对方的爱。
当时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希望他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帮助他,却用错了方法。
当时的张骏,是一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男生。他想照顾我,而不是被我照顾。他已经为了足够优秀在默默努力,压力很大,也很紧张,他需要知道的是我对他的感情,而不是我在学习上多么出色。可是,他当时的年龄,让他只能看到我的嘴巴在不停地谈论学习,不能看到我的心只是希望他能自信快乐飞扬。
我不去找张骏,张骏也不来找我。我们开始了冷战。
期末考试前,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体育达标考试,传闻中,如果成绩不过,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也没有资格参加高考。
我除了仰卧起坐考得比较好以外,别的成绩都惨不忍睹,如果八百米再不达标,我就……我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考八百米的那天,清晨下了场小雨,空气湿润凉爽,我们班男生集体恭喜我:“老天在帮助你,你一定能过。”
我愁眉苦脸地说:“借大家吉言。”
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男生全在操场边给我加油,可我仍然是最后一个,而且脚如灌铅,越来越慢,他们都不能相信地哀叹:“才第一圈!”
“罗琦琦,前面有一百万等着你。”
“罗琦琦,后面有色狼追你,呜——呜——快跑呀!”
“罗琦琦,后面一群老虎马上就要扑倒你了,不跑就没命了,嗷——嗷——”
……
年轻的体育老师蒙了,什么时候操场成了非洲大草原?笑着命令我们班男生都闭嘴。
男生各种各样加油的方式都不能让我跑得更快。本来我还在坚持,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可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的张骏时,我全身的力气全泄了,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跑完第一圈时,老师看着秒表摇头:“两分三十秒。”
我们班男生全急了,杨军和马力他们都狂叫:“罗琦琦,你怎么这么孬呀?”
正当我艰难地跋涉第二圈时,张骏突然跑到了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跑。他的手强壮有力,我只感觉自己虽然大喘气,可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班男生的叫声,从“罗琦琦,加油”,变成了“张骏,加油!张骏,加油”!
操场上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了,我好像飞翔在风中,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风雨如晦、冰雹满天的日子,他牵起我的手,却拿走了我的心。
这么多年的日子,竟然是辛酸大半,甘甜只一点点,如果再来一次,我可愿意?我是不是宁可不让他牵我的手?
等发现张骏拖着我停下时,我已经稀里糊涂地跑到了终点。
体育老师倒是没有说我们违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掐完秒表,遗憾地说:“一共四分二十秒,不能达标。”
我们班男生都围着老师求:“老师,过了吧,过了吧,我们用第二圈的速度乘以二,第一圈不算。”
“要不下周再考一次,让张骏从头牵着罗琦琦跑,可那样多麻烦呀!”
“罗琦琦肯定不能不参加高考,她自己乐意,学校还不乐意呢!”
“老师,您就给大家一个面子了,我们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体育老师被大家求烦了,大笔一挥,改了成绩,嘴上没说,只是把成绩放到张骏眼前,让张骏看了一眼,立即就走。
我们班男生还打算跟到办公室去求,张骏说:“过了。”
男生都跳起来欢呼,马力开我和张骏的玩笑:“自打你们牵手后,操场边一下就多了两倍的人,大家都在看你们,你们这也太高调了,小心班主任找你们谈话。”
我偷偷地看张骏,张骏却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提脚就走。
我呆了呆,忙跑去追他。他不理我,我轻声哀求:“你和我说句话。”
我不停地和他说着话,他却只是冷着脸,一句话不说。我也说不下去了,可又不肯放弃,只能小步跑着,紧紧地跟着他。
我跟了他一路,他一路都不理我。
我一直跟着他上了楼,他就要进教室,我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不得已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他们班的同学都好奇地抬起头,从窗户里凝视着我们,众目睽睽下,我觉得很是难堪,忙放开了张骏,他好像有些失望,却什么都没说,只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我没精打采地回到教室,一走进教室,就趴到了桌子上,因为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杨军问:“和好了?”
我摇头。
“分手了?”
我摇头。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衣袖上。
杨军问:“你想出去走走吗?”
等眼角的泪痕全被衣袖洇去时,等我的声音不会泄露自己的软弱时,我抬起了头,笑着说:“我不想上课了。”
杨军爽快地说:“没问题啊,我骑车带你去乡下玩。”
我和杨军收拾好书包就逃课了,丝毫没考虑下节课要物理测验。
我知道沉溺于悲伤于事无补,如果我注定要失去张骏,我不能再失去学习。可那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一点书都看不进去,只想放纵。
晚上我也没睡好,一直在做梦,时梦时醒,梦里梦外都是张骏的身影,我在梦里一直在哭。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我就强迫自己起床看书,堕落发泄的时间已经结束,看不进去也要看。人之所以被称为有智慧的高级生物,就是因为我们有智慧,可以用理智克制不正确的行为。
在张骏和我的持续冷战中,迎来了期末考试。
我依旧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张骏却考得一塌糊涂,年级一百八十多名;而关荷是年级六十多名。
当我顺着榜上的成绩依次看下去时,突然意识到,关荷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年级前二十名了,即使是杨军、林依然他们都会因为成绩下滑而焦虑,何况关荷呢?关荷肩膀上不仅仅负担着自己,还有她妈妈全部的希望。
我打电话约关荷出来,她笑着说:“罗琦琦同学,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聪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稳坐年级第一,我得努力学习。”
她很礼貌,可我总觉得她的语气带着嘲讽,话里有话,我说:“我知道现在功课很紧,可正因为功课紧,才更需要适时的放松,晚上陪我去滑一次旱冰,自从上个暑假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玩过了。”
也许她想起了上个暑假,我每周教她滑旱冰的日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
旱冰场里人很多,我们俩的心思都不在滑旱冰上,滑了一小会儿,就坐到一边休息着。
两人聊天的话题很空泛,我几次把话题转到学习上,关荷都开着我的玩笑,把话题转开。
眼看着要到还旱冰鞋的时间了,我硬着头皮,决定开门见山:“关荷,刚开始看到你成绩下滑,我以为是正常的波动,一直没在意过,最近才发现已经好几次考试都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关荷笑着说:“成绩下滑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大概我们比较笨吧,不能适应越来越紧张的高三学习。”
“我不了解别人,可我知道你不是,你很聪明。”
关荷愣了一下,笑说:“哎呀,在你面前,我可不敢承认自己聪明,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从你转学到我们班的第一天,我就在留意你,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聪明、最优秀的女生,我不相信你是因为笨才成绩下滑。”
关荷不相信地问:“你留意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从小学就开始留意你,羡慕你的优秀,渴望自己能像你一样,甚至暗暗希望老天把我变成你。你知道吗?我的小学毕业纪念册上,只请了一个人留言,就是你。上初中的时候,我还经常翻阅,每次看到你写的字,就特别难过,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优秀到连写一个普通的毕业留言,都写得那么漂亮。”
关荷吃惊地盯着我。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肯定不能理解我的行为。”
关荷盯了我一会儿,低下了头,轻声说:“我早就不优秀了。”
“学习成绩只是优秀的一个标准,不是全部标准,我觉得你最优秀的地方在你为人处世的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温和真诚,这些东西融合成了你独特的气质,我一直渴望拥有你的气质。”
关荷沉默了很久,终于把自己的心打开了一点:“我从高一就开始努力学习,为了学习,我几乎放弃了一切,却越努力成绩越倒退。”
“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我能没压力吗?你很清楚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我妈全指望着我呢!高一的时候,每次看到我的考试成绩,不管我考第几,她都不会高兴,只会不停地数落我不是第一。我现在成绩一直在下滑,她不数落我不是第一了,她开始骂我一点都不争气,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地下的爸爸。”关荷的眼中,泪花闪闪,不想我看到,侧着头,装模作样地用纸巾擦汗,实际擦的是眼泪。
“你妈也太逼你了!”我才意识到我很幸运,我爸妈从来没为学习说过我,“你得学会控制压力,人生不能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可也不能压力太大,太大的压力会压垮一个人。你别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你得让你妈妈知道你已经非常非常努力,让她不要再逼你,很多时候欲速则不达。”
关荷不吭声,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到点子上。关荷比林依然、杨军成熟懂事很多,可正因为她的成熟懂事,她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和她沟通反倒很困难。
关荷忽然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老谈烦人的学习。你和张骏究竟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分手了,真的吗?”
我的心悬了起来,立即紧张地问:“张骏告诉你的?”
“不是,不是,张骏什么都没说。你们很久没在一起了,张骏每天都郁郁寡欢,成绩又下滑得那么厉害,大家就胡乱猜测了。”
“我们前段时间,吵了一次架。”
“原来这样啊!”关荷看着我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琦琦,你还喜欢张骏吗?”
我没好意思回答她,只是点了点头。
关荷的眼神很复杂,问:“你们为什么吵架?”
“非常可笑,竟然是为了学习。他的成绩没能如愿提高,我多说了两句话,他就觉得我心里只在乎学习,压根儿不在乎他。”
关荷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微笑着说:“我们回去吧,再晚我妈又该说我了。”
高三的学生似乎已经没有过暑假的资格,只放了两周假,就开始上课,双休也取消,周六照常上课,只能周日休息。
分了快慢班,张骏分到(4)班,和关荷同班,班主任是他姐夫的同学,我分到(6)班,和林依然、杨军、沈远哲、童云珠同班,甄公子和贾公子都分到了(8)班,拥有我们学校最王牌的毕业班班主任——连续十年升学率位居全校第一。
我们班是拥有年级前二十名最多的班级,也就是好学生比重最打的班级,可老师配置据说最差,化学老师从没带过毕业班,数学老师是邋遢鬼,也是第一次带毕业班,唯一有突破的就是英语老师,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老才子,气度儒雅,言谈有致,据说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英文老师。上完他的第一堂课,我掩面长叹恨不相逢高一时。可我们学校就是如此古怪,各科最优秀的老师全都只带高三毕业班,他们从来不带高一、高二。我很不认可这种做法,但这就是现实,优秀的老师也更愿意带高三,因为福利奖金非同寻常的优渥,荣誉也更直观。
趁着暑假,学校请了前几届考进清华北大复旦这些名牌大学的师兄师姐们给高三学生做报告,介绍他们的学习经验,分享他们的大学生活。同时欢迎大家踊跃提问,可以讨教学习方法,也可以问大学的专业和学习生活。
气氛很热烈,同学们似乎有无数问题想知道,哪个学校好,哪些专业热门,哪个专业容易找工作,哪个城市不排外……当校长请陈劲讲话时,更是掀起了一个高潮。
“陈劲在香港中文大学交流了一年,又刚从欧洲回来,下面请他给师弟师妹们谈谈他上大学后的感悟。”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中,陈劲穿着白色的衬衣、灰色的休闲裤,笑着走上大讲堂,气质风度已和当年迥然不同,外露的锋芒全部转化为了内敛的自信,再加上建筑也算半个艺术类专业,令他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很随意的优雅和从容。
他的发言很简短,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让我们随意提问。杨军问了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清华好,还是北大好?”
他开玩笑地说:“清华的食堂比北大好很多,你们就是为了吃得好,也应该来清华。”又笑看了一眼台下坐着的北大同学说,“当然,人不能只为物质而活,还要有精神追求,北大有未名湖,如果谈恋爱的话,还是北大更胜一筹。”
同学们都哄堂大笑。
他又应大家的要求谈了一下香港中文大学,截然不同的教学方式,全英语的授课让同学们都听得又是好奇又是羡慕,有人举手问他:“去欧洲的大学做交流学生难吗?”
“不算容易,有很多人报名竞争;也不算难,因为事在人为。”
我笑想,他是学建筑的,欧洲的古老建筑肯定不容错过,再不容易也要争取。
关荷举手,问了一个很女孩的问题:“巴黎和电视上像吗?浪漫吗?”
“不只巴黎,威尼斯、希腊也很美,很适合情人去,这次是学习之旅,我非常希望将来能有一次爱之旅的欧洲之行。”
同学们又哄堂大笑,连校长和老师都没有反感地笑了。笑声中,我们都有一种自己已经成人,不再是小孩子的感觉。
同学们又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幽默机智地回答了。
结束时,校长问他最想和师弟师妹们说什么。
陈劲想了想说:“我曾经和你们是一级,我认识你们中的一些人,也了解你们中的一些人,我想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请勇敢地飞翔出来!”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中,交流活动结束。同学们仍不肯离去,各自围着自己感兴趣学校的师兄师姐求教。
我双手插在牛仔裙的兜袋里,走出了大讲堂,一边踢踏着步子,一边仰头望着远处。
蓝天清澈,白云悠然,阳光明媚,世界很精彩,可我的精彩在哪里?张骏吗?他肯做我的精彩吗?
“罗琦琦。”
我回头,陈劲快步走着过来:“嘿!”
“嘿!”
他和我肩并肩,沉默地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因为是暑假,校园很空旷寂静,显得天特别高,风特别轻,给人一种世界很辽阔的感觉。
他笑问:“想好上清华,还是北大了吗?”
“大概哪个都不上。”
“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只笑了笑。张骏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是年级二十九,这个成绩清华北大都不可能,而我已经决定要和他上一所学校。
“你如果既不想上清华,又不想上北大,你干吗那么用功?”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想告诉我吗?如果这样,那就当我没问过。”
他的以退为进起了作用,我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从高一就开始认真学习,刚开始是为了别人,好像是替别人实现心愿,可慢慢地,我自己开始享受学习过程的辛苦和收获成功的喜悦,学习让我改变了很多。”
陈劲凝神听着:“哪些改变?”
“外人看着只是一个女孩从学习不好变成了年级第一,可我自己知道,我的性格有更大的变化。我现在站在任何人面前都很自信,比如,以前,如果看到你,我就会下意识地觉得你所做的事情我不可能做到,我会告诉自己,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不管你取得多大的成就,我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只要我努力,我也能做到,如果我没做到,只是我不想或我没努力。”
陈劲说:“我们从出生起,就在不停地重复着付出和收获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两种人。一种人通过辛苦地付出收获成功,长此以往,越来越愿意努力,越来越成功,所以他的世界是乐观的;另一种人想要成功,却又懒惰于付出,只能收获失败,长此以往,越来越不肯努力,越来越失败,所以他的世界是悲观的。学习看着简单枯燥,可毕竟占据了生命的十几年,在付出与收获的过程中形成的积极乐观勤奋的性格远比成绩好本身对人生影响大。”
“嗯。”我点头,“在我小的时候,当我想起未来,我会很迷茫,很没自信,我不知道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我的人生会怎么样,现在,我仍会困惑,但是,我不害怕未来,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努力,我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可以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人。”
陈劲笑起来:“你也说刚开始只是为了别人在好好学习,后来,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为自己,你享受着付出努力和收获成功,动机的改变已经表示了理想的改变,其实,上不上清华、北大根本不重要,那只是刹那的荣耀,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我没说话,却已经完全认同了他的说法,当我读着刘墉、三毛,醉心于他们笔下的异国他乡,自然而然地想着自己也要去走一趟世界时,我就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甘心于守在这个城市过一生的女孩。
我们已经走到林荫道的尽头,都停了脚步,回看向红色的大讲堂。
道路两边的白杨树高耸入云,天瓦蓝,云洁白,树翠绿,有同学三五成群地走着,年轻的眉眼,飞扬的笑声。
陈劲问:“看到了吗?”
我明白他指的不仅仅是眼前的一幕,而是指我们前方正年轻精彩的世界,我点点头:“看到了。”
张骏、关荷、黄薇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快到我们近前时,才看到站在拐角处的我和陈劲。
刚看过蓝天和白云,我的心很柔软,也很干净,微笑地凝视着他们。
关荷好奇地打量着我和陈劲,眼中隐有羡慕,黄薇却是不屑地转过了头,可她的不屑满是底气不足。
陈劲向张骏打招呼,张骏笑着停下脚步,和陈劲客套了几句,却没有看过我一眼。
一瞬间,刚才和陈劲谈话时的积极明媚就被一扫而空,我觉得好累,虽然外人看着我的成绩没受任何影响,似乎我在这段感情中是没有用心付出的一方,可短短几周我的体重从九十一斤变成了八十三斤。心身的疲惫只有我自己知道。
等张骏他们走了,我和陈劲道别:“多谢你。”
“不客气,希望明年九月我能在清华园请你吃饭。”
我笑了笑,朝教学楼走去。
一边是学习任务越来越重的高三,一边是我和张骏的持续冷战。
林依然和杨军都对我小心翼翼,同情之心表露无遗,我却要打起精神强装毫不在乎。
心头的压抑无处发泄,额头嘴角都是包,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我的心理崩溃。
过度的疲惫让我只想要一个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我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张骏。
放学后,我去找张骏,他不肯理我。
我叫了几次他的名字,他都不肯停步,我只能在他的身后说:“如果你想分手,我们就分手吧。”
他猛地停住步子,回头看我。
我说:“现在这个样子不明不白的很没意思,不如把话说清楚,以后各走各的路,如果你想分手,我们就分手。”
过了好半晌,他声音很喑哑地问:“你喜欢上了别人?”
“不是。”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勉强地笑了笑:“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们分手吧!再见!”
我大步向校外走去,脚步很坚定,心里却很茫然痛苦。我想逼自己放弃,可我心里仍舍不得放弃,所以,我只能把一切都交给他去决定。
去见他;如果在跑完八百米的那天,他愿意和我说句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这么多如果。
张骏对我也和以前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似乎对这次的和好并不开心。
在我们的日常相处中,他有勉为其难的让步,有小心翼翼的迁就,还有虚张声势的快乐。
也许,我在他的世界中也有很多个如果,可是,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这就是命运。
很多年后,我坐在纽约街头的咖啡馆看书时,突然看到这么一句话:“Men heap together the mistakes of their lives,and create a monster they call destiny.”
人们将生命中的错误聚集到一起,创造出一个恶魔,叫命运。